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繼續柔聲引導道:“你是不是和顧乾複婚了?你喜歡他了嗎?”
陶餘清澈的眸裏沒有一絲波瀾:“複婚了,我最討厭顧乾。”
“那你以後要怎麽做?”
“聽陸哥的。”
……
翻來覆去的對話持續了近半個小時,陸清起身,把包廂的窗簾拉開了。
陽光一下子透了進來,陶餘眨了眨眼睛,打了個寒噤,突然清醒了般看向陸清:“陸哥,我剛才……怎麽了?”
“沒事,你走神了。”陸清把搭在一邊的外套拿了起來,“走吧,你下午還要上課。”
“嗯!”陶餘重重點點頭,仿佛隻要能和陸清呆在一起,不吃飯也沒有關係。
顧乾的車就停在樓下,見陶餘和陸清一起出來,他便下了車。但僅是看著陶餘和陸清的互動,他就覺得有些不對。
陶餘臉上帶著有些卑微的笑容,而陸清繃著臉。這畫麵……和之前陶餘著了魔一樣喜歡陸清時無異。
顧乾大步走過去,用力牽住陶餘的手:“小魚兒。”
陶餘極快地重重反握了一下,又狠狠把他的手甩開:“走開,別碰我!”
他語氣煩躁又厭惡,轉而麵向陸清時又變成討好:“陸哥,我們走吧,你不是說要送我去學校嗎?”
陸清停了下來,像是對待垃圾般不屑:“你自己去吧,看起來顧總有話想跟我說。”
陶餘有些擔憂,他捕捉到顧乾深邃的眸中的受傷就知道顧乾沒有發現他的暗示。但他現在不能停下,即使要和陸清撕破臉,他也要保證顧乾的安全。
“好吧,那我走了,陸哥你給我打電話啊。”陶餘裝作很失望的樣子,目不斜視地經過顧乾身邊。
短暫拿回過陶餘的光亮,再次“被收回”時顧乾隻覺得驚人地寒冷和憤怒。
陶餘躲進一個拐角,隻見顧乾似乎有些情緒失控,正拽著陸清衣服的前襟,而陸清雖有些狼狽,臉上卻是令人反胃的笑容。
陶餘心裏狠狠一痛,恨不得馬上衝過去擁抱住顧乾,他背靠著拐角商鋪的牆,飛快地給蘇唐打電話:“別說話,聽我說……”
他語氣裏的嚴肅讓蘇唐也跟著正經起來。
“現在顧乾在氣頭上,你打電話,告訴他,我在學校後門的小樹林等他,”陶餘喉嚨被什麽哽住一般,讓顧乾難過,他會更加難過,“不用說別的,我會跟他解釋。”
顧乾從不曾真的對陸清動怒,即使在陶餘“深愛”陸清的時候。他覺得陸清這種人甚至不配被他看在眼裏。
可是現在,顧乾憤怒地隻想要把這個人當場掐死,他狠狠一拳直懟陸清麵門,牙關緊咬:“你他媽對陶餘做了什麽?!”
陸清被打得偏過了頭,譏誚地開口:“顧總不是已經放棄陶餘了嗎?還是顧總忘了,你的‘小魚兒’喜歡的原本就是我?”
“就憑你?”顧乾輕蔑一笑,“你是什麽東西?”
“是你心上人喜歡的‘東西’。”陸清語氣平淡,卻似將刀子直接捅在顧乾心上。
顧乾危險地眯起眼睛。
他信陶餘,陶餘既然能走向他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手機響得不是時候,顧乾鬆開了禁錮著陸清的手:“什麽事?”
“顧總,陶餘說他在S大後門的小樹林等……喂?顧總?”
顧乾把陸清狠狠摜向地麵,直起身體居高臨下地垂眸看著他:“別再打他的主意。”
陸清絲毫不在意似的,起身理了理狼狽的衣衫,冷笑道:“這恐怕輪不到顧總來做決定,陶餘的心在我這裏一天,顧總就一天無法得到他,隻是想到這件事都讓人感到愉悅呢。”
顧乾已經拉開了車門,聽到這話扭頭看向他,眼底一片輕蔑,薄唇微微動了兩下:“傻B。”
S大後門附近有片小樹林,如同其他很多學校一樣,小樹林是情侶們約會的“聖地”。陶餘就坐在剛好看得見後門的一條長椅上,黑色的棒球帽壓得很低,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顧乾把車停在外麵,步行走過去,就看見小孩兒明明一身裝扮酷得要命,卻幼稚兮兮地伸了手在薅長椅邊上一株長了挺高的狗尾巴草。
似有心靈感應般,陶餘抬眼看過去。先入目的是一雙不知道怎麽形容但看上去就很貴的皮鞋,接著是一雙裹著筆直西褲的長腿。
接著顧乾就看見小孩兒一手攥著狗尾巴草,一手摘了帽子拿在手裏,頭發被壓得亂糟糟的,在陽光下仿佛被鍍上了一層金光。
陶小狗飛快地跑到顧乾麵前,麵對著顧乾,想抱又不敢抱,糾結的小心思全寫在臉上。
“你來啦?”
陶餘的眼睛亮亮的,“我還怕你生氣不來了。”
顧乾嘴唇動了兩下,最終還是什麽都沒問。
陶餘心裏有些難過。他看得出顧乾心裏麵有他,否則怎麽會那麽憤怒,又怎麽會這麽快就趕過來?不就是擔心他嘛。
可是顧乾不承認也不否認,他進一步,顧乾就會退一步。
“你怎麽不問我啊。”陶餘小聲嘟囔,“你擔心的、你怕的、你誤會的,問問我,不就什麽都知道了嗎?”
說完了又期待地看著顧乾,眨眨眼睛。
顧乾不是不想問,他怕聽到他不願聽到的答案。他隻知道自己的防線一次一次被這個小孩兒推倒重建,那些磚瓦已經所剩無幾了。
是啊,誰能抗拒得了自己深愛的人不斷靠近呢?哪怕前方是有去無回的深淵,他大概也會心甘情願地跳下去吧。
“你……和陸清,是怎麽回事?”顧乾猶豫了一下,手掌撫上陶餘的臉頰,看著他的眼睛輕聲問。
陶餘笑了,他抓著顧乾的手腕,用臉在他掌心蹭了蹭。
“他催眠我。”
顧乾的臉色頓時沉了下去。
他相信陶餘不是在撒謊,再結合陸清之前勢在必得的表情,心裏有了個不太好的猜測。
陶餘見他臉色不好,頓時有點慌,後門又陸續有學生進來。陶餘拉著顧乾往小樹林裏麵走,走著走著,眼眶就泛紅了。
他不是不怕,他哪兒能不怕呢?如果陸清今天不是要催眠他,而是要殺了他,或者、或者……他的催眠成功了。
那怎麽辦呢?
陶餘停下腳步,小心翼翼地攥住顧乾的衣角,揚著臉,眼眶裏已經有淚水在打轉了,他努力控製著不讓眼淚掉下來:“顧乾……信我好不好?我沒說謊,陸清在催眠我,那個包廂裏有熏香,他跟我說話我就有點暈了……”
認識到自己喜歡顧乾之後,陶餘才知道被他誤會有多可怕。可這一刻,陶餘清楚地感受到,他對顧乾的喜歡,絕對不僅是一點點而已。
他喜歡顧乾,喜歡到連說錯一個字的誤會也不希望有,喜歡到隻要有被顧乾誤會的可能性就讓他痛到喘不過氣來。
明明在顧乾來之前他就理順了,打算好好跟顧乾說的事情,此刻卻越說越亂。越亂,陶餘就越急,他恨不得咬住那條不聽他使喚的舌頭。
一隻手克製地、用很溫柔的力度在他頭頂揉了揉,然後陶餘聽見顧乾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接著他就被按進了一個溫暖、堅實的懷抱。
顧乾的心劇痛。
如果他的猜測是真,那麽他之前的拒絕還有什麽意義?他和陶餘這樣“互相折磨”這麽久還有什麽意義?他憑什麽不接受他的小魚兒?
要讓他一直看著陶餘想再靠近一點卻又不敢,讓他看著陶餘連說句話都要愧疚得認為自己配不上他的信任,讓他看著陶餘明明自己都在抖了,卻還不敢說句要抱抱,隻能攥著他的衣角,用力到把那衣角攥出撫不平的褶皺,讓他看著他最愛的小孩兒,眼眶紅著,眼睛裏全是淚水,卻要害怕他會討厭而忍著不哭出來……
如果他做得到冷眼旁觀……他怎麽做得到冷眼旁觀?!
顧乾用力地把陶餘按在自己懷裏,力氣之大像是要把他揉入自己的骨血裏。
顧乾輕輕地、無比珍惜地拍了拍陶餘僵硬的後背,柔聲道:“沒有不相信你,我相信你,你不要著急,慢慢說。”
剛才陶餘說,你擔心的、你怕的、你誤會的,都可以來問問我。
現在顧乾說,我相信你,你不要著急,慢慢說。
陶餘頓了一下,身體極慢極慢地、帶著不斷試探的小心翼翼地放鬆下來。他把頭抵在顧乾懷裏,肩膀小幅度地抖起來。
隻有偶爾吸鼻子的聲音,甚至沒有抽泣聲,但顧乾知道他在哭。不僅在哭,還在克製著,努力收拾自己的情緒。
顧乾心疼地一下一下撫摸著陶餘的後背。小孩兒已經不再是那個哭的時候就大聲哭,笑的時候就大聲笑的小魚兒了。他開始學著克製、開始成熟,卻可能付出了顧乾之前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代價。
顧乾多麽希望他像上次一樣哭出聲啊。可陶小狗生怕自己哭出聲就要遭到嫌棄,好不容易得到的溫暖就沒有了。
哪怕上次並沒有被嫌棄,他也還是對自己一點信心都沒有。
陶餘真的不是一個那麽不堅強的人,他比任何人都討厭自己哭。可是他的弦一直緊繃著,突然就有個懷抱擁住他了。那些原本他打算一個人爛在肚子裏的害怕,此刻似乎都能釋放出來了。
“好丟臉……”陶餘深呼吸了下,聲音悶悶的。
顧乾正要安撫他說一點都不丟臉,就聽見陶餘的聲音染上些笑意。
“這傻x……他敢催眠我,但是沒成功,他肯定想不到吧哈哈,我是不是好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