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思以一種完全無法挽回的形式直接暴露了個精光。

現任男票五條悟大方的表示自己不會當場打他一頓, 要他放心，二之宮昶自然感激不盡。

常年落雪的“王國”是一大片看不見第二種顏色的冰白。

盡管有生長在高山大地上的頑強樹木，在長年累月的風雪摧打下也活不久, 因此很少見的，在這白雪皚皚的群山間, 那幾顆保持枯死形態的樹掛滿冰晶, 遇上難得放晴的日子，一整棵樹都往外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姿態有若水晶, 漂亮的獨樹一幟。

雪女就很喜歡在放晴的日子聚集在樹下, 不需要交流, 僅僅是沉默的互相對視。

這一種在人類看來十分奇怪的習性, 在妖怪之中更像是某種神秘儀式, 通過這個儀式, 雪女們才保持了聚群而居的特性，不然她們就會像外界認知的那樣，占領一塊地盤，開始常年獨居的生涯。

昶他們現在就是要去找這座山上的雪女首領，想找到那個首領就要瞄準有樹的地方。

在這方麵有經驗的二之宮和也開口：“今天難得是個大晴天，沒有風雪的日子雪女會成群出現, 在這樣極端的秘境中放晴的日子太難得了, 千萬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五條悟聞言插嘴：“是因為聚集起來好處理嗎？”

漫山遍野的雪人，雪怪清理起來屬實麻煩到腦殼疼，和也會覺得這是個好機會, 聰明的少年人想一想也讚同這個時機選的很妙。

“哈哈哈——”二之宮和也發出一串尷尬的聲音, “要看這個秘境首領的態度吧, 談得來就不會變成那樣……”

如果談不攏, 嗯，大家都不會手軟。

五條悟不禁吹了聲口哨，嘴角感興趣的翹了起來。

二之宮昶見狀當即警惕的說道：“你可不要做多餘的事，萬一激怒了那些雪女，我們要麵對的可是一整個種族的追殺。”

五條悟：“我是那種人嗎？話說，我還以為遇到這樣的秘境，你們的選擇一直是……”抬手比了個做掉的手勢，還不是咒術師但未來肯定也是殺伐果斷的主兒的少年露出一對狡黠的虎牙。

二之宮和也和蓮華對視一眼，前者回答道：“沒必要，這些秘境在久遠之前也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隻是因為各種原因失落了出去，然後經過歲月的流逝，以及居住在秘境內部的妖怪的改造變成了對外界而言更為複雜的環境，但是歸根究底，它們想回來，就和遊子歸家一樣，我們還沒有那麽不通情理。”

“嗯，昶，你也要好好聽聽，不要誤會了我們的初衷。”二之宮蓮華接過話茬，非常認真負責的科普道：“陰陽師守護人類是因為我們是這個族群的一份子，愛護它，為它而戰，我們這些擁有力量的人責無旁貸，但是陰陽師本職工作卻是調理陰陽。當人世的陰與陽失去平衡，負責調整地氣，清理瘴氣，消除汙穢的就是陰陽師。”

“祓除瘋狂的神靈，消滅作亂的妖魔與安置無害的妖怪一樣，都是我們的工作，但是前麵的兩者並非因為我們是陰陽師，而是因為我們生而為人，且有這個能力這一原因，後者才是陰陽師應該做的本職工作。”

二之宮蓮華說完笑了下，溫柔的神情在這個白雪堆滿山嶺的環境下極為動人。

“不過一般情況下大家都是同時進行，想分也分不開。”

二之宮和也也在旁感歎：“經常有人會混淆，然後不小心就墮落了，還要我們出人手去清理。這種人真不知是可悲還是可恨，反正我討厭這種委托。”

“工作就是工作，哪裏有讓你討厭的道理？”蓮華白了他一眼，之後才對昶，真鳥，五條悟這在她看來就是幾個不成熟的菜鳥教育道：“身為過來人，我能告誡你們的就是勿要忘記自己生而為人。”

“陰陽師的職業某種意義上是超脫的，所行所為很少帶有私欲，然而我們既然生為人就很難沒有自己的立場，因此一旦遇到兩難的情況，就經常有同伴堅持不住。”

見土禦門真鳥露出迷惑的神情，她頓了下，舉出一個尖銳的例子。

“如果消滅人類能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你們會怎麽做？”

土禦門真鳥瞳孔地震，眼裏的飛鳥形狀幾乎要脫框而出。

二之宮昶卻是看向五條悟，見他有在思考，無聲動動嘴唇，沒有開口。

見眾人陷入思考之中，不理會這沉默的氛圍，蓮華跟和也商量一下後續行動，就由前者叫出了代步的式神。

雖然大家都有辦法保暖，但徒步在隨時可能發生危險的雪山中趕路，腦袋沒出問題的人一般不會在別無選擇下這麽幹。

在蓮華放出身形巨大，長毛豐富的兩隻黑狼妖獸時，土禦門真鳥終於不再緘默，半是猶豫半是緊張的說道：“我覺得這個問題本身就有問題，為什麽消滅人類會讓世界變得更好，難道不是變得更壞嗎？”

“汙染。”

二之宮昶忽然開口，吐出一個個讓真鳥臉色變差的詞兒。

“近些年北極冰川融化，海平麵上升。工業化後不斷增加的城市往海中傾倒汙水，近海幾乎已經沒有魚群。還有戰爭帶來的嚴重傷害，核武器製造的輻射難以修複，而人類的國家每個人手裏都揣著好幾個大蘑菇，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扔出來。”

“‘適量’的人類對星球本身隻是正常的生命延續，但人類發展至今，已然超過了這片大地的承載能力，並還在源源不斷的破壞這顆星球的免疫係統，毫不悔改。”二之宮蓮華淡聲說了下去，“聽了這些，你還覺得人類存在對這個世界是一件好事嗎？”

土禦門真鳥再度發不出聲音，這隻成年不久的半妖神情怏怏，一副被傷害了三觀的難過模樣。

其實比起隻有一半人類血統的真鳥，二之宮蓮華更想了解小隊裏兩位“自家人”的反應，畢竟還是人對人本身的行為更有代入感。

可是讓她詫異的是不論昶還是他的小男朋友都一副淡定的不行的樣子。

那個叫五條悟的少年還好，起碼有擺出思索的表情，但昶真的就是一點兒情況都沒有，他甚至連思考都沒有思考。

這個問題有這麽無聊嗎？蓮華蛋疼的想道。

“照這樣看來，人類還是滅絕比較好。”話題的深度一下子拔高到這一步，五條悟結束思考，說出了神性很高的一句話。

換言之，沒把自己當人看。

“啪——”

二之宮蓮華當然看得出來他是真心的，就因為是真心的她這一巴掌才拍的這麽響。

二之宮和也心悸的看眼心梗到捂臉的蓮華，狹長的眸子微微睜開了一點點。

“單純從陰陽師的立場出發，悟，你的答案是正確的。”二之宮昶出乎意料的在這個時候說出了讓其他人震驚的發言，“這也是大多自身是凡人的陰陽師的矛盾之處，因為從調理陰陽的角度出發，每個陰陽師都該是人類毀滅者，起碼要把肆意繁衍人口的人類幹掉一部分，才算是做到了本職工作，但問題也就在這裏。”

“生而為人總有自己的立場，我們做不到完全的超脫在情理之上，做一個隻有完全理性的守護者，那麽就必然陷入了困局。”

“因此，對於許多人而言，必須在陰陽師的職責和為人的分量之間決定自己的歸屬是件很殘酷的事情。許多做不出選擇的陰陽師會在放棄選擇的那刻被心底的黑暗吞噬，變成一隻淒惶的遊**在人世間的惡鬼，然後再由昔日的同胞像免疫係統對待壞死的細胞那樣祛除。”

土禦門真鳥受不了這殘酷的抉擇和可怕的下場，他喃喃自語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事情，你們又是怎麽想到要這麽逼迫我們做選擇的？這難道不是一件完全沒有好處的事情嗎？”

“確實，對我們來說，這個提問太早了些，蓮華姐。”

二之宮昶用那雙在冰雪中似乎也清冷了起來的綠色眼眸看向神態微變的蓮華。

察覺自己居然從昶的眼神中感覺到壓力的二之宮蓮華吞了口唾沫，下意識解釋道：“因為修行到一定程度基本都會意識到，對於自然而言，人類的存在等於危害。以前有想不開的同伴走上歪路，所以大將們決定將這件事一早就告知給後來的新人。不論他們最後會選擇那個立場，我們總要給他們留出更多思考的時間，而不是一時受到真相的衝擊做出衝動的決定。”

“新人之中你們的天賦是最好的，按照你們的修行速度很快就會自己意識到這個事實，但是天賦好的年輕人總是有很多想法，我們就是擔心這個。”

二之宮蓮華誠懇的態度讓二之宮昶收回視線，那股若有若無的壓力立時從她身上消失了。

二之宮蓮華：？？？

不是，這個據說隻被雅紀教了半年的弟弟到底是什麽級別的怪物，居然隻靠眼神就讓她不敢輕舉妄動？

心底生出濃濃不可思議的二之宮蓮華努力忽略現在去和昶說話會害怕的想法，她小心謹慎的發問道：“現在你們可以說說自己的看法了，不用立刻決定如何，因為這都是做不得準的，時間帶領你們成長，而這些時間令你們經曆的一切會確定你們的立場。”

“現在，告訴我們你的想法吧。”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吧，人總歸有一個立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