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三十四歲的年紀,衣衫挺舊的,手肘的地方還打著補丁,懷裏抱了個袋子,看不清裏麵裝的是什麽。

霍從軍上前詢問,“你怎麽樣,撞到哪裏了?”

那人掙紮著往起爬,道:“我沒事,沒事。”

這下連小富都覺得奇怪,剛剛明明撞上了,這人不可能沒事。

那人卻是不管不顧,站起身就走,這下霍從軍和小富都看出來了,他的腿有些不靈便,肯定是受傷了。

霍從軍拉住那人道:“你是不是骨折了,我們帶你去醫院看看。”

如果是重生前,霍從軍可不敢這麽問,且不說是誰的責任,被人訛上可就麻煩了。

那人用力甩開霍從軍就走,一邊還慌張地回頭張望。

後麵的小巷裏追出二三個人,也是三十四歲的年紀,光著上身,就下邊穿著褲子,一邊追趕著一邊指著那人,喊道:“抓住他,他是小偷!”

那人更慌,拔腿就沒命的往前跑,可終究腿受了傷,沒跑幾米遠,就被後麵的三個漢子追上,按倒在地就是一頓猛打。

霍從軍站在旁邊看得清楚,那條小巷又窄又深,中間搭起無數密密麻麻的鐵絲,鐵絲上還掛著不少晾洗的衣服,顯然是一處農民工住的地方,後麵追出來的三個漢子從衣著上看也是普通人,不知道腿傷那人是偷了他們什麽東西被這樣一頓暴打。

小富道:“原來是個小偷!活該!霍廠長,我們走吧。”

霍從軍注意到三個漢子邊打邊去拉腿傷那人懷裏的袋子,那人卻是死死抱住不願鬆手。

一般情況下,小偷被抓住了都會把贓物交回去,以換取少挨點打,腿傷那人的行為卻是完全相反。

霍從軍上前喝住那三個漢子,問道:“你們丟什麽了?”

腿傷那人被打的蜷在地上動彈不了,三個漢子也不怕他跑了,回過頭和霍從軍說道:“關你什麽事,你不會是和小偷同夥的吧?”

小富拍著汽車,喝道:“看清楚點,我們這車的牌子!”

他們的車是滬市辦公大院的,一張車牌號就已經顯示了它的地位,三個漢子知道霍從軍是官家的人,不敢再亂說話,老實答道:“他偷了我們一千塊錢!”

一千塊對普通人來說可是一大筆錢,這下霍從軍理解了,也不怪這三個漢子要往死裏打腿傷那人。

不過腿傷那人麵相老實,怎麽看都不像是個小偷,上前蹲下.身,問道:“這錢是你偷的?”

那人一聲不吭,隻是死死抱著袋子,一點也不願撒手。

霍從軍試著拉了拉,絲毫不動,隻好說道:“如果你不鬆手,那我就隻能公了這件事了。”

“求求你,別公了。”那人這時才開了口。和三個漢子一樣,都是外省的口音。

霍從軍道:“你偷東西就是不對,把錢還給他們,我可以保證放你走,還可以帶你去看腿傷。”

那人道:“不行,這錢我不能還,我必須要拿回去!”

三個漢子一聽這話,那火蹭地一下就上來了,小富也氣憤地罵道:“霍廠長,別和他廢話了,這種頑固不化的罪犯就必須得公了才治得了他!”

霍從軍低著頭,沒作聲,因為他看到了那人的眼角流出了淚水,無聲的淚水順著他黢黑的臉龐滑下,悄無聲息。

霍從軍起身,吩咐小富,“去拿一千塊,還給他們。”

小富不解霍從軍為什麽要這麽做,但還是照著辦了,從車裏拿出皮包,取了一遝子錢數出一千塊來,交給那三個漢子。

那三個漢子一齊擺手,“我們不要你的錢,我們的錢在他那裏!”

霍從軍道:“那個錢我和他要,這一千塊你們拿上。”

三個漢子相互看看,最終還是收了霍從軍的一千塊,三步一回頭地走了。

腿傷那人也知道脫離了危險,悶不吭聲爬起來瘸著腿就走,走出去好幾步,忽然停下腳步轉回身,向霍從軍深深地鞠了一躬,回過頭又走。

小富理解不了,“霍廠長,為什麽要放他走?”

霍從軍道:“他肯定有難言之隱。”

小富道:“再有難言之隱,也不應該偷東西!”

霍從軍道:“我們跟著他。”

二人上了車,小富發動汽車,遠遠地跟著那人,經過三個路口,又穿過兩條勉強能讓車通過的小巷,那人消失在一處橋洞裏。

那是一處涵洞,有一米多高,好在這段時間沒有下雨,裏麵沒有水,也非常的窩風,在涵洞外麵不遠處,還用石頭堆了一個小灶,裏麵有些沒有燒完的爛木頭和垃圾。

霍從軍下了車,彎腰進了涵洞,小富趕忙追上前,將他拉出來,“霍廠長,裏麵太黑,我進去先探探!”

霍從軍叮囑道:“情況不對就馬上出來,千萬別動手。”

小富走進涵洞,適應了一下眼睛,借著外麵的光看清了裏麵的情形。

地上鋪著一床破舊的棉褥,上麵躺著個人,腿傷那人跪在躺著的那人跟前,高興地說道:“爸,我在外麵賺了一千塊錢,你的病有救了!”

這下小富也意識到事情並非他猜想的那麽簡單,確認過涵洞裏沒有危險之後,退出去和霍從軍說了剛剛看到的情形。

霍從軍道:“我進去看看。”

再次彎腰進了涵洞,裏麵果然和小富說的一樣,腿傷那人正從個黑乎乎的袋子裏往外不知道翻什麽東西,一邊說道:“爸,這是昨天的剩飯,你先吃點,吃完了我帶你上醫院!”

一股酸酸的味道直撲鼻中,霍從軍差點沒被嗆到,腦海中驀地跳出段記憶來,小的時候家裏沒吃的,過年的時候殺了一隻雞,老娘將雞腿分給了自己和父親,她自己卻沒舍得吃一口,隻啃了兩個雞爪子。

等年過完就把剩下的那些雞肉都存儲了起來,說是等到正月十五再吃,可是後來她忘了,等到再想起來的時候,已經是三月份的事。

霍從軍深深的記得,當母親拿出那碗珍藏了許久已經放壞的雞肉時,就是這股揮之不去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