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毀局
夏音音母女會願意為軒轅無白作證,金倩巧並不意外。對旁觀者而言,軒轅無白殺人固然殘忍,但沒有損害自己一家團圓,而王招財仗勢欺人,攪得鎮裏不得安寧,才是討厭,他沒了幾個狗腿子,委實大快人心。
這場官司,無論誰輸誰贏都無關緊要,老人們勝了算是討個明白,軒轅無白勝了又可以膈應一下王扒皮,更喜聞樂見。
而對夏音音母女的意義則愈發不同,軒轅無白是為了救她二人才惹禍上身,她們既有謝意又有歉意。與軒轅無白相比,同樣救過她們的“金家姐妹”都不算什麽了。
在兩個紅衣衙役的護送下,夏音音和夏朱氏牽著手上來了,夏朱氏身體繃得很緊,一看便是緊張所致,而夏音音雖然麵色凝重,但比起夏朱氏要鎮定許多,一臉堅毅。
金倩巧的角度隻能看見她們走上來的側麵,但如此也足夠讓她暗叫不好,夏音音的表情來看,她對軒轅無白怕是極有好感。她們母女二人皆是極不願露麵的性子,能被說動上公堂,也可見與軒轅無白關係匪淺。
縣令看上來一對嬌小玲瓏的母女,又一拍驚堂木,大有鐵麵無私之感,“夏朱氏及其女夏音音,軒轅無白所說,可是屬實?”
夏朱氏眼神亂飄,跪下後手不停地絞著手絹,牙齒發顫,根本別提說話。
夏音音磕頭,道:“回陸大人,軒轅公子句句屬實。那日我與母親在集市販賣香囊,那惡霸王招財糾纏我母親已有數月,這次見我二人孤兒寡母,又來騷擾。多虧軒轅公子仗義相助,雖不慎殺人,但本心卻是好意。”
夏音音不曉得,軒轅無白其實是見色起意,若被搶的不是個合他口味的美人,他隻會冷眼旁邊,甚至感慨一番地主口味獨特。
縣令轉向三位老人,“你們為何對此隱瞞不報?”
“……草民去時,隻看見軒轅無白提著帶血的劍立在一旁,草民的孫子死去多時,不知前麵發生的事……”那老者一把年紀,表情竟是要哭了。
縣令見年邁者如此,不由動了惻隱之心,“情有可原。”
這一句話,恍然讓三位老人再次看到希望。
“軒轅無白,他們的孫子雖有罪過,但刑不致死,”縣令語氣平穩地道,“你奪人性命就算事出有因,也活罪難逃。”
軒轅無白拱手,“大人!在下察覺失手之後,也極為後悔,意圖彌補家屬,每位親屬三十兩黃金,也提出願頂替死者贍養父母長輩,自認並未虧待一人,不想今日還是公堂相向。在下不知應當如何才能彌補三位喪親之痛,還請指教!”
縣令動作一滯。年輕的讀書人多少都有是金錢如糞土的情節,軒轅無白以錢換命雖有些勢利,但按照律法,他本也隻打算判處軒轅無白酌情賠償了。江湖人士一貫死生自負,看軒轅無白腰間配劍,隻怕習慣了腥風血雨,這才沒能拿捏好度。
金倩巧額角露出些許陰霾,軒轅無白話實在說得巧妙,讓旁人都以為三位老人是貪得無厭,吞了補償猶嫌不夠。
脾氣火爆些的老人一下子站了起來,“誰會要你那些臭錢!我們一分都沒拿!我們是要公道!公道!”
“在下願重金祭祀三位孫兒,並守夜三日表達歉意。”軒轅無白嚴肅地說,眼神真摯,“不知三位可否滿意?至於三十兩黃金,在下並不在意。”
軒轅無白嘴上好聽,但字裏行間分明是柔軟地逼迫,引導他人相信,三位老人收了他的錢。就連表現得剛正不阿的縣令,聽完立場也有些動搖。
“周三勤、李禾和李喬氏,你們是否真的收了軒轅無白共九十兩黃金?”陸縣令懷疑地問。
“沒有!草民沒有收!”
“小婦不曾收下分毫。”老婆婆直淌淚。
“……草民不曾。”
軒轅無白報以理解地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三人空口無憑,實在很難叫人信服。當天在場有許多人,他們都是看見軒轅無白留下一地黃金的,三位老人哪裏肯要兒子的命換來的錢,沒有取就走了,這可不防其他人撿走。
撿了錢的人固然不會自己跑出來作證,老人就算看出來旁人不信,也百口莫辯。
縣令見堂下人沒有異議,也不想摻和,又重重地拍了一下台案,結案道:“軒轅無白殺人確鑿,但情出有因,從輕發落。其主動賠償周三勤、李禾、李喬氏三人損失,可當堂釋放,退堂!”
軒轅無白滿意地躬身作揖,“謝陸大……”
“慢著!”
人群裏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接著金倩巧就感覺有人從她身邊擠了過去。
“何人擅闖?!”已經站起來的縣令不得不又坐了回去。
女子來得太突然,幾個衙役竟然沒能迅速反應,讓她著了空子跑進堂中。金倩巧定睛一看,居然是小翠!
小翠一襲碧衣,頭發因為奔跑而散亂,但依舊不掩飾一身價值不菲的裝扮,她猛然跪到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報大人!我乃軒轅無白明媒正娶的發妻小翠!我要告我夫君!”
軒轅無白雲淡風輕的表情終於繃不住了,他做夢也想不到他的枕邊人會在這種時候來拆她的台!他怒氣衝衝地質問:“你來這裏幹什麽?!”
“隻許你在外麵偷香,卻不許我出門?”小翠仰視軒轅無白,害怕地顫抖,肩膀起伏不定,但沒有移開視線。
百草一看小翠臉色就臭了,不屑地道:“她怎麽隻會屋裏橫。”
小翠在金府沒給過百草好顏色,百草對誰都友善,唯獨對小翠的梁子算是結的深。
金倩巧頗為驚訝,小翠的出現全然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金家和小翠多少年的情分,到關鍵時刻,小翠依舊是和她的寶貝夫君一條心。但是現在,小翠卻在軒轅無白快全身而退的時候出來了,看樣子還不是來幫忙的!
金倩巧對這兩個人還算了解,小翠吃醋吃得火爆,軒轅無白又花心得沒有節製,他們夫妻吵架的根由隻怕也是在此。
眼看正經公堂就要變成夫妻吵架的場所,陸縣令重重地用驚堂木砸了一下眼前的桌案,發出驚雷一般的鳴響,“公堂之上不得喧嘩!”
小翠不情不願地收了口。
“你因何事要狀告親夫?”
小翠清了清嗓子,“我夫婿軒轅無白英雄救美所殺那四人,並非是出於正義!這都是他早就安排好了的,是一個陰謀!理由隻不過是——”
小翠手指一豎,直直指向跪在旁邊不曾言語的夏音音,“他看上了夏音音!為了博得夏音音的好感,為了一己私欲,他才殺了那四人!”
圍觀群眾一片嘩然。
這實在有些不可能,做戲需要殺人嗎?但縣令還是耐著性子問:“有何證據?”
小翠支支吾吾起來,強詞奪理道:“軒轅無白!你別以為我不曉得,你一天三趟跑到那種偏僻地方去,說好聽是安慰夏音音,而事實……哼!你們這對狗男女!軒轅無白,要是當初沒有我義父給的嫁妝,你……”
場外的金倩巧聽得皺眉,連金父都抬出來了,看來他們夫妻近日確實不太和睦。
夏音音則一下子麵色煞白,這是事關名聲了,“你不要血口噴人!我與軒轅公子清清白白……”
夏朱氏雖不敢說話,但也是難以置信的模樣,瞪著小翠。
“肅靜!”縣令不得不再次維持秩序,然後再次轉向小翠,“若沒有證據,擾亂公堂理應杖責二十。”
小翠這才發覺周圍其他人都麵色不善,她隻是聽說夏音音跟著軒轅無白來了公堂,一時氣不過來捉奸,讓軒轅無白知道她是不能被怠慢的,她出生貧寒,被賣入金府為奴,哪裏曉得衙門裏的事。小翠一想到板子打在身上的味道,頓時焦慮起來,額頭上也冒出了細汗,她再愛軒轅無白,此時也更愛她自己,兼之又滿心是軒轅無白給她的不快,便開始口不擇言:“我、我還有別的事!他、他毒殺親父繼母!還將兩個庶兄囚禁在地……啊!”
小翠尖叫一聲,好像被什麽東西打中了,她慌張又恐懼地扭頭看軒轅無白,軒轅無白卻神色如常,不知什麽時候起,他嘴邊又掛上了若有若無地邪笑。
軒轅無白的事跡之前傳得到處都是,清河鎮無人不知,小翠這時又提起,其他人紛紛豎起耳朵。傳揚是一回事,但這時若拿上台麵又不太好看了,弑父殺兄不孝不義,簡直罪大惡極。平時聽到,百姓隻當以訛傳訛,有誇張的成分,但他妻子親自說起,那可見是真的了!何況……她剛才說的是“毒殺親父繼母”,這和傳聞中的“氣死父親,鬥倒繼母”又有不同了,罪加一等。
百草的嘴合不攏了,吃驚地拽金倩巧袖子,“這、這些難道是真的?姐姐?”
金倩巧被百草拽低了幾公分,她低聲回答道:“……真的。”
金倩巧素來有莫名消息來源,百草對她的話深信不疑,一時覺得世界被顛覆了,世間還真有如此狠毒之人。
軒轅無白微微冷笑了一下,然後嘴唇動了動,可惜聲音太輕,其他人無法聽見。
他選得角度很好,在縣令的視野之外,但金倩巧和別的人卻瞧個正著,這可坐實了軒轅無白謀害父母的罪名,還多添上一條威脅妻子。
不管最後判決如何,軒轅無白的名聲算是毀了。
小翠聽完軒轅無白的話,渾身戰栗不聽,她畏畏縮縮又僵硬地磕了個頭,“陸、陸大人,小婦錯了!小婦剛才都是胡、胡說的,我、我不該擾亂公堂,我、我罪該萬死,請大人責、責罰!”
陸縣令本就將信將疑,軒轅無白又是正人君子派頭,他判定是小翠認錯了,當下扔了令簽,當眾責打二十大板。
小翠一屆女流,好在當婢女練得還算壯士,但也夠吃一壺了。
夾雜著慘叫聲的二十板打完,小翠身下血水一片,暈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口=不想繼續留在清河鎮了,趕緊解決掉上京了。
許多公主殿下在後台嗷嗷直叫著要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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