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春梅遠遠地看到“依維柯”停下來,終於鬆一口氣。

但是緊接著她的心又揪了起來,因為,她一個弱女子,根本不是那些混混的對手。

“怎麽辦?”楊春梅猶豫著將“帕薩特”減速。

眼看著混混們從車上拖下四個蛇皮袋,明知裏麵裝的是自己的親生父母、親弟弟和弟媳,她也不敢硬著頭皮往上衝。

萬一落個跟父母親人一樣的下場怎麽辦?

她還沒活夠呢!

兒子還小,又那麽可愛,公公、婆婆拿她當親閨女,男人雖然偶爾脾氣衝,卻也給了她潑天的富貴!

相比之下,這幾個裝進袋子裏的親人對她如何?值得她拚命嗎?

想到這裏,楊春梅直接踩了刹車。

她要看著混混們接下來怎麽做,再決定是直接救人,還是選擇掉頭去報警。

就在這時,奇跡出現了。

那幾個混混丟下蛇皮袋,發動“依維柯”,倉皇逃竄。

楊春梅立即踩下油門,衝了過去。

她從車裏出來,上去一個一個地將蛇皮袋解開。

可是,蛇皮袋有點緊,加之楊家四口人被裝進袋子之後,蜷縮了近半個小時,身子都已經麻木,憑他們自己的力量根本無法從袋子裏脫身。

楊春梅從“帕薩特”的駕駛台上拿出一個折疊水果刀,把四個蛇皮袋全部劃破。

“哎喲,我娘來!”楊立富終於脫困,長出一口氣。

楊母、楊秋生和紅鴿神態各異,有人後怕,有人愣怔,有人痛恨,然後幾乎同時大放悲聲。

“別哭了!”楊立富大喝一聲,“跟我去派出所!我要報警,把那小子抓起來!這是殺人罪,最起碼也是殺人未、未……”

他想說“殺人未遂”,但是限於文化程度不夠,想不起來那個“遂”字。

“你省省吧!”楊春梅聲音雖然不高,卻更具威懾力。

“你什麽意思?難道你要站在那小子一邊?”楊立富要在女兒麵前擺出父親的威嚴。

但是楊春梅根本不把她這個父親放在眼裏:“我當然要站在程驍那邊!我的一切都是他給的!如果不是程驍,我早就被你們賣給莊副鎮長家了!”

“你……”楊立富手指女兒,卻無話可說。

楊春梅繼續說道:“你們還想報警?我隻能說,你們想得太簡單了。或者說,你們的智商跟傻子沒什麽區別!”

紅鴿聽了,極不服氣:“姐,你怎麽這麽說?你是怕我們報警,把程驍抓起來,你的好日子就沒有了,是嗎?那好啊,我們談談條件吧!”

楊春梅心道:“這小賤人還算有點腦子!爸媽之所以來我這裏鬧事,都是她挑起來的。看來,我得想個法子把她踢出楊家。不然,娘家永遠也不會安寧!”

於是,她冷笑著說道:“你們盡管去報警,我根本不攔著。我隻想告訴你們,把你們裝進蛇皮袋的是那些混混,而且,人家也沒有把你們怎麽著!你們有傷嗎?沒有吧!那麽,警方最多也就是把混混們關上十天半個月。等他們出來之後,去報複你們,我可管不了!”

她這麽一說,楊立富兩口子和楊秋生都嚇得一哆嗦。

楊春梅又說:“程驍現在的能量,足以跟市裏的領導平起平坐。你們想跟他鬥,可要想清後果!”

紅鴿還有最後的倔強:“我就不信,天底下沒有說理的地方!”

楊春梅輕蔑一笑:“說理的地方肯定有,就怕你找不到,或者找到也進不去!如果你不信,你盡可以去鬧。我敢保證,隻要程驍一個眼神,就有人把你再裝進袋子。到那時,就不是今天這個結果了。而且我也不會再管你們!”

紅鴿再也不敢說話。

楊立富硬的不行就來軟的:“春梅,我們怎麽說也是你的親人,你就任由程驍這樣對待我們?”

楊春梅冷冷地反問:“那又能怎樣?我如果再幫著你們說話,連我也要跟著倒黴!”

說到這裏,她換了一副口吻:“爸、媽,你們如果不來鬧,在家裏老老實實過日子,我瞅機會給程驍吹吹枕邊風,別墅和轎車你們早晚會有。現在好了,事情鬧到這一步,大家一拍兩散,你們讓程驍覺得惡心,他什麽也不會給你們!好了,你們這就回家吧!好歹家裏還有房子,城裏還有一間門麵房!”

紅鴿問道:“姐,這漫天野湖的,你就讓我們這麽走回家?”

“怎麽?你還想讓我開車送你們回去?你就不怕弄髒我的車?”楊春梅臉一板。

楊春梅懶得再看一眼他們,自顧自上了“帕薩特”。

她剛要發動車子,楊立富卻突然衝到車前:“春梅,我們沒有生活費!”

楊春梅一愣:“我不是每月都往那張卡裏打錢了嗎?”

她原本答應,每年給家裏5萬塊錢,按月支付就是每月4000,每月中旬打進一張銀行卡裏,那張卡交給母親保存。

今年,她每月又給漲了1000。

父親居然說沒有生活費,想必這張卡已經到了紅鴿的手裏,而這個女人肯定是用卡裏的錢補貼了娘家。

還有,她給父母在縣城買了門麵房,想必門麵房的租金也被紅鴿攥在手裏,同樣補貼了娘家。

甚至,紅鴿獅子大開口,要了雙份的別墅、轎車和門麵房,也是要給娘家弟弟準備一份。

想到這裏,楊春梅就感覺一陣悲涼。

紅鴿的行為固然可恨,自己又何嚐不是這樣的人?

幸虧是自己的男人能賺錢,有這個條件,如果自家的日子也過得很緊巴,還能再補貼娘家嗎?

於是,她大聲說道:“從現在開始,我給你們老兩口各辦一張卡,每個每月3000塊錢。你們各人花各人的錢,別人就算餓死,也與你無關。原來的那張卡,我這就給停掉。楊秋生還年輕,自己掙錢養活自己。掙不到錢,餓死也與我無關!”

楊春梅這麽一說,紅鴿當場就不願意了:“姐,你這不是難為我們嘛!就楊秋生這個窩囊廢,他去哪裏掙錢?你要是這麽無情,那就別怪我也無義了!我這就跟楊秋生離婚!就我這樣的,到哪裏也不愁嫁!”

楊春梅就等著紅鴿這一句呢,她笑著說道:“那好啊!你們回去就離婚!這個家沒有你,也沒有這麽多風波!”

“姐,你……”

紅鴿一聽就知道,楊春梅這是盼著她跟楊秋生離婚。

家裏有這麽大一個金礦,她哪裏舍得走?慢慢挖唄!

她才沒那麽傻!

她不敢向楊春梅施壓,就拿楊秋生撒氣:“你能幹什麽?進廠還是打零工?連個小攤都不敢擺!我跟著你,就等著餓死吧!”

楊秋生是屬算盤珠子的,紅鴿戳一下,他就動一下:“姐,你不管我啦?”

楊春梅恨鐵不成鋼,也隻能讓自己的心硬起來:“我出嫁的閨女,憑什麽管你?再說,你有手有腳,什麽活不能幹?”

“我從小就沒吃過苦啊!”

楊春梅聽了,更加上火,因為苦都讓她吃了:“你沒吃過苦,與我有什麽關係?”

“你想看著我餓死?”

“那你就餓死吧!”

“我這就死給你看!”楊秋生一邊說,一邊向沙塘走去,一副投水而死的決絕。

楊春梅的臉上帶著諷刺的笑,他相信,楊秋生根本不敢跳進沙塘。

出乎她的意料,楊秋生竟然真的跳了。

“秋生,你回來!”

“我可憐的兒!”

楊立富老兩口急忙過去拉。

還沒等他們跑到沙塘邊,楊秋生竟然自己爬上岸了:“哎喲,好冷!”

那一刻,楊春梅想起明末的大才子錢謙益。

她掉轉車頭,駛上來時的路。

駛出幾公裏之後,楊春梅猛踩刹車,停在路邊,趴在方向盤上痛哭。

父母的無情、童年的辛酸、求學的艱辛……

就連自己托付終生的程驍也凶相畢露。

突然,她又想到什麽,禁不住破涕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