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第43章 頃城的故事

他怎麽可以先我而去?怎麽可以!

無淚可流,便隻能流血,我拿頭去撞石碑,一下,兩下,三下,從輕到重。

慢慢地,我覺得額頭疼了,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

“叢琳--你幹什麽?”不忍看我的頃城終於發現了我的異常,要把我拽開。

我癡迷那種痛感,於是抓壞了他的皮膚,咬破了他的手臂,不肯停手。

楚非就躺在這裏,一個人,多麽的孤單和寒冷,即使身邊墓碑如林亡靈如雲,又怎麽能安慰他的孤單,又怎麽能溫暖他的寒冷?

隻有這麽愛著他的我,才能消除這麽愛著我的他的孤獨和寒冷。

為什麽有人不讓我去陪伴楚非?

他大力地拉住我拽住我,最後緊緊地抱住我,大喊著什麽。

我聽不到。即使被這樣緊緊抱住,我也不會離開我的楚非。

於是,我帶著他,一齊向那塊墓碑撞去,我聽到了撞擊的聲音和栽倒的聲音。

我沒有感覺到疼痛,因為我的身體底下,很柔軟。

“楚非的靈魂還活著,你想讓他的靈魂,隨著你一起消亡嗎?”他說。

我想爬起來,他卻將我的腦袋,緊緊地按在他的胸口上,“聽聽楚非的心跳”。

那顆心,跳得好厲害,突突突。也許是因為身處靈魂安息之地,這顆心,跳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急促激烈。“心髒,要跳出來了呢,楚非,在擔心著你”,他說。

“如果你的心髒停止跳動,這顆心髒,也一定會停止跳動。如果你覺得這樣真的比較好,也不錯,因為……”他低低地微笑,“這樣,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去了……”

他的聲音漸漸消無,突然間,我聽到一聲淒厲的大喝:“蟲蟲--”

飛飛的聲音!飛飛怒了!驚了!

“飛飛!”我悚然一驚,神誌瞬間恢複大半。惶然張望,萬裏無雲,碧空晴朗,靈魂安憩,哪裏有飛飛。手上一痛,我低頭,一震:我在做什麽?

頃城閉著眼睛,背靠石碑,看起來軟軟的,有氣無力的樣子。我推開他,想爬起來,然而,手心卻一片濕滑,我把手心翻過來,手心上,全是血跡--哪裏來的血跡?

我的視線慢慢移向手掌剛才撐的地方,嚇呆了。

楚非的墓碑上,濺了好多血!觸目驚心的血,刺激著我脆弱而敏感的神經!而流血的,是頃城的頭部!他的血,還濺在了飛飛的臉上,看起來,就像飛飛的眼睛在流血!

頃城一動不動地,卻在微笑:“沒事,我還活著,我還沒有死去……”

我抓著自己那隻沾滿血跡的手,淒厲地尖叫:“啊--啊--啊--”

我又傷害了頃城。

我知道,我同時也傷害了楚非,我聽得到他的憂傷。

如果不是附近有人開車來拜祭,如果不是頃城隨身帶有急救電話,如果不是頃城懂得急救知識並隨身帶應急藥品,那麽,飛飛也許真的會離開。

想到那種可能,我就驚恐得渾身顫抖,我再也不想看到死亡,看到別離。何況,他的身體裏還住著楚非的心髒與靈魂。

楚非的心髒與靈魂?我掩麵,懊悔,悲傷。

這是楚非和頃城住過的醫院。頃城的額頭出了血,卻沒有傷到要害。包紮好後,他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還活著呢,我真是命大,又沒死成……”還帶著微笑說。

他的笑容那麽輕盈美麗,我卻隻看到死如秋葉之靜美。

我趴在他的枕邊痛哭,“混……混蛋!別把死……這麽可怕的事情……掛在嘴上!”

“你在為我哭泣嗎?”他扳起我的臉,端詳我的臉半晌,微笑,“說得對,我不再說了。你,也不要再做傻事了,好嗎?”

他又將我的手心放在他的胸口:“這裏,楚非在看著,也在聽著,別讓他……傷心,好嗎?”

我點點頭。

其實,我並不想做那種傻事,我想過要好好地麵對現實,隻是,隻是當時腦裏空白一片,自己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了。

當我把臉貼在那顆心髒之上,我真的感覺到了楚非的氣息,滲透我心。

楚非,並沒有悲傷消沉,也沒有孤單恐懼,哪怕僅存一顆心,他也是這樣坦蕩歡暢地活著--這就是我那太陽一樣的飛飛,至死都是。

蟲蟲蟲蟲蟲蟲……那顆心髒在說話,我知道楚非想說什麽,我都知道。

我抬起頭來,平靜地對頃城說:“我不會再做傻事了,你好好養傷,我們還要回去上課呢。”

他緩緩地笑了:“是啊,我們還要回去上課呢。”

他看向窗外,我也看向窗外,綠蔭之上,一角白色建築瑩瑩閃光,那是重症病房的一角,他和楚非,就在那裏相識相遇,一起走完生命的最後旅程。

他生下來就患有先天性心髒病,醫生斷言他活不長。

他的父母用盡了所有辦法和心血,終於讓他平安成長,即使他注定了活不長。

其實,早在擁有他之前,他的父母就因為身體原因,被告知不適合生育,但他們還是決定要個孩子。結果,他們生下了一個異常聰明漂亮的男孩,可這個男孩卻患有嚴重的心髒病。

父母細致的疼愛和周全的保護,讓他有驚無險地慢慢長大,然而,他卻不得不長期與治療及藥物為伴,人生中的絕大部分時間,都在病房中度過。

自有記憶起,他呆在醫院的時間,比呆在家裏的時間還長。

年幼及與世隔絕的他曾經以為,這是正常的人生,但當他開始慢慢認識這個世界,才知道,這並不正常。可所有人都無力改變這一點。

他也曾經試過上學,參加同齡人都會參加的活動,可哪怕摔倒一次,或者汙濁難聞的氣味,都有可能會讓他病發暈倒。他注定要遠離人群,遠離人居。

他也曾經憤怒,曾經悲傷,曾經絕望,曾經大喊大叫大發雷霆,可他連這麽做的資格都沒有。因為,每一次情緒激動,隻會將他帶到痛苦的深淵,甚至麵臨死亡的威脅。

然而,不管他多少次將要在痛苦中死去,卻又總在最後關頭被救過來。

將死必死而不能死的痛苦,以及父母的努力與痛苦,讓他知道,不管他怎麽做,都是沒用的,而且,他不能讓父母更痛苦。

慢慢地,他變得無欲無求,隻是平靜地活著。不再奢望,不再憤怒,不再掙紮,他接受了所有的現實,讓自己心如止水,靜待生命的終結。

因為不能上學,父母給他請了足夠優秀的家庭教師。不發病的時候,他看書,寫字,畫畫,彈琴,唱歌……做一切別人都在做且自己一個人也可以做得很好的事情。

所有的一切,他都學得很快,做得很好,所有人都驚歎他的天賦並惋惜他的短命。

他擁有一切,唯獨沒有生命,那些世人羨慕他的一切,其實並沒有任何意義。

他總是看著窗外的藍天白雲和路上的行人來往,想,活著有什麽意義呢?連痛苦和眼淚都不允許擁有的人生,到底有什麽意義呢?

人生下來,總是會死,可一生下來就在隨時等待死亡的人生,還能算是人生嗎?

好不容易活到18歲時,所有醫生都斷言,他的人生已經到達極限,他最多隻能再活一年。致的疼愛和周全的保護,讓他有驚無險地慢慢長大,然而,他卻不得不長期與治療及藥物為伴,人生中的絕大部分時間,都在病房中度過。

自有記憶起,他呆在醫院的時間,比呆在家裏的時間還長。

年幼及與世隔絕的他曾經以為,這是正常的人生,但當他開始慢慢認識這個世界,才知道,這並不正常。可所有人都無力改變這一點。

他也曾經試過上學,參加同齡人都會參加的活動,可哪怕摔倒一次,或者汙濁難聞的氣味,都有可能會讓他病發暈倒。他注定要遠離人群,遠離人居。

他也曾經憤怒,曾經悲傷,曾經絕望,曾經大喊大叫大發雷霆,可他連這麽做的資格都沒有。因為,每一次情緒激動,隻會將他帶到痛苦的深淵,甚至麵臨死亡的威脅。

然而,不管他多少次將要在痛苦中死去,卻又總在最後關頭被救過來。

將死必死而不能死的痛苦,以及父母的努力與痛苦,讓他知道,不管他怎麽做,都是沒用的,而且,他不能讓父母更痛苦。

慢慢地,他變得無欲無求,隻是平靜地活著。不再奢望,不再憤怒,不再掙紮,他接受了所有的現實,讓自己心如止水,靜待生命的終結。

因為不能上學,父母給他請了足夠優秀的家庭教師。不發病的時候,他看書,寫字,畫畫,彈琴,唱歌……做一切別人都在做且自己一個人也可以做得很好的事情。

所有的一切,他都學得很快,做得很好,所有人都驚歎他的天賦並惋惜他的短命。

他擁有一切,唯獨沒有生命,那些世人羨慕他的一切,其實並沒有任何意義。

他總是看著窗外的藍天白雲和路上的行人來往,想,活著有什麽意義呢?連痛苦和眼淚都不允許擁有的人生,到底有什麽意義呢?

人生下來,總是會死,可一生下來就在隨時等待死亡的人生,還能算是人生嗎?

好不容易活到18歲時,所有醫生都斷言,他的人生已經到達極限,他最多隻能再活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