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公子,你今兒怎麽有興致來了,居然到王府拜訪了,想必是王爺請你來的吧。”遠處傳來那丫鬟的笑聲,陳堯谘一聽,卻是那日與賀山爭辯的那位書童。

“你、你怎麽會在此處?”趙璿蹙起那彎月的掉梢柳葉眉,纖纖柔荑白皙的腕柔披著淡黃的長繡絲綢綾羅,坐在院中的賞心亭裏,閑茶煮味似飄灑,花紅柳綠似容顏。

隻感著清涼之氣和淡淡春日之香,陳堯谘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就見這趙璿立在屏風前含笑望著他,沒了往日的儒衫綸巾,隻是衣衫下空空蕩蕩。陳堯谘趨前作揖道:“公主……”

“我、我隻是與師伯同來拜訪,打擾公主之處,還望見諒。”說著,便要退走而出。

“陳公子,你怎麽這麽久走了。”丫鬟見他要走,忙的飛起蓮足,輕搖碎細小步,沿著亭間的長廊,就跑了過來。

陳堯谘愣了愣,心裏不禁自嘲一笑,自己為什麽要跑,難道還是對她心存芥蒂麽,想了想網協時日,兩人同窗進學,她不是與自己一牆之隔麽,現在怎麽見到,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公主、公主……”小丫鬟見陳堯谘就要遠去,忙的叫喊起趙璿來,言下之意,這要是走是留,你倒是說開口說上一句話啊。

“嘉謨既然來了,為何、為何不歇息片刻再走?”趙璿看著眼前不遠之處的人,有些楞的出神,似是放佛往日兩人的神情又在浮現,腦海裏絲絲的回憶,在意識裏慢慢的呈現。

陳堯谘心裏稍微的坦然了一些,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在下打擾公主賞圓了。”

趙璿聽他要留下來,臉上多了兩分喜色,淡淡的紅暈在耳垂泛然,不自覺的淺卷微淡的梨渦,輕移蓮步,走了過來,靜立在翠景鴛鴦屏風前,微微含笑的望著他。

陳堯谘勉強的微微一笑,受了拱手,坐在屏風之前,小婢丫鬟忙的為他二人端起了清茶而來,陳堯谘斜暉打量了這小亭,處在荷塘蓮中,雅致清新,淡淡的攜詠仿似其主人的喜好一般,讓人如在溫潤,心靈舒然。

陳堯谘輕品香茗,放在這案幾上,有些神色不安,趙璿笑問道:“這才分別數日,沒想再相見,卻是如若路人,嘉謨想必進京一回,可把我們這些同窗進學之人給忘懷了吧。”

“公主何處此言呢?”陳堯谘不禁疑惑道。

“你曾與我們書信,我等幾日便想著在草堂長亭相迎,沒想到,我們卻是撲了個空,”這嬌公主倒是之言不諱起來,開始數落起他來,“你倒是好了,怕是又是什麽風流事耽擱了吧。”

“絕無這些事,”陳堯谘忙的道,“隻是臨行前,父親名我改了行程,我才自水路而上,至yu女津渡而登岸,時日倉促沒未能知會你們。”

“我倒是好說,”趙璿微微一笑,“可我兄長可是在那裏喝了幾日的西北風,他乃是位在王爺,你怕是不好交代吧。”

“這、這……”陳堯谘一時無詞,訕訕而笑。

“王爺那邊我自是要去賠罪的,今日不是便來了麽。”

“那你可別把本宮的身世泄露出去,你可要切記了。”陳堯谘點了點頭。兩人相聊了些許,陳堯谘惦掛心裏範寬的事,便早早的告辭離去了。

看著遠去的背影,這小婢不禁蹙眉道:“公主,你就這樣讓他走了。”

趙璿微微一笑,“你不然他走,難道要拉出去殺了不成?”

“可是,可是……”

“可是什麽,”趙璿淺卷梨渦,看著他笑道。

“你不是在王爺身前,說的最多的便是他麽,為什麽現在他在身前,你卻沒言語了。”小婢疑惑道。

“你不知道,”趙璿似是歎了歎氣,秋水般的美眸看著離去的方向,有些出神,似是自言自語,“他這人從不說自己的話,總是把自己藏起來,讓人心裏不覺生出好奇。隻是做起事來卻是絲毫不苟,這才是他最大的性情所在。”

“那、那公主,你、你難道不覺得陳公子是古今少有之人麽,你願意錯過嗎?”小婢心思似有不甘,忙的急聲問道。

“他已經定了姻親了,那柳小姐也是出身名門,才華絕藝的妙人,在汴京也是盛有名氣之人,他怎麽會拋卻,而我身在皇家,自顧命運便已定,怎能由得我自己選擇?”趙璿一歎,想起這些,她心裏不覺酸酸楚楚,若她不是身在皇家,那這一切是否還會發生呢?

也許人在命理注定便有這些塵世的紛擾,本來自視甚高的她,也不得不對這般的命運低下了頭。陳堯谘的淡然,已經對是對她做出了最好的回複。

…………

範寬與蜀王趙元侃談論正濃,卻見陳堯谘姍姍而來,轉身對範寬笑道:“那自命風雅的人物又回來了。”二人頓時嗬嗬笑了起來。

趙元侃笑道:“嘉謨,你這一去,沒有挨荊陽的冷眼吧。”

陳堯谘微微搖頭,哪裏有什麽冷眼諷語,他還是輕品香茗才告辭了出來,見兩人言談,卻也沒有問起那些事,隻是在一旁,聽他二人說話。

趙元侃暗自搖了搖頭,眼神不著痕跡的從他身上移過,問道:“章知州可有消息,那事查的怎樣了?”

範寬搖了搖頭,拿著茶碗的手也放了下來,理了理思緒道:“此事還未有著落,章大人如同那王昭君,一去雲煙沒了消息。”

蜀王點了點頭,臉色嚴肅了起來,道:“此事震驚朝野上下,範大人可放心,父皇已經命人另從查起,你也知道,此事恐怕那章知州也脫不了什麽幹係。”

範寬點頭笑道:“陛下之意,下官已經知曉。王爺想必也已經知曉,陳賢侄便是全責此事。”

“嘉謨?”蜀王不禁驚異,“父皇隻是言要派人詳查,卻沒有說到底是何人,隻是要本王相助罷了。”

陳堯谘見此,起身拱了拱手,笑道:“王爺,此事聖上隻是要在下找出元凶,不管其他之事,他人並不知曉。”

“難怪,”蜀王細思一想,“難怪你不曾走草堂長亭,卻從水路而上,往yu女津渡口往錦官城而來。莫非你已經知曉有人盯上了你?”

陳堯谘搖了搖頭,笑道:“我並不知道,隻是為了安全起見罷了,這樣路程較近,水路也快捷,才會這般時日便到了錦官城。”

蜀王點了點頭,笑道:“既然如此,那你要準備如何徹查此事?”

陳堯谘看了看範寬,範寬起身笑道:“此事已經有些眉目了。”

“哦,已經有眉目了?”蜀王欣喜了起來,忙的道:“快快說來,到底是何人所為。”

陳堯谘這才把此事據悉的說了出來,蜀王細細的聽著,此事能否成功,全仗著他了,陳堯谘不敢怠慢,生怕錯落下什麽環節。

大大約一個時辰左右,才說了這些事。陳堯谘端起茶碗,咕嚕咕嚕的把這茶和了個底朝天,心裏不禁暗想,這說說書還真是費力活,以前看著瓦市裏那些說書人,抑揚頓挫、鏗鏘有致,現在他終是體悟到了那嘴上功夫的辛酸。

蜀王細思了片刻,看了看他,突然道:“這麽說來,那馬老四至今還不知他是否在夢中,還是悶在葫蘆裏了?”

陳堯谘搖了搖頭,笑答道:“他自然知道,可是卻並無證據,但看他這幾人不時的往那‘翠香樓’跑,自然是心裏有了懷疑。可他卻不敢說了出來,更別提告訴安富那些人了。”

“此言有理。”蜀王趙元侃點了點頭,笑道:“這線索倒是有了,那你為何不直接抓了那安富審問呢?”

“不可,”陳堯谘嘴上微微的劃過無法察覺的弧度,笑道:“此事雖然與那安富脫不了幹係,說不準他還是重要之人。可咱們貿然抓人,無疑與打草驚蛇,實為不智之舉。”

蜀王想了想,蹙眉道:“那他們早銷毀了證據該怎麽辦?”

“不會,”陳堯谘自信的挺了挺胸,道:“那些箭矢不是少數,隻能藏匿,若是要銷毀,必然引人注意,他們絕不會如此之傻,咱們有的是時間找出他。”蜀王點了點頭,這麽多的物事,絕不會輕易瞞過世人,隻是現在不好發覺罷了。

“那咱們現在該如何是好?”

“現在,”陳堯谘一笑,“現在,咱們當然是抓住安富,仔細的審問,才能牽扯出後麵的人物。”

“抓安富?”蜀王不禁一愣,“你不是說,抓他會打草驚蛇嗎?”

“打草驚蛇,確實會打草驚蛇。”陳堯谘悠然的輕搖折扇,“可咱們隻要方法得當,那蛇也聞不到雄黃的味。咱們可暫時緩上一緩,等到他們開始懷疑之時,一舉擒獲。”

“這好辦,”蜀王笑道,“你找賀山那廝,再去綁了他到翠香樓不就成了。”

陳堯谘搖了搖頭,笑道:“王爺不知,此舉在馬老四身上,倒是不錯,可在這安富身上,就不妥了。”

“這為何不妥?”蜀王聽他說得神秘之極,疑惑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