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淡蘭色地衣衫,劍眉朗目,烏發成墨,薄唇微抿,那俊逸的少年,不是讓罌漓漓朝思暮想的莫奕,又會是誰呢?
“莫奕!你怎麽會在這裏?”罌漓漓下意識地驚呼出聲,這才發現,此時自己竟不是在那若耶族行宮中,這眼前的一切,倒像是那永徽城外的絕命溪。
而莫奕,此時卻是不發一言,緊抿著唇站在那不遠處的地方看著罌漓漓,那眼神如水一般地平靜,看的罌漓漓有些發毛。
難道,這就是之前那太醫正所說的幻境?
罌漓漓下意識地打了個冷顫,仿佛在一瞬間意識到眼前的一切似乎都不是真實的。
可是,心底那股對莫奕的思念忽然如潮水一般地湧來,就算知道眼前看到的隻是幻影,可是罌漓漓卻還是希望他能開口對自己說點什麽,哪怕隻是一句,也足矣,足矣撫平她心中所有的不安和浮躁的情緒。
“莫奕...”她一邊輕聲地喚著那個讓她朝思暮想的名字,一邊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金棕色的眸中帶著一片水霧....
莫奕的眼神在一瞬間變得漆黑如子夜,在兩人之間的距離隻剩得咫尺的事情,忽然,莫奕的手中泛起了墨綠色的光暈,那“斬龍吟”如同憑空一般出現在他的手心,而那“斬龍吟”橫刀所向的目標,卻是罌漓漓。
隻是,更意外的事情卻發生了。
就在莫奕驟然出手的那一瞬間,一柄泛著金色異芒的玄鐵短刃,如迅雷閃電般,早已深深地,插入了他的心髒處,不帶半分猶豫!
就在莫奕的黑眸閃過一絲不可思議的目光之時,隻聽見罌漓漓緩緩地湊在他的耳邊,輕輕地吐出一句:“早就說了,我心如堅鐵,這種程度的幻境就想迷惑我的心智,太小瞧我了。”
緊接著,玄鐵短刃瞬間抽出,罌漓漓五指齊動,一道金芒閃過,那莫奕整個如同一縷輕煙一般,整個人便消失在罌漓漓眼前,仿若,什麽都不曾發生,眼前的場景也變得模糊起來,仿若,又陷入了一片混沌的虛境。
罌漓漓的心中微微地歎了一口氣,其實方才她並沒有自己口中所說的那麽輕鬆,要對自己所愛的人兵戎相見並不是一件多麽容易的事情,就算知道對方是幻影,可是,要毫不猶豫地在瞬間出手破掉那幻境,還是需要極強的自製力和勇氣。
若是之前的罌漓漓,怕是根本做不到這樣的事情,就算明知道對方是假的,想迷惑自己,怕是也不會出手反擊。可是,經曆了這虛冥界數次的生死曆練之後,罌漓漓的心智也變得成熟起來,或者說,變得更加地狠戾。
該出手時就出手,容不得半分猶豫,這是在虛冥界生存下來的法則!
這是魏星影曾經對罌漓漓說過的一句話,罌漓漓一直銘記於心。所以,就算對方幻化出來的是莫奕,她深愛的莫奕,她也能毫不猶豫地出手在瞬間擊破那幻影。
罌漓漓看著周遭不斷變換的場景,在心中盤算著這是否就是那太醫正所說的藍水所帶來的幻境,雖然方才自己破解了那幻境所帶來的虛影,可是,如果不想辦法走出這幻境,依然還是隻能坐以待斃。
“罌漓漓大人,罌漓漓大人!”就在罌漓漓毫無頭緒的時候,忽然,耳邊傳來一陣又一陣熟悉而急切的輕喚。
那聲音聽起來十分地焦慮急切,卻帶著一分讓人安心的感覺,就如同那個一身正氣的青年所帶給罌漓漓的感覺,如此地安心。
那是言錚!罌漓漓很快就反應過來,那是言錚的聲音,腦中靈光一閃,莫非言錚已經發現自己陷入了幻境?
罌漓漓腦中靈光一閃,這聲音既是真實的,那麽,一切就好辦了。
索性坐定,右手掐問心訣,左手作指天訣,緩緩閉上雙目....
便是在此時,耳邊傳來各種各樣鬼魅的聲音,嘶嚎、慘叫、兵刃的撞擊、怒吼、痛哭、發瘋的狂笑,各種各樣的聲音交織在耳邊,似乎是想破壞罌漓漓心中的寧靜,或者說,是想幹擾她的思緒。
可是罌漓漓此時卻是心無旁鶩,任由那各種各樣的聲音在腦海中交織,心神卻始終緊緊地追隨著言錚那一聲聲急切的輕喚,在哪裏?走出幻境的出口究竟是在哪裏?
罌漓漓大人!罌漓漓大人!
似是感應到了罌漓漓的神念一般,言錚的呼喚越來越急切,聲音也越來越清晰,罌漓漓感覺,自己的靈識如同被牽引著一般,慢慢地走向一處光亮之地....
當罌漓漓再度睜開眼的時候,卻被嚇了一大跳,眼前那巨幅放大的黝黑而剛正的麵孔,不是言錚又是何人。
此時言錚的麵上都漲成豬肝色,大概是給嚇的吧。
罌漓漓嗆了兩口水,咳嗽幾聲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瞧著眼前這焦急萬分的族人,原本有千言萬語,卻終是板著臉化作一句:“早就跟你說了,叫我漓漓就好,別加那麽多多餘的稱謂,你我之間,何必那麽生分?”
言錚眼見罌漓漓終於恢複了意識,心下總算長舒了一口氣,卻沒想到罌漓漓剛從幻境中蘇醒,就這樣沒來由地說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他愣了楞,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看那罌漓漓此時認真的模樣,卻不像是在說笑,他喉頭一梗,卻是終究什麽話都沒說出來。
罌漓漓又咳嗽了一陣,伸手去捂嘴,這才發現,自己雙臂的傷竟是已然痊愈!
完好如初的雙臂,仿若從未受過半點傷痕一點,罌漓漓再低頭看看自己左肩的箭傷,竟是也已痊愈!提息運氣,竟是如同未受傷之前一般!心下狂喜,這“九天玉露”果然名不虛傳,自己跑來找這太醫正,果然是正確的。
而此時罌漓漓方才發現,那太醫正正含笑望著自己,見罌漓漓醒來,他輕輕地搖搖頭:“真是青出於藍,罌姑娘,你每次都能讓在下大吃一驚。浸入這藍水之後還能不受幻覺迷惑,這麽快就恢複神誌的,你是第一個。”
“早說了,我心如堅鐵,莫非你以為我是在打誑語?”罌漓漓巧笑盈盈,緩緩地起身,她瞧了瞧自己身上那濕漉漉破破爛爛的裙子,雙手一攤,仿若賴上了那太醫正一般:“反正我已經欠你不少人情了,不如再多欠一點,你看我這樣子也不能出去見人啊,還請太醫大人慷慨解囊,賜我一身幹淨衣服。”
“你為何如此信任我?就不怕我害你?”終是沒忍住,那太醫正一邊領著罌漓漓去內廂房更衣,一邊貌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罌漓漓心想,若是直接告訴他“會叫的狗不咬人”這一理論,會不會被他用銀針紮死?想了想,決定不做這種傻事,她沉吟了一番,決定換個更驚悚,或者說更直接的說法:“你若想要殺我,那一箭就直接要了我的小命,何必這般大費周章,還要替我療傷。”
此話一出,那太醫正的身體微不可察地一僵,雖然一切隻是那麽一霎那的遲疑,轉瞬即逝,但罌漓漓卻看得極其清楚,她再次在心中確認了自己的揣測。
“我猜呢,那射箭之人雖然不是你,但是,絕對和你有關。再換個更通俗點的說法,你們是一夥的。”罌漓漓壓著嗓子風輕雲淡地說著,仿佛在說著旁的無關緊要的事情,那麵上的表情卻似乎絲毫都沒有追究的意思。
“你,是如何知道的?”微微地怔了怔,那太醫正倒也爽快,似乎並不否認,此時他和罌漓漓已經一前一後地走入了廂房之中,而言錚因為罌漓漓的堅持,所以被留在了後院裏。或者說,罌漓漓壓根就是故意用換衣服這種借口將言錚遣開,因為此時她要和那太醫正談的話題實在不適合那個年輕正直的刹墨巫師聽到。
“用腦袋想啊,腦袋長著不是用來思考的,難道是用來插花的?”罌漓漓再次巧笑盈盈,金色的眸中卻透出一絲的寒意,方才其實那刹墨巫醫替她療傷的時候的那聲嘀咕就讓罌漓漓心中產生了懷疑,那巫醫取出箭柄的時候說了一句--“還真是萬幸,竟是絲毫沒傷到要害和經脈。”
試問,若是那個放冷箭的人真的存心要殺自己,如何會做這種用心良苦又大費周章的事情?故意製造出那麽駭人的傷勢,實際上卻又無比精妙地避開了經脈和要害。雖然之前罌漓漓因為言錚的那聲驚呼有所察覺,但是憑著那一箭的威力,若不是射箭之人故意為之,罌漓漓此時的傷情絕對要比現在重一百倍不止!
再聯想到這太醫正蹊蹺的行為,和這仿若為自己量身定做的療傷方式,加上方才這“九天玉露”產生的幻境的啟發,讓罌漓漓忽然間明白了一些什麽。
很多事情,也許並不是雙眼所看到的那個樣子,所謂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這讓罌漓漓腦瓜子裏很快就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揣測---
就算這太醫正不是放箭之人,他也必定是知情人,或者說,謀劃者之一。
她一步一步地走向太醫正:“那麽,你是否準備給我解釋解釋這個中緣由,或者是,替我引薦引薦那位射箭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