聽見熟悉的聲音,紀謙回頭看去,是林姨,還有站在林姨旁邊拎著東西的齊溯。

林姨身形纖細消瘦,穿著長裙站在一側,正拍著齊溯的手:“我都說了是小謙,你還不信,小謙的個頭站在這,多麽醒目,你還認不出啊?”

“小謙,大半年沒見,你又長高了些。”

說起來他們也快兩個月沒見,齊溯略微有些尷尬地打招呼:“紀......紀謙哥。”

紀謙溫和一笑:“林姨,我都成年已久,哪還會長高。”他向前兩步,先接過林阿姨手上提著的東西。

林姨嗔怪道:“你還知道呢?大半年不來看林姨。”

紀謙無奈笑道:“工作太忙了。”

林女士一聽這話就露出心疼的表情,雙手搭在紀謙的胳膊上,左左右右看了看:“是不是瘦了?工作再忙也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啊。”

孩子在家長眼裏一直都是,是不是長高了,是不是外麵受苦了,是不是又瘦了。

在林女士眼裏,紀謙這樣穿衣顯瘦的身材就是太瘦了,在外麵也不知道有沒有好好吃飯。

紀謙連忙轉移話題:“林姨的東西都買好了嗎?”

說到這個,林姨就歎氣道:“這裏人山人海的,小謙也過來買些東西嗎?”

紀謙乖巧地點頭:“是,剛回家,過來買些食材蔬果。”

“哎呀,你家裏肯定沒什麽食物,小謙就直接來阿姨家吃飯不就好了。”紀箐女士是個事業心極重的女人,自從紀謙出去住以後,她自己也不常回家,家裏肯定沒準備什麽新鮮的蔬菜,林姨有些責備又有些心疼,“都說了直接來林姨家就好了,也沒和阿姨打電話。”

紀謙淺笑:“這不是回來給林姨一個驚喜。”

“什麽驚喜?”林阿姨牽著紀謙往外走去,“你今年沒和小溯一起回來我還奇怪呢。”

紀謙拎著東西,輕聲回應道:“我工作太忙了,他上學放假早很多。”

齊溯跟在自家老媽後麵,不敢說話,隻是偶爾抬眼看向老媽旁邊的男人,還是一貫的清俊溫潤,嘴角帶笑,幾句話便把林女士哄得笑出聲來。

他神色黯淡,不知該如何和對方說話,內心卻也有些欣喜,至少紀謙還是和以往一樣對待他們。

紀謙當真是有準備的,他回家拿了一副玉鐲子才過來。聽說玉養人,人也養玉,他便買了一副羊脂玉鐲子回來,質地細膩凝潤,林姨一瞧便很是喜歡,一邊笑又一邊抱怨道:“怎麽買這麽貴的東西回來?”

聞言,紀謙淺笑道:“給林姨帶的,怎麽算是貴?”順手他便拿出玉鐲子給林姨戴上,羊脂玉溫潤貴氣,戴在她手上很是好看。

不過紀謙看著林姨有些消瘦的手腕,心裏有些酸澀的傷感,林姨前些年做了乳腺癌手術,原本圓潤的手腕都纖細不少。

林姨把鐲子戴上,忙不迭地和她丈夫打電話,秀著手上的玉鐲子:“看,我幹兒子送的,好看吧?”林姨是土生土長的蘇城人,說話吳儂軟語,雖然前些年大病一場,卻還是溫溫柔柔的樣子。

齊叔叔在電話那頭爽朗一笑:“小謙回來啦,今天晚上叔叔肯定趕回來和你們一起吃飯!”

紀謙摟著林姨,湊在電話那邊,露出俊朗的麵容:“那齊叔可得早點解決工作,不然林姨做的美食都進了我肚子。”

“哈哈!我肯定的。”

齊溯有時候會覺得,紀謙才像是這家人的兒子,自己是多餘的那一個,比如這種時候,他媽媽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親兒子想吃什麽,全是在問紀謙想吃什麽,還沒等他插話,林女士又把他趕走:“別耽誤我煲湯,小謙就愛吃甘蔗羊骨湯,我得先給他煲上。”

心心念念全是紀謙喜歡吃的東西,這麽多年了還不曾改變過。

齊溯忍不住喊道:“媽,誰才是你兒子啊?”

林姨都沒理他,紀謙淺笑著圍上圍裙,和林姨一起進去廚房:“林姨,我幫你。”

齊溯在後麵憋了又憋,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好像和當初沒什麽差別嘛。他晃**在客廳裏看電視吃零食,喜滋滋地等著晚餐。

齊叔果然很快就趕回來了,這湯才煲好,他就進屋子裏聞到一股香味,大聲稱讚道:“哎呀哎呀,老遠就聞到香味了。”

紀謙溫和一笑:“齊叔回來了。”

齊叔挽起衣袖就往廚房裏麵來,把林姨摟到客廳沙發上:“哎呀,大美女,你都帶著這麽好看的玉鐲子了,就坐在這裏等著,我們爺倆給你做。”

林姨笑了笑,但還是站在一旁給他們看著火,時不時提點一下。

齊溯看向廚房裏那三個人,撇了撇嘴,什麽啊,這三個人才是一家三口吧,他就是多餘的那一個,就坐在外麵等著吃飯。

一餐飯吃得其樂融融,齊叔叔還倒了兩杯小酒,護著自己酒嚷嚷道:“就和小謙喝兩口,喝兩口。”齊叔叔也是年紀大了,醫生要他戒酒戒煙,林姨嗔怪著看了他一眼,還是放過他。

齊叔便勝利一般模樣,喜滋滋地和紀謙喝了兩杯,等一餐飯結束,紀謙告辭往外走去,手裏還拿著一大堆林姨塞過來的水果吃食。

林姨在後麵推了推齊溯:“去送送你小謙哥哥呀。”

紀謙無奈地笑著:“林姨,就隔壁棟的距離。”

不過他們都拗不過林姨,齊溯這才穿上鞋,跟著紀謙往外走去,邊走他便笑著,忍不住撒嬌道:“謙哥,我媽可真是,這還要送。”

剛走出門時,紀謙便斂了神色,淡漠道:“確實不必麻煩你,就到這吧。”

“謙哥。”齊溯笑容一僵,“這是什麽意思啊?”

紀謙神色淡淡,看著無邊夜色,回道:“是希望你保持分寸的意思。”

淡漠的語氣隨著夜風飄散,溢散著空氣中僵硬尷尬的氣息。紀謙卻笑了笑,仿佛什麽都沒說的樣子,走入隔壁房子。

齊溯怔在外麵,他以為紀謙回來後,還和從前一樣,他們什麽都沒有變,但是為什麽又覺得變了很多呢。

齊溯走回家中,看見自家老爸還帶著紀謙送的頸部按摩器,突然想到,自己的禮物呢?

這一年,紀謙沒有給他送新年禮物。

這是第一年,他沒有收到紀謙的禮物,每年的各種節日裏,紀謙都會給他準備一份禮物,或大或小,或昂貴或別致。

齊溯走進自己房間裏,他有一個書架,上麵都是紀謙送給他的禮物,從很小的時候,紀謙就有給自己送禮物的習慣,東西慢慢地堆積,紀謙便開始送些枕頭、衣服、水杯等用得到的東西。

齊溯這才發現,自己房間裏的東西都有著紀謙的影子,書架上有他們各個年紀的合影,最小的一張是他剛出生,紀謙在旁邊好奇地看著他;他少時被紀謙手牽手帶去幼兒園,他帶著黃色的小帽子,問紀謙為什麽沒有帽子,那個時候紀謙已經讀小學了,第二天還是找出自己小黃色帽子,陪著他一起戴;他讀初中時,高中時,上大學時,每個時期都是紀謙陪著他一起過來的。

他們的照片從小小一個,變成兩個大人,齊溯拿著那張高中畢業的照片,紀謙那日從學校趕來,給自己送了一束花,他一手抱著花,一手抱著長身玉立的紀謙,在鏡頭下開心地笑。

為什麽今年就不一樣了呢?

等他嘟囔出聲時,又聽見他媽說著:“小溯,你小謙哥哥回去啦?家裏還買了很多釋迦果,小謙沒有拿回去,你快給他送過去。”

不過是釋迦果而已,齊溯眉頭一皺:“你們怎麽總想著紀謙?他什麽好吃的沒見過啊。”

“你這說的什麽話。”林姨皺著眉頭,“你得對小謙哥哥好一點啊。”

齊溯那些在意就都跑了個偏,梗著脖子和林姨說道:“媽,你們怎麽總要我對紀謙好一點?他明明比我大很多好不好。”

林姨認真道:“你紀箐阿姨是我們一家的恩人啊,當然要對他們好。”

齊溯深吸一口氣,有些陰陽怪氣地說道:“是的,我們家的房子是他們送的,公司也是他們投資的,可不是要討好的大恩人。”

“你在說什麽胡話!”林姨高舉著雙手,臉上泛起怒意,“要不是你紀箐阿姨幫忙,你還能不能活下來還是個問題!”

齊溯像是被嚇到一樣,呆愣在餘地沒敢動彈。

齊叔喝醉了,林姨看了眼樓下,最終還是放下手來:“當初我生你時,羊胎膜早破,你出生時便感染新生兒敗血症,若不是你紀箐阿姨千辛萬苦找來一位專家,你還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

“家裏的公司是紀箐阿姨投資的又如何?是你爸爸出的主意,也是聽了你爸爸的主意後,紀箐阿姨才和你爸爸一同做的合夥人,這麽多年來,你爸爸辛辛苦苦工作,就要被你這樣誤解嗎?”

“紀謙成年時,我們送給他的跑車,還有公司股份,也算是討好嗎?”

“你說紀箐阿姨是要討好的大恩人,她是恩人沒錯,可是你討好過她嗎?這麽多年來她把你當親兒子一樣疼愛,你就是這樣看待她的為人?”

林姨越說越失望,滿臉的哀傷和難過:“我們和紀箐一家在家境上確實有著差別,可是我們相互之間真誠的友誼和付出的感情卻一直是對等的,這樣的情感沒有‘討好’這兩字所說!”

這麽多年了,林霜和紀箐也是多年的好友,總算是摸清楚了紀箐的為人,這人根本就不太會處理感情的事情。紀箐感激自己悉心照顧紀謙的方式就是給她買別墅,送東西。

一開始她還不太懂,後來就明白了,這人其實根本不在意錢財,她是享受事業的打拚和一種自我實現的滿足感。

林霜是真心疼愛紀謙的,不然也不會和紀箐成為好友。後來收到別墅哭笑不得,紀箐說這別墅不值錢,但林霜還是給她轉了賬,少見地十分強硬讓對方收下。

說實話,林霜一家本來隻是中等小康家庭,遇見紀謙後便往上躥了躥,都算得上是小富了。

隻是她沒想到,自己的兒子卻是這樣看待著紀謙。

那齊溯以往的所作所為,又帶著什麽樣的情緒?

林霜想起紀謙那個溫柔又通透的孩子,便感到一陣難過,那個孩子,又是以一種什麽樣的心態麵對著?

作者有話說:

嚶嚶嚶,今天也是認真碼字的一朵小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