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去宏達加油站,江榕用了五六個小時,而返程隻用了不到一個小時。等到達楚強家時,正是村裏人睡得最熟的時候。

江榕將車停在了楚強家院子裏,他扭頭看了看沉沉入睡的眾人,不忍心將他們喚醒。正在他思考著要不要將窗戶開一條縫,讓大家在車上睡一覺時,車上的人卻睜開了眼睛。

看到熟悉的院子,楚家二老急忙打開了車門走了下去。因為太激動,楚伯母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老頭子,我們到家了。強啊,我們到家了……”

王春蘭母女也跟著下了車,看到門窗上密密麻麻的薔薇藤,她向著江榕的方向瞟了一眼。

江榕正扶著楚強從副駕上走下來,楚強自愈能力太強悍了,隻是在車上眯了一會兒,他身上的腫脹已經消退了很多。就是他的腿依然比平時粗了好幾倍,這就導致他走路的時候搖搖晃晃。

野薔薇藤蔓潮水一般從門窗上褪下,整齊漂亮的三層小樓完整的展現在了眾人麵前。江榕摸出了大門鑰匙放在楚強手心中,他輕鬆道:“物歸原主了。”

楚強試圖對著江榕笑,然而最終隻能擠出一個扭曲的表情:“小江,大恩不言謝,以後你讓我往東我不會往西。”

江榕哭笑不得,“別給我畫餅了,快進去吧。”楚強要是早聽他的話,何必帶著全家遭這罪。

楚伯父嚐試著打開大門,然而他的手抖得厲害,鑰匙始終沒辦法穿進鎖眼。還是楚伯母握住了他的手,兩人才齊心將鑰匙塞到了門中。

楚家大門快速打開,“啪”的一聲後,客廳中的水晶燈亮了。

明亮的光線從門中投入到門外,眾人站在橘黃色的燈光中有些恍惚:怎麽會有電?

在外奔波的這些天,他們已經習慣了白天的高溫和夜晚的黑暗。對於現在的他們而言,能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就很不錯了,根本不敢奢望過上危機前的生活了。

如果說電力已經給了眾人驚喜,那燈光下堆疊得整整齊齊的物資已經讓大家幸福得有些暈乎了。這麽多東西,足夠讓他們安穩地過上好多年了。

楚強定定地看著明亮的水晶燈,眼淚再一次從他的眼眶中滾滾而出。除了他的發小,他想不到還有誰會費心費力為他們安排生活。

江小恒拉著楚家二老的手向門內走去:“爺爺奶奶,歡迎回家~小恒要參觀你們家的漂亮房子!”

楚伯父腳軟得厲害,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他連聲回應著江小恒,可是卻隻向前方走了幾步,他不敢再前行了,生怕眼前的一切是夢,再走下去夢就碎了。

江榕對楚強說道:“我在你家房頂上安了太陽能板,現在家裏的電力都是靠太陽能,正常生活用電應該沒問題,但是盡量避免使用大功率電器。你家本來就有水井,水這塊也有著落了。”

楚強是正統理工科人,水電方麵的事情比江榕懂。他感激不已:“我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了,要不,我以身相許?”

話音一落江榕倒吸一口冷氣:“姓楚的,不求你感恩戴德,你不能恩將仇報啊。”

楚強一家子順利回家,江榕心頭最大的石頭也落到了地上。大危機之後能有個容身之所,朋友親人都在身邊,這已經是世上最大的幸運了。

楚強被變異馬蜂傷得不輕,在家裏休息了大半個月之後,身體才完全康複。這麽一休息,時間就來到了七月份。

七月的天氣熱得令人暴躁,持續高溫烘烤得大地滾燙,山林中的植被受到了嚴重的考驗,就算被江榕輸送過木係異能的植物都蔫巴巴的。

溫度一高,人就懨懨的什麽都不想做,但是江榕卻在高溫下開辟出了一片菜地。遮陰網下,蔬菜的品種並不多,它們中的大部分還隻是稚嫩的幼苗。

一大早溫度直逼四十度,江榕蹲在田間視察著他辛苦培育出來的菜苗。江小恒手裏握著小水瓢,給他認為缺水的幼苗澆水。

這時東邊的山道上傳來了吆喝聲:“小江,幹兒砸~我給你們送好吃的來了~”

不用回頭就知道是楚強來了,自從確認自己沒什麽大礙之後,楚強就迫不及待地往江榕家跑了。他像幼時那樣,一天跑好幾趟,不畏懼高溫酷熱。

看到楚強穿著短袖短褲就出來了,江榕眉頭皺起:“你怎麽不做防護就出來了?當心被山上的野東西咬了。”

楚強毫不在意,他手中提著保溫餐盒走向了江榕父子:“我好歹也是異能者,再說了,有你的葛藤小道擋著,哪裏會有野東西?快來吃早飯,我媽煮了綠豆湯,還做了甜米餅。幹兒砸快來吃早飯!”

江小恒在水桶中洗了手後顛顛走向了楚強:“叔叔早上好~”

楚強將食盒遞到江小恒麵前哼哼了兩句:“下次記得叫我幹爹。”

江小恒拿起一塊香甜的餅,“謝謝叔叔。”

楚強氣了個仰倒:“這孩子怎麽忽悠都不上當,不愧是你的種!小江快來吃早飯。”

江榕洗淨了手走到了楚強身邊,“總要試試。”說著他看向了楚強的腿,“傷口恢複得怎麽樣了?”

楚強順勢看向了腿上的傷疤,“快好了快好了,你不用擔心。”

話是這麽說,可變異馬蜂還是給楚強留下了永久的傷疤。變異馬蜂叮咬的位置出現了巴掌大的疤痕,疤痕顏色青紫摸起來疙疙瘩瘩。幸虧他不是愛美的小姑娘,要不然連裙子都不敢穿了。

江榕喝了一口綠豆湯:“你知足吧,能撿回一條小命已經是幸運了。”

楚強連連點頭:“是啊。幸虧哥人品好,能遇到靠譜的醫生和聰明的兄弟,要不然這條小命就交代了。”

說起靠譜的醫生,江榕多了一句嘴:“王醫生在你們家還好嗎?”

王春蘭是個很堅強的女性,有血性和骨氣。當時山貓和車隊裏麵的其他人對楚強一家落井下石,隻有她站出來擋在了楚家人麵前說了一句:“做人要有良心。”

就衝著這句話,楚強一家子和江榕便認定她是個可靠的人。大危機之後能堅守本心的人越來越少,王醫生這樣的人會越來越珍貴。

楚強豎起大拇指:“春蘭姐太可靠了,你不知道她有多勤快,有她在,家裏總會幹幹淨淨。我爸媽讓她休息休息,她都不願意。喏,今天的早飯就是她做的,味道不錯吧?”

楚家二老已經認王春蘭為幹女兒了,一家子相處很愉快。

唯一一點讓人憂心的便是王春蘭的女兒蕾蕾了,大危機發生時,蕾蕾正和爸爸在家看電視。孩子目睹了爸爸死去的全過程,那之後就受了刺激,整個人有些呆愣愣的。

不過大家都覺得蕾蕾肯定能好起來,尤其是王春蘭,她覺得來到楚家之後,蕾蕾的反應比之前趕路的時候好多了。

說話間,有幾隻黃色的尖刺紮到了楚強身邊的土地上。看到這些刺楚強又跳起來了:“小江你看,你家小仙女又偷襲我,你能不能管管?”

楚強身體恢複之後第一次來江榕家,結果在院外被巨大的仙人球嚇得連滾帶爬。這哪裏是仙人球,這分明是擎天柱,是尖刺山,是遊戲裏麵怎麽打血條都不掉的大boss。

饒是小仙女早就被江榕關照過,也忍不住想要捉弄楚強。幾支尖刺紮下去,楚強鬼哭狼嚎,小仙女表示很滿意。

江榕掃了尖刺幾眼:“放心吧,它不會傷你,就是想嚇唬嚇唬你。”如果小仙女真想紮楚強,楚強早就成刺蝟了。

楚強扭頭看向小仙女憤憤豎起了中指,小仙女晃動著身上的刺發出了挑釁的“沙沙”聲。

趁著江榕父子吃早飯的功夫,楚強在菜地中走了一圈:“這麽熱的天,虧你有心情種菜。木係異能真好,要是我也覺醒了木係異能就好了。”

江榕救他的那一天發生的事他記得不是很清楚了,但是聽爸媽說,他控製野荊條狠狠收拾了山貓那群人。每聽一次,楚強都覺得身心舒暢。

楚強是山裏長大的孩子,江榕種了哪些菜秧他都能認出來:“小江,你這辣椒秧不錯。”

江榕喂兒子喝了一口綠豆湯,他隨意道:“等再長大一些,你移栽幾顆回去,這東西栽在花盆裏就能活。”

楚強連連擺手:“不了不了,萬一養死了就罪過了。就算要移栽,我也得等天氣涼快了再說。”

江榕喝著綠豆湯心中暗思:天還得熱好久,想要涼快得再過好幾個月。

然而幾天後傍晚時分,天空出現了大團大團的烏雲。

烏雲剛開始湧動的時候,江榕正帶著兒子在他家屋後的山上巡視。雲層湧動帶來了風,涼風一吹,山上的溫度就降下來了。江小恒開心不已:“爸爸爸爸,吹風了~”

江榕抬頭看向天空,原本湛藍的天空快速變黑,眼看一場大雨即將到來。

幹涸許久的大地確實需要一場大雨,隻是這場雨來得太突然了,之前毫無預兆。就像……六月五號晚上的紅光一樣。

突然,江榕心裏咯噔一聲。

他想起來了,這場雨可不是什麽及時雨。烏雲中蘊藏的不是清亮的雨水,而是像油漆一樣油膩腥臭的黑雨。

如果說覺醒日那一天的紅光類似於信號彈,而這場黑雨就類似於催化劑。

黑雨過後山川大地被塗抹成了汙髒的黑色,腥臭味足足過了好幾個月才消散。那之後植物和動物變異的速度更快更可怕,人類賴以生存的水源和土地被汙染,生活愈發艱難。

最可怕的是,黑雨之後很多人會病一場。

他怎麽把這麽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

烏雲來得快,大風卷起地上的泥土和枯葉拍到江榕父子身上。江榕一把抱起孩子瘋狂向著房子的方向跑去,江小恒害怕地抱住了爸爸的脖子小聲念叨著:“不怕不怕,小恒不怕。”

江榕從沒在山上跑得這麽快過,他的心如擂鼓額頭上手心中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怕自己跑得不夠快讓兒子淋了雨。

周圍的光線越來越暗,四周變成一片濃黑,伸手不見五指。狂風吹得人東倒西歪,辨不清方向。

突然間,風靜止了。被狂風卷到空中的枯枝落葉失去了動力重重砸回地麵,跟著樹葉一起砸下的還有漆黑的雨珠。

瓢潑的黑雨鋪天蓋地,頃刻間所有的色彩都被黑色吞噬。

世界被染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