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秋林再次睜開眼睛時,映入眼簾的是純白的天花板。他撐起酸軟無力的身體,看著身上的病號服上印著的“市中心醫院”的字樣,又回想起自己從十樓的高度墜落時的場景,過度的震驚讓他脫口而出一句髒話,“臥槽這他媽的都能被救回來,該說是我命大還是現在的醫療技術太強大了!”

他發覺自己的聲音沙啞得非比尋常,像是許久沒說過話了,但好在聲調還是很大的,一個小護士立刻聞聲趕來,卻又露出了驚恐的表情,“你怎麽醒了——”

池秋林一臉不明所以,“怎麽,我醒了犯法嗎?”

話音未落,小護士已經落荒而逃。池秋林打算起身,卻發覺自己的手腳都使不上力氣。他轉動著僵硬地嘎吱作響的脖子,開始環顧四周。

這不看還好,一看就看得他脊背發涼——周圍都是蓋著白布的屍體,而他此刻置身的房間,竟然是太平間。

這是什麽魔幻劇情。池秋林在心裏腹誹,他還未來得及仔細思考,一個醫生便急匆匆地推門而入,他用聽診器快速診斷了池秋林的心跳,這才一臉訝異地看著池秋林,“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一個小時前,您的生命體征已經全部消失了,您現在有什麽不舒服的症狀嗎?”

池秋林清了清嗓子,“就是沒力氣,其他的沒問題——小爺我命大唄,畢竟家裏還有億萬家產等著我繼承呢,要是就這麽死了,那我可死不瞑目。”

聲音依舊沙啞得走了調,可是池秋林總覺得,即使喉嚨裏能發出原本的聲音,這聲音也不太像自己平日的聲調。

他又清了清嗓子,剛要開口,卻被醫生打斷了,“景先生,您因為車禍導致身體嚴重受創,以植物人的狀態臥床一年,肌肉萎縮較為嚴重,後續會為您安排康複訓練。另外,我們已經通知了您的家人,後續會安排您去複健中心——”

池秋林越聽下去,臉色變得越快,最終語無倫次地打斷了醫生,“等會,你叫我什麽?還有,我不是墜樓嗎?怎麽就變成車禍了”

醫生似乎對這種情況見怪不怪,波瀾不驚地答道,“景先生,您剛清醒過來,意識和記憶可能有點混亂,一會家人來了,多和他們說說話,也許對您有所幫助。”

——

池秋林任由醫生把他推回了活人住的病房,他借來醫生的手機,打開相機後盯著屏幕出神——屏幕裏是一個英朗帥氣的青年,皮膚白皙無暇,完好無損,即使泛著病態的蒼白,眉宇間依舊流露出漫不經心的**不羈,這五官,這神態,都和池秋林那一半英俊一半猙獰的麵孔毫不搭邊。

池秋林苦笑著歎了口氣,看來這具身體並不屬於他,那麽真正的他多半已經入土為安了吧。

他看了看屏幕上的時間,依舊是農曆冬月初一,可距離他失足墜樓的那天,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年的時間。

一年……他仿佛隻是睡了一覺,可是外麵的世界已經過去一年了。

不知道這一年的時間都發生了什麽,姚新宇和柳明洲怎麽樣了,父母是不是很傷心……越想越覺得心緒煩亂,於是池秋林鬼使神差地開口問道,“醫生,你認不認識一個叫池秋林的人?”

“談不上認識,不過印象挺深刻的,”醫生似乎想到了什麽不好的回憶,眉頭微微蹙起,“這人在去年冬天跳樓自殺,身體都摔爛了,當場死亡,但他的朋友似乎失了神智,非說他沒死,大半夜的在醫院鬧事,指責我們見死不救,一直鬧到天亮,後來被警察帶走了——”

朋友?是姚新宇嗎?池秋林的心下意識地抽痛起來,他顧不上什麽自不自殺的誤會了,迫不及待地追問道,“池秋林那個朋友長什麽樣子?”

醫生剛要回答,視線卻停在了門口,話語也堵塞在喉嚨裏。

順著醫生的目光,池秋林看向門口,柳明洲瘦長的身體正向著他靠過來。

距離上次見到,柳明洲似乎又瘦了許多,眉眼雖然和往常一樣溫和,眸子裏卻少了些明亮的光彩。

他心不在焉地站在池秋林的病床前,低低地叫了一聲“哥”。

池秋林的瞳孔瞬間地震,“你叫我什麽?”韓@各@掙@離

“哥,你應該還記得我吧?我叫柳明洲,我們見過麵的,很多次,你昏迷的這一年裏,你的父親去世了,走前拜托我父親照顧好你,”柳明洲耐心地解釋道,“很高興你醒過來了。”

池秋林欲哭無淚——重生後變成了一個行動不能自理的廢人就算了,居然還落到了前世情敵的手裏!而且情敵變弟弟又是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操作?

醫生簡明扼要地向柳明洲交代了幾句,便立刻起身離開了病房。看著柳明洲搬過椅子坐在自己的床邊,池秋林頓感五髒俱焚。

一想到柳明洲那晚走進公寓的場景,池秋林的氣就不打一處來,他皺眉盯著身前的人——溫和的眉眼,氣質也溫柔的沒有絲毫攻擊性,長相溫暖幹淨,是一張任誰見到都會讚不絕口的一張臉。可惜池秋林看他時自帶惡人濾鏡,隻覺得這人麵相偽善。

似乎是察覺到了池秋林的目光,柳明洲突然抬起頭來,兩人四目相對。

柳明洲的眸子先是亮了一瞬,又不自覺地暗淡了下去,深邃的眼神停留在池秋林的瞳孔,久久不願移開視線。

雖然有皮相作為偽裝,可池秋林總覺得有那麽一瞬間,柳明洲看穿了這具皮囊下隱藏的靈魂,特別是柳明洲此刻意味不明的目光,很像是在緬懷著什麽人。

不過,緬懷誰呢?過去的池秋林嗎?雖然這個想法很荒謬,但是池秋林並不排除這種可能性:畢竟所有人都認為他是跳樓自殺,那麽柳明洲自然也不例外。柳明洲一定是覺得自己橫刀奪愛的行為間接造成了池秋林的死亡,所以愧疚難當吧。

想到這,池秋林立刻起了壞心思:反正這段時間他行動不便,既能把情敵當護工使喚,又能拿前世自己的事情對情敵旁敲側擊,給他找點不痛快,何樂而不為之呢?

池秋林的小算盤打得正響,臉上卻突然傳來溫熱的觸感,將他的思緒拉回了現實——柳明洲竟然兀自將溫熱的手掌覆上了他的臉頰,一雙薄唇微微開合,似乎想喚誰某個人的名字,卻遲遲沒有開口。

眼看著柳明洲的臉愈發向自己靠近,審視的目光始終盯著他的眼睛,池秋林不禁心底發毛,他可不想這麽快就暴露身份,畢竟誰能知道柳明洲會對手無縛雞之力的情敵做出什麽事情呢。

他快速拿開了柳明洲撫摸著他臉頰的手,生硬地轉移了話題:“剛醒過來,腦子不太好使,我叫什麽名字來著?”

話音未落,池秋林便覺得自己這個話題糟糕透了。

【作者有話說:盲眼畫師真的好好聽,想寫衍生小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