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受不了那樣悲傷的離別情緒,當龍宇將她送到護城河邊的時候,罌漓漓忽然斂住了悲傷,打算與龍宇開個玩笑,她忽然定定地瞧著龍宇,一本正經道:“龍宇,你知道麽,其實我一直都有個小小的心願。”

此時,身後不遠處莫奕的嘴角明顯地抽搐了一下,原本就冷若冰霜的麵容此時已經快成了冰雕。連一旁的仄仄都忽然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下意識地往身旁的言錚身邊湊了湊。

完全無視身後那接近暴走的莫奕,在龍宇詫異的目光中,罌漓漓眨巴眨巴眼睛:“其實我一直都特別想看看你的尾巴長什麽樣子,要不,你悄悄的變身給我瞧瞧吧?”

說著還煞有其事地指了指那護城河,呶呶嘴,那模樣仿佛是想讓龍宇立刻跳下去變身給她看似的。

還未待龍宇做出反應,身後莫奕的唇角已經彎出了得意的弧度,和剛才的表情比起來,完全判若兩人,之前雖然他佯裝大方地刻意給那二人騰出一點空間來告別,不過這位大爺心中可是不爽的很,特別是看到龍宇擁抱罌漓漓的時候,心中簡直怒火翻騰,若不是想到之前罌漓漓在地底的那番告白,莫奕怕是早就翻臉將罌漓漓帶走了,哪還容得他倆在自己麵前執手相望淚眼一般地依依不舍。

此番罌漓漓這無厘頭的話頓時讓莫奕心情大好,他挑眉看著龍宇,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

而那位若耶族新皇此時可沒心情搭理莫奕,他先是一陣錯愕,然後看著罌漓漓那副頗為認真的表情,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這丫頭,腦袋裏永遠不知道裝的什麽稀奇古怪的念頭。可是心中卻又隱隱有些暖意,這個世間,能這般毫無顧忌與他說話的人,能這般大刺刺沒心沒肺地對他提出莫名的要求的人,大概也就隻剩得她了吧?

那股悲傷的離別之情也在錯愕中淡淡地散去。

可是罌漓漓終究還是沒有如願以償地瞧見龍宇的尾巴,龍宇的回答是,日後若是罌漓漓去得南海,便讓她瞧,否則,免談。

罌漓漓終是走了,帶著一臉的不甘不願,在龍宇依戀的眼神中,終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永徽城。

與她同行的,除了莫奕,便是言錚和仄仄,當然,那之前就守在永徽城下的窮奇不算人,那是坐騎。

言錚是個實在人,之前刹墨人和若耶族翻臉之後,他卻沒有隨同刹墨巫師們一同撤離,而是直接放棄抵抗束手就擒,其實並不是他怯弱,他隻是在拖延時間而已,因為他在等待,等待罌漓漓的出現。他此行來再次來永徽城的目的是為了迎接這位新的首席大巫師,怎能自己一個人獨自回去?

還好慕楓也是個痛快人,因為之前與言錚並肩作戰的情誼,倒是也並沒有為難他,隻是將他軟禁了起來,待到罌漓漓等人回來之後,自然是無條件釋放了。

莫奕雖然天然地討厭刹墨族巫師,但是礙於罌漓漓的堅持,也不好再說什麽,因為畢竟他們是打算要悄悄潛入刹墨城,若是沒有個有利的向導,是很不容易的事情,而言錚,據罌漓漓說,是個可靠,值得信耐的人,所以他也算是勉強默認了言錚與他們同行。再說,莫奕也是離開虛冥界五百年了,對虛冥界的一切,也不是那麽熟悉了。

而仄仄,自地底出來之後,就變成了罌漓漓的小跟班,性子也是大變,不像以前那般裝深沉裝老練,卻是更像一個真正的人類小孩,愛撒嬌愛笑並且也愛上了說話,也許是得到了渴望已久的真正的自由,讓他打從心底覺得開心吧。

對於仄仄這樣的轉變,罌漓漓自然是歡喜的,她覺得這樣才是一個正常人的表現,小孩子麽,就該是這般天真無邪的,自然也由著他當自己的小尾巴。而此去刹墨城,原本罌漓漓是不想帶他的,畢竟這不是去玩樂,可是,仄仄卻是十分的堅持。

按照仄仄的話說,他之前在靈翼之中就與罌漓漓訂立了血契,是要一生不離不棄的,否則血契反噬,便是死路一條。雖然不知道他這話究竟有幾成真,但是罌漓漓也不敢去冒這個險,隻好勉強同意將他帶上。

而且仄仄此時其實也是無處可去,會稽山自然是不會回去了,原來他所謂的師傅,也就是那卓傲的青衣侍女,當年是因為誤以為仄仄是卓傲的後人,又因為卓傲突然失蹤,仄仄也失去了記憶,所以悄悄將他帶去了會稽山,以為隻要有仄仄在,卓傲總有一天會去找她。卻沒料到仄仄壓根和卓傲沒什麽關係,當年被卓傲從地底帶出來,隻不過是卓傲想利用他來打開去蓬萊仙境的門而已,卓傲消失以後,就再也沒回來,更別提說回來找仄仄,估計卓傲早就將這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而此時仄仄已經找回了所有的記憶,雖然對那師傅也還算有些感情,卻不如罌漓漓這個真正給他自由的人來得感情深,自然不會更不會主動要求再回去。

不過他倒是還惦記著被罌漓漓封印的那對雙生子,怎麽說也是同門一場,也不希望他們一直被困在那縛妖環之中,便去央求罌漓漓,罌漓漓琢磨了半晌都沒琢磨出那縛妖環要怎麽放妖,後來虧的言錚的提醒,終於將那對雙生子放了出來,讓他們自行回會稽山給那仄仄的師傅一個交代,順便帶走了一滴罌漓漓的心頭之血。

連帶的那之前被縛妖環一同收了去的風翼軍足足四萬將士,也一同被放了出來,也多虧了言錚使出全身解數幫他們除了妖氣,那些原本反叛了的風翼軍竟是因禍得福,撿回了性命,而這對若耶族來說,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連帶的若耶族上上下下也對言錚客氣了不少,他們覺得這個年輕的刹墨巫師是與之前那些陣前倒戈的刹墨人有所區別的。

言錚倒是不稀罕他們的感激,隻不過是因為罌漓漓的央求,所以他不能拒絕而已,言錚和烏蘇不同,他並沒有任何關於瑤姬的記憶,所以自然不會對罌漓漓有任何的疏離,在他看來,罌漓漓就是刹墨之神鐮邑的轉世,就是他們刹墨族的第十二代首席大巫師,她的決定,自己自然是無條件地支持。

包括不與烏蘇率領的刹墨族大軍聯係,偷偷潛回刹墨城一事,雖然言錚有些不明所以,但是既然罌漓漓堅持要他保密,他也不再多說什麽。也許便是因為他這般忠直的性子,所以罌漓漓才會對他如此這般地信任,畢竟兩個人也是一起經曆過生死的。

而想要與罌漓漓同行的卻還有兩人,不過因為此時那兩人都還臥病在床,所以被罌漓漓婉拒了。

原來當日一切塵埃落定之後,朱雀便施咒將眾人齊齊送回了永徽城,朱雀自己卻又陷入了千萬年的沉睡之中,她說,她要繼續等待,等待那個破虛而去的玄悅大人再次歸來。

而當時那幾人回到永徽城的情形可真真是狼狽之極,回來了七個人,除了罌漓漓莫奕和龍宇仄仄之外,一死兩傷,青鸞和魏星影如今還躺在病床上,雖然都沒有什麽性命之憂,但是因為受的都是嚴重的內傷,所以自然是需要長時間調養的。

畢竟內傷這種東西玄乎得很,不像傷筋斷骨接上就沒事了,內傷卻是急不得,隻能慢慢靜養才是。

魏星影醒來之後,倒是還記得自己被妖蠱控製之後做了些什麽缺德事,頓時羞愧難當,若不是他的母親龍歆一直攔著,據說他是爬也要爬著去給罌漓漓負荊請罪。其實罌漓漓哪裏會怪他?他被妖蠱控製的事情罌漓漓一清二楚,知道並非他的本意,而且對於魏星影,罌漓漓心中更是過意不去,畢竟是莫奕出手把他打成重傷的,他不怪罪自己和莫奕,罌漓漓已經覺得慶幸,哪裏還需要他請罪?

後來罌漓漓趁著去探望他的時候,兩人推心置腹好生交談了一番,方才讓魏星影放下心中的心結,後來又不知道上哪裏聽說了罌漓漓要回刹墨城去,竟是掙紮著又跑去找罌漓漓要求同行,而身為魏星影娘親的龍歆,非但不阻止自己蠢兒子的衝動,竟然還在旁邊煽風點火,說什麽人多就是力量,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可是她就沒瞧見她兒子此時裹得跟個粽子一般的模樣,還力量?不拖後腿就該偷笑了。

而且,人家母子倆幾百年未見,好不容易享享天倫之樂,罌漓漓怎麽好意思又讓魏星影陪著自己去那前途未卜的刹墨城?在她心中,魏星影亦兄亦友亦師,她打從心底希望他能平安、快樂,所以,自是不打算讓魏星影陪自己再去刹墨城那種龍潭虎穴的地方冒險。

而青鸞因為保護罌漓漓,被那紫殿修羅所傷,說重不重,說輕不輕,卻終歸是受傷了,需要靜養,所以雖然她堅持要與罌漓漓同行,罌漓漓卻還是有些不忍心,囑咐她好生在永徽城靜養,為了安撫她,罌漓漓倒是迫不得已撒了一個謊,說自己隻是去刹墨城處理一些私事,處理完了便會回這永徽城來,讓青鸞安心在永徽城養傷,來日必會回永徽城來尋她。

罌漓漓幾乎是說破了嘴皮子,才勉強說服了青鸞暫時留在永徽城安心養傷,而青鸞也算是對魏星影有救命之恩,之前魏星影被莫奕打傷,若不是青鸞替他運功護住心脈,怕是早已一命嗚呼了,所以,魏星影也是拍著胸脯說自己會好好照顧青鸞,雖然他自己傷的比青鸞重多了,此時還裹成木乃伊狀連床都下不了,而且就算身體痊愈了,論武功他也絕對不是青鸞的對手,也不知道他上哪裏來的這自信,但是,有魏星影這句話,罌漓漓也算微微放下心來,畢竟青鸞於她,卻是這個虛冥界交到的第一個屬於自己的真正的朋友,而且她還欠著青鸞一個天大的人情。

雖然知道自己騙了她,也許日後也是永不相逢,可是,若是她能平安,也是罌漓漓最大的心願。

而且,不知為何,罌漓漓卻始終有這樣的感覺,也許魏星影和青鸞,他日還會在某處再見吧。也不知道這樣的預感究竟來自何方,但是罌漓漓就是有這樣的預感。也許是他們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同伴的感覺,讓她覺得依戀吧,罌漓漓這般告訴自己。

在罌漓漓離開永徽城之後的翌日,若耶帝國的第二任皇帝龍宇也啟程返回了南海皇城,也許此時,誰也不會想到,這個俊逸如天神,驍勇無敵的男人,會成為若耶族史上,最偉大的一任君王。

當然,那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而且,如他當日所言,他的後位終是一生空懸,終其一生,也沒有再立後。

那是他對那個叫做翩翩的女子能做的最後的一件事,也是唯一的補償。

因為他曾經對她說過,無論發生什麽事,她都依舊是他的太子妃。雖然她沒有等到他君臨天下的那一天,他卻不能對她食言。

世人都道他癡情,都羨慕那個雖然紅顏薄命,卻讓他牽掛一生的太子妃。

其實,誰也不知道,在他心底那處最柔軟的地方,一直都珍藏著一朵罌粟花,那般嬌豔,那般灼目,那般如火一樣綻放在懸崖絕壁之上的罌粟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