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裏?她這是怎麽了?
罌漓漓覺得自己的身體忽然間變得無比地輕飄,低頭一瞧,卻驚詫地發現自己一身白衣,竟是與一群目光呆滯、神情詭異的人一同擠在一座狹窄的橋上,而那些人與她一樣,同樣都是清一色的白衣,心中頓時有了不太妙的預感。
罌漓漓下意識地往橋下望了一眼,臉色霎時變得慘白--
天啊,這到底是哪裏?!無數獰猩恐怖的頭顱浮在河水上麵,有的尖聲咆哮,有的齜牙咧嘴,有的呆滯的望著前方,更多的是惡狠狠地看著她,看著橋上來來往往的白衣人....
她下意識地又看了看自己前前後後的人,個個眼神空洞而呆滯,白衣如雪,哪裏像是活人?而身旁還不斷有看似牛頭馬麵的人在吆喝驅趕著,這是什麽?牛頭馬麵?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鬼差?難道她已經死了?!這該不會是傳說中的奈何橋吧?當這個念頭突然撞進心底的時候,罌漓漓忍不住哆嗦起來,她真的已經死了麽?
記憶在腦海中一點點地回流,記憶中最後的畫麵就是在那會稽山的深壑中,她似乎拔出了什麽碧落劍,然後破了‘玄墨伏羲陣’,卻將那所有的破壞之力引到了自己身上,後來,在她感覺自己要當場斃命元神俱滅的時候,似乎又被什麽溫暖的感覺所包圍....
“漓漓!”莫奕那一聲撕心裂肺般的呼喚似乎還猶記耳畔,他終於還是來晚了麽?自己真的已經死在會稽山了麽?
她與他,就這樣匆匆交匯,又匆匆離別了麽?她終究還是棄他而去,留他一個人在這世間麵對那漫長的孤寂了麽?
心口倏地一痛,仿佛生生被剜出個洞來,她眉間緊蹙著撫住胸口,點點幽深一直沉到眸底最深處,一想到莫奕,心中就仿佛被千萬根針紮似的疼痛無比。
“下一個~”突然的女聲拉回了罌漓漓的意識,順著看過去,一個眉目如畫,青絲如黛的白衣女子正抬手將一碗熱湯端給她。
那女子美得令人炫目,五官輕靈靜秀,眉眼口鼻不沾染半點凡俗的紛擾,怎麽看怎麽像朵一朵遠離塵囂的白蓮,娉婷嫋嫋,獨立於人世之外。
那一霎,罌漓漓有種被雷劈了的感覺,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孟婆?!可是孟婆不應該是白發蒼蒼或者窮凶極惡的老太婆麽?為何是這麽美的女子?
而更大的驚雷還在後麵,當那女子抬眼與她對望之時,罌漓漓忍不住‘啊’一聲,這張麵容,這眉眼之間,無不帶著莫奕的感覺,而唇鼻之間,又和懷斂極為相似,這女子的相貌,就簡直是莫奕和懷斂的女版。
罌漓漓拚命地搖晃著腦袋,以為自己是太牽掛莫奕,所以產生幻覺了,怎麽連孟婆都看起來這麽像莫奕?
可是,當她看到對方眸中也同樣閃現出驚詫的表情時,腦海中卻又忽然升起了別的念頭。
一個似是陌生又熟悉的名字突然撞進了她的腦海--寒煙,天語者寒煙。
雖然罌漓漓從未見過她的真容,但是當那個名字撞進腦海的時候,幾乎是下意識地就篤定必然是她--這個人,是莫奕的娘親,那個傳說中的天語者寒煙,讓那位俾睨天下的大宗師卓傲一生牽掛之人。
而對方在看到她的麵容之後,也是深深地蹙了眉,這個蹙眉的動作卻與莫奕幾乎無異,讓罌漓漓的心中忽然有了一絲莫名的親切感。
“孟婆,你這是在幹什麽?還不趕緊把湯給這生魂喝下去?”這時,一個身材高大,模樣看起來似人,卻頂著一個碩大牛頭的鬼差走了過來,高聲對那孟婆嗬斥著。
糟糕,忘記這裏還有鬼差了!就在罌漓漓還在心中暗自想著該如何應對的時候,沒想到,讓她瞠目結舌的事情發生了。
隻見那疑似莫奕娘親的美貌孟婆隻微微眉頭一蹙,手中的木勺就如一道白虹一般斜飛了出去,直接砸在那牛頭鬼差麵上,隻聽見‘噗通’一聲,那牛頭鬼差已然昏闕倒地,而這孟婆本人,卻是麵不改色心不跳。
好,好彪悍....
罌漓漓咽了咽口水,隻用一個木勺就能砸暈這麽壯碩的一個鬼差,這得多大的力道才行啊?這個孟婆看來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啊!而且那彪悍的性子,倒是真像納禹人....
據說納禹族的女子,個個都比男人還彪悍,罌漓漓的心中愈加肯定了對方的身份。
而原本那些還心懷觀望的其餘鬼差們,此時看到孟婆麵上那忽然露出的不豫的表情,也紛紛下意識地倒退了幾步,不敢再上前,假裝沒有看到一般。
各自心中卻在暗自嘲諷那新來的牛頭是個傻大個,這裏的老鬼差,誰不知道那看似美貌如花的孟婆其實是個誰都惹不起的彪悍主兒,據說人家生前是個什麽神仙之類的角色,因為逆天而行遭了天譴,才被弄到這鬼域來渡劫,可是,瘦死的駱駝,她也比馬大啊,哪裏是他們這些小羅羅能招惹的主兒?就算是這鬼域的域主,據說也要敬她三分,也隻有這新來的愣頭青敢這樣挑釁她,看吧,吃苦頭了吧?
思及如此,那些鬼差們紛紛自覺地將後麵陸續而來的鬼魂們驅趕得稍微遠了一些,給那二人留出了一點空間來。
而罌漓漓自是也注意到了那些鬼差的異常舉動,心中卻是更加詫異,這孟婆究竟是什麽身份,竟是連鬼差都如此害怕她?
“怎麽是你?你怎麽會來這裏?”就在罌漓漓還在心中唏噓的時候,對方已經開口,那話.兒聽起來,卻仿佛早就認識罌漓漓一般。
“您認識我?您該不會是莫奕的娘親吧?”罌漓漓好不容易從風中淩亂的思緒中拉回了自己的意識,那眸光卻一直停留在對方的麵上,似是想從對方的麵上再尋找些什麽。
“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快回去!”對方的麵色卻是驟然一變,厲聲對她說道,一邊說著,還一邊伸手去推她。
“您先回答我,您真的是莫奕的娘親麽?”罌漓漓此時滿腦子卻是別的念頭,不知不覺,竟是將心中的疑問直接問了出口,而她的手也下意識地抓住了對方,卻感覺對方的身上,一陣徹骨的冰涼。
那孟婆猛然意識到了什麽,飛快地收回了手去,目光中卻有一絲閃躲,罌漓漓自是看出了對方的閃躲,心中更是篤定了自己的揣測。
“您要是不告訴我真相,我還真就不走了,其實我隻是想知道您的身份而已,我想,您既是認識我,就應該知道我和莫奕的關係。”耍無賴是罌漓漓慣常的把戲,此時也隻能重操舊業。
“奕兒,他還好麽?”當莫奕的名字傳入對方耳中,那眉目如畫的女子眼中也漸漸凝聚了淚光,她歎了一口氣,終於吐出這麽一句,算是默認了自己的身份。
“他繼任了納禹族族長。”罌漓漓想了想,不知道該如何向她描述莫奕的情況,莫奕如今究竟算不算好呢?其實她也不知道,所以,隻好揀了最無關緊要的說。
“我的奕兒,本就是天人之姿。”對方倒是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這不自然間所露出的驕傲,倒是讓罌漓漓想起了莫奕的父親莫無天,看來,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一家子,都是霸氣外泄的主兒。
“可是您怎麽會成了孟婆?您不是天語者麽?”罌漓漓心中卻湧出了更多的疑惑,她如何都沒料到,自己竟會在這奈何橋邊遇上莫奕早已死去的娘親,更沒有想到,這位死去了五百多年的天語者,竟是在奈何橋邊做起了孟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是老天爺給我的懲罰,懲罰我逆天而行的罪孽,讓我永世不得超生....”對方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那風輕雲淡的口氣卻仿若在說著別人的故事一般。
逆天而行!罌漓漓忽然想起了那青衣女子嫿語曾經說過的話,她說這個叫作寒煙的女子逆天而行,遭了天譴,這果然是真的麽?!
“您當年究竟做了什麽事情?會遭此下場?”罌漓漓卻又想起了之前那青衣女子嫿語曾經說過的話,說她和莫奕的相遇相愛,都是這位天語者,莫奕的娘親一手謀劃,並且目的是為了她和莫奕的孩子,為了煉成天石。雖然她一直半信半疑,但是此時好不容易陰差陽錯遇上了,就不如問個明白。
對方此時卻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緒,她輕咬著紅唇,卻並不答話,翦水般的眸子卻仿佛穿透了眼前的一切,看向了更悠遠的地方。
“是您安排了我和莫奕的相遇麽?”罌漓漓終於還是將自己心中最大的疑問也一同問了出口,當那話.兒一出口,心中竟是忽然感覺一陣輕鬆,她一直以為自己不曾在意,原來卻還是在意的。畢竟這個人是莫奕的娘親,她愛的那個人的娘親。
“你愛奕兒麽?”沒想到,對方沉默半晌之後,卻是幽幽地回了這麽一句。
她愛莫奕麽?這樣的問題是無需置疑的,罌漓漓慎重地點點頭:“我愛他,除了您這個做娘的,我想這個世界上再不會有第二個人像我那麽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