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妍看著滾滾而來的烏雲和上遊翻滾的水浪,表情愈發凝重。

“好像真的要來山洪了,再不疏散下麵的人,會有危險。”

李妍作為一名警察,正義感和信念感都很強烈,她望向沈浪說道:“我下去幫忙。”

沈浪搖了搖頭。

李妍一愣。

跟沈浪在一起這麽長時間,沈浪對自己從來都是百依百順,為什麽在這關鍵時刻會拒絕自己?

下一秒,沈浪給出了答案:“你在這待著,我下去幫忙。”

“可你...”李妍欲言又止,沈浪卻笑道:“我是警察的丈夫,肯定得做個表率...你放心,我心裏有數,冒險的事不會幹。”

說完沈浪飛快從斜坡跑了下去,一頭紮進人群。

沈浪不像管理員那麽溫柔,又是好言相勸又是苦苦哀求,他直接來到湖水中正打麻將的一家四口邊上,直接掀翻了桌子喝道:“上岸!山洪要來了!”

然後沈浪絲毫不理會這一家四口的咒罵去拖拽仍在湖中間慢悠悠晃悠的母子。

彼時,天空已暗了一半,豆大的雨滴墜下,而從上遊匯聚而成的山洪也已如開閘之水般狂湧而下。

這時的遊客們終於察覺到不對,開始往湖兩側的灘塗上撤。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撈什麽,快上岸。”沈浪對一名抱著女兒的母親喊道,她正在沒過膝蓋的湖水中翻找著什麽,她大叫道:“我閨女的鞋丟了…我昨天剛買的,你不要管我!”

“你他媽的想把你女兒害死嗎!”

沈浪破口大罵,“快上來!”

正當沈浪吆喝母女上岸的時候,一名中年男子衝過來,一把揪住他衣領罵道:“哪來的小兔崽子!你掀了我們的麻將台,我們的手機,錢包都丟了!你得賠!”

目光躍過男子肩頭,沈浪心中一凜。

卻是這男子的家人站在水中尋找著財物,完全沒有注意到上遊奔騰而來的洪潮。

事實上,像這樣的遊客不在少數,尤其是在更下遊一些的區域,明顯拓寬了好幾倍的溪流中站著十餘人。

“你別他媽裝傻!賠錢!”

中年男子怒不可遏,揮拳竟是要打沈浪。

幾乎在同一時間,山洪傾斜,水位直接漲高了三倍,那名抱著女兒撿鞋的母親直接被卷走,甚至看不到掙紮的痕跡。

緊跟著,這如萬馬奔騰般的洪流,以人力不可抵擋之勢狂衝而下,幾十名遊客被卷走。

“啊!”

中年男子傻了,怔怔地看著消失的家人們。

不久前還充滿了歡聲笑語的灘塗上此時早已是一片哀嚎和慘叫。

不少躲避不及,被困在洪流中的遊客瑟瑟發抖,他們三五人抱團,站在石頭上,試圖聯合抵擋這洪流的威力,可他們太小看大自然的威力了...僅僅堅持了兩分鍾,洪流就將他們吞噬。

哭聲!

驚呼!

慘叫!

求救!

各種聲音夾雜在一起,奏響了地獄之歌。

“噗通!”

中年男子滿臉熱淚,跪倒在沈浪跟前哀求:“求求你救救我妻子!救救我兒子和女兒吧!”

沈浪眼神複雜,搖了搖頭,“對不起,救不了。”

縱然是他,地球上掌握最多殺人技,有可能是最能打的人類,在大自然麵前也依舊顯得那麽渺小。

欺山莫欺水,欺老莫欺少...這個道理,為什麽時至今日仍有那麽多人不懂。

恍惚間,沈浪聽到有人叫自己,回頭一看正是李妍。

他飛快衝上去,一隻手握住李妍瑟瑟發抖的手。

她看到了發生的一切。

“那邊有幾個小孩子被卷走了..”身為警察,李妍最見不得小孩子受苦,可就在剛剛,她看到了不少孩子被山洪卷走。

偏偏她沒有能力救援。

事實上,水性再好的人,也不可能在這種環境下救到人,十死無生!

“我盡力了...他們不聽,我沒辦法。”沈浪抱住李妍,不讓她繼續往下看,因為那裏慘劇還在接二連三的發生,幾乎所有躲避不及的旅客都在掙紮了幾分鍾後被卷走,無一例外。

……

這場突如其來的山洪持續了整整一個小時。

在此期間一支有兩百人組成的救援隊抵達現場,等到水勢稍微減弱,立刻展開搜救工作。

很快岸邊就多出了十幾具屍體,正應了那句話——黃泉路上無老幼。

不幸的事情時刻都在發生,奇跡也與之並存。

救援隊救上來幾名生還者,等他們吐出了胃裏的湖水,清醒了一些,立刻哀嚎著請救援隊人員救他們的親人。

沈浪望著這熟悉的,抱著女兒撈鞋的女子,心中唯有一聲輕歎。

危險沒來臨之前她喊的是‘別管我’。

危險過後她喊的是‘為什麽不管我’。

這也許就是人性吧。

此次山洪一共造成了幾十人死亡,上百人失蹤,在全國範圍內掀起軒然大波。

沈浪作為當事人和協助管理者救人的誌願者,很難不被記者注意到。

但沈浪並沒有接受采訪,隻留下一個背影就帶著李妍匆匆離去。

槐城。

缸套廠,沈浪家。

沈幼溪看著正在直播的電視台節目,哭的泣不成聲,那些孩子...人生還沒開始,母親得多心疼啊。

突然,沈幼溪泛紅的眼圈怔了怔,她在屏幕中發現了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身影,正是沈浪!

可讓沈幼溪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一隻手還牽著女子。

沈幼溪愣了。

隻是朋友的話...不會這麽親密吧?

他…不是在金陵嗎?為什麽會在連雲?

……

連雲旅遊遇山洪的事讓沈浪和李妍鬱悶了一個多星期才緩過勁。

這天中午,沈浪從家裏出來,正準備去買菜,迎麵走來的女子讓他措手不及。

“幼溪...你怎麽會在這?”沈浪擦了擦眼睛,心中一片冰冷。

沈幼溪抿了抿嘴唇,“我在電視裏看到你了...”

“電視...?”

“嗯,山洪爆發那天。”

“...”

沈浪嘴角苦澀,“哦...芙芙呢?”

“爸媽帶著呢,我沒什麽事,就是過來看看你...”沈幼溪轉身的瞬間流下淚水,她胡亂擦拭掉,強顏歡笑道:“我明天就回去。”

沈浪抓住沈幼溪的手腕,“來都來了,進屋吧,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