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之宮昶忽然發現這座被鬼族當做本部的大宅, 其實就是二之宮秀儀當年的住宅。
在這裏隨便走走,他能回想起好多記憶碎片,隨著覺醒程度的加深, 他會越來越容易觸發記憶之中的關鍵詞。
這些支離破碎的“過去”拚湊出來的畫麵,一點一點補完了生活在這間大屋中的二之宮秀儀的日常。
比如庭院前的流水, 他就想起一段和蝴蝶姐妹有關的過去。
……
和某個總是濕漉漉到訪的妖怪少主不同, 這次的記憶久違的見到了太陽。
陽光灑滿庭院前那座小小的池塘,周圍生長的紫陽花大團大團的簇擁到一起, 水汽滋潤的葉麵青翠欲滴, 在這一副仿佛靜止般的景象中, 一名舉止可見隨意的男人身後跟著一對姐妹來到這座庭院內, 修長的手指摘了一對紫陽花遞給她們。
藏身在陰影之中的兩個女孩子一人手裏捧著一朵比她們兩個的手掌還大的花, 呆呆的望著他, 不理解他這種行為的用意。
這個名叫秀儀的陰陽師揉揉她們的頭, 道:“女孩子像花一樣可愛不過是世人的謬誤,我不介意你們砍鬼比男人還凶狠,隻是這是不是你們真正想要的,我需要你們親口告訴我。”
當年的蝴蝶香奈惠比昶記憶之中的要稚嫩許多,身旁的蝴蝶忍更是沒有那份從容的氣場,而是如同炸毛的刺蝟一樣渾身豎起尖刺。
“能向無慘親手複仇, 這就是我們想要的!”蝴蝶忍不假思索的道, 沒發現身旁的姐姐望著她欲言又止……
兩個姐妹的神色變化,二之宮秀儀全都看在眼裏,明明是肩膀上落滿霞光明月的人, 吐出的字句卻一句比一句刻薄。
“你們就打算把餘生拿來和無慘死磕了嗎?他配嗎?他不配!”
“好了, 小忍, 你看這朵花它好不好看?戴在你姐姐的發間是不是特別美麗?”
蝴蝶忍幽幽凝視著這個忽然之間變身花花公子的男人, 遲疑著把花遞給姐姐,在看到她無奈又溫柔的笑起來時,心底一動,隱隱明白了什麽。
“你們呀,太倔強了。”二之宮秀儀又揉揉蝴蝶忍的頭,拿過香奈惠手中的花在她無措的目光中,裝飾在她的發間。
蝴蝶忍看著姐姐臉上升起的那一抹薄紅,神色微動,猛地瞪向他。
二之宮秀儀被唬了一跳,“怎麽啦,小忍也要嗎?”他又摘了支開的花團錦簇的紫陽花別在蝴蝶忍的發間。
望著這一對姐妹花,宛若清風舞過落影的笑容出現在這個疏朗的男人臉上。
“為了仇恨放棄一切是多麽笨的做法啊……開開心心的香奈惠和忍就不能砍死仇人了嗎?我覺得可以啊。”
蝴蝶忍聽得一臉懵逼,實在聽不下去了才反駁。
“這未免過分樂觀了,無慘可不是好對付的家夥!”
二之宮昶低笑,他已經猜到那個男人會怎麽說了。
果不其然,二之宮秀儀滿不客氣的rua了一把毛茸茸的小忍,樂嗬嗬的道:“沒關係,不是還有我在嗎?”
……
記憶的碎片如鏡花水月一般消失在指間。
二之宮昶一點也不意外自己秀儀那一世會活活累死,這就是胡亂承諾的下場啊!
“這座庭院是秀儀大人的得意之作,考慮到我們的特殊性,他特意重新設計了池塘的位置,好用來承載月光。到了明月當空的時節,滿池塘的水色都是流動的銀白月華,恍惚間好似月滿到隨時可以溢出來……”
蝴蝶忍一麵解釋這座開滿紫陽花的庭院的來曆,一麵展示了庭園中心那座池塘。
水中有銀白色的大魚甩著尾巴破開水麵,活力十足的模樣哪一天突然就變成妖怪了在場人完全不覺得奇怪。
頭頂的明月有半數月光落滿池塘,水麵上是一層淺淺的流動的銀光。
蝴蝶忍見狀感歎道:“今天我們回來的太晚了,錯過最適合用來觀賞的時段。”
“不,足夠了。”二之宮昶忽然開口說道,語氣之中不小心的流露出了一絲懷念。
這個池塘……
……
“你閑的吧?好好的幹嘛要改建它?原來那個位置不好嗎?”
“不好,以後這座宅子裏的鬼族會越來越多,我總要給他們找點事兒幹。”
“???”
“屋子裏有不少地方需要重新改造,以用來適應鬼族的作息,拿這個庭院打比方,紫陽花在白天開的再好看,屋子裏的住民也看不見,這不是很浪費嗎?”
“所以你就打算把它改造成一個可以在深夜用來打發時間的特殊夜景?”
“請尊重這種風雅的行為,不論是人是鬼,都要有生活情趣。”
“搞不懂你這家夥在想什麽,不過如果是我的話,我就算變成鬼也會喜歡喝酒的……”
“我不過是讓他們不要因為自己變成鬼就覺得這是負擔,即使是鬼,也可以有自己的愛好,不過是生活從白天變成了黑夜,飲食發生了改變,但隻要有心,這都是可以適應的。”
“你啊,想的太美了。”
“反正我努力去做了就是了,喂,別喝了,來幫我忙……”
“……”
……
池塘四麵加了燈,樹上,牆壁上也有會散發自然光亮的植物,他記得自己為了讓這座庭院可以變成鬼族用來日常活動的場地可是費了不少心思,現在看來,雖然會發光的植物已經不見了,但是有糾纏著像藤蔓一樣的燈絲緊靠在牆邊,夜間連通上電源,這些燈會照亮每一個角落,塑造出獨特的風情景觀,不輸給當年自己的布置。
許多設計時特意準備的細節被人刻意保留下來,配合著這些古老的韻味將庭院改造的更加適合這個時代……這份用心他發現後,心底稍微閃過那麽一些欣慰的情緒。
當年的心血沒有白費就是一份會在許多年後,讓當事人輕易感動起來的心意。
“?”
五條悟盯著掏出手帕擦擦眼角的昶,有那麽幾分的欲言又止。
二之宮昶擦完眼睛,一雙綠意深邃的眼睛靜靜的凝視著他。
“不管你想說什麽,現在都請先閉嘴。”不要破壞這份難得的感動。
五條悟:“……可是你哭了啊?”
二之宮昶肯定是不承認的,“我沒哭。”
“但是我看到淚光了,”五條悟強烈要求昶把手帕拿出來,濕了就證明他沒看錯。
二之宮昶再次拒絕了他的無理要求。
“不要跑到別人家裏丟人。”
五條悟氣得鼓起了臉。
路過一處廊下時,二之宮昶剛覺得眼熟就再度被卷入記憶的漩渦,這次他十分意外的發現自己居然看清了另一個人的臉。
一方由屋簷遮蔽出來的小小天地外,雨水如潑灑般從天而降,在他們兩人的視線前方形成一道道帷帳般的水幕。
朦朧水影中,二之宮秀儀的身旁正坐著一名吊兒郎當的半妖少主,渾身往外散發出來的妖氣證明他的實力哪怕是在大妖怪中間也是數一數二,可他此時收斂起銳氣,懶洋洋的樣子像極了眯起金色貓眼的黑貓,在午後暖洋洋的太陽底下打著盹。
爪和牙都藏在看不見的地方,微卷的發絲蓬鬆又柔軟,有些怪異的發型在腦後飛斜翹起,一雙迷人的眼裏是道不盡的風流倜儻。
多看這個妖怪兩眼似乎就要被他眼中的深情勾住,再看兩眼就會覺得連那個奇怪的發型都隻不過是這個男人身上獨有的情調。
和這麽一個充滿了魅力的妖怪同坐一條廊下,陰陽師卻沒有半分失色,甚至在氣質上還有一定的超出。
青煙從煙袋鍋裏向上空飄去,一雙眼倦懶的眯起,顛覆一個王朝的壓力壓在他的肩頭,取代了清風朗月的疏闊,他變了許多,變得威嚴也更加神秘。
這一點連他的好友都發現了,卻沒人有辦法勸阻他,隻能看著他像是燃燒生命一樣,不斷的推進曆史,直至將自己焚燒成灰。
奴良鯉伴從未想過自己最初認識的那個全身敗家子氣質的陰陽師有朝一日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這就是人類嗎?能在極短的時間,出現天翻地覆的變化。
放下杯子,連帶著杯子裏的酒,嗜酒的他忽然不想喝下去了。
雨水連綿不斷的衝洗著屋簷下的那一級石階,洗刷的幹幹淨淨,隱約可以看見兩個人的模樣。
“你居然會放下酒杯,真稀奇啊……”疲倦縈繞眉間的陰陽師特意調侃道:“是我家的酒不好喝了嗎?”
奴良鯉伴搖頭:“話題引起不適,秀儀,你如果想請我喝酒,就不要用你的死來佐餐,我吃不下,也喝不下。”
二之宮秀儀“啊”了聲,揉揉眉心。
“是我的錯,隻是我沒有別的人好拜托。”
奴良鯉伴擰眉道:“就沒有其他辦法可以避免嗎?”
二之宮秀儀斷然否定道:“沒有,隻要四魂之玉還與我靈魂相連,我的身體就是封印它的容器,保險起見,容器和四魂之玉一同送入黃泉之中才不會給世間帶來無盡劫數。”
“……”奴良鯉伴靜靜的看著他,一向對人對事都瀟灑的很看得開的奴良組少主此時也有些適應不良這個陰陽師輕描淡寫的口氣,“我們討論的是你死後遺體的處置吧?”不是別的什麽吧?
二之宮秀儀淡定點頭:“是我的。”
“那你為什麽這麽淡定?”
“因為是我主動要求挫骨揚灰的,你不要有心理壓力。”
二之宮秀儀吸了口煙,緩緩吐出的青氣變幻數十種模樣幽幽消散無形。
“死後把我的身體交給你處置是我能想到的最佳方案……”
奴良鯉伴反問:“別的人呢?”
二之宮秀儀:“換成別的人不行,”他神色複雜的自嘲了句,“也許這麽說有自戀的嫌疑,但恐怕其他人接受不了我這麽對待自己的遺體,哪怕我留下遺言也不行,所以到時候還是要麻煩你,偷偷的……”
把我的身體帶走,銷毀。
作者有話要說:
當年的轉生體分別布下了一個個大局,所以現在的昶拒絕動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