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她的選擇,歸於沉默
占卜之術,一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女人,奇怪的雪國,世代女子為當家人的鳳家。原本鳳輕以為已經看的分明的局勢,再一次迷霧重重。
譬如真正的鳳輕究竟是因為楚寒才裝瘋賣傻,還是因為得知了鳳家的真實身份被鳳舞所害,抑或者是知曉了自己的身份而承受不住打擊?雖然鳳輕自認為若是自己,定然不會因為這種小手段而迷失了性情,可是真正的鳳輕可未必了。
而且,倘若不是鳳家女,她又是誰的女兒?
這些本該圍繞與原身鳳輕周遭的問題,讓她避無可避。
而她來到這片大陸,究竟是意外,還是像那個說的神乎其神的占卜師所言,這才是她真正的宿命,真正的歸處?
倘若雪國的占卜師測出的是其他事情,或許鳳輕俱都不會在意。唯獨她的來曆,她雖然麵對雲絕的時候沒有否認,可是也從不曾和旁人提起。就是與雲絕說的時候,亦是含糊其辭的不曾說清楚。
平心而論,她一是因為周遭沒有值得信任的人,二來也確實是擔心被當作妖孽燒死就不好了。
在這種情況下,她的來曆被一語道破,究竟是巧合還是必然?
一時間,素來思維邏輯清晰的鳳輕,也不由得心亂如麻。
雲絕看出了她此時怕是也說不出什麽好辦法了,畢竟遇到這樣的事情,恐怕一般人都會難以接受。他走到鳳輕身邊,輕輕的撫了撫她垂在腰後的長發,語氣十分溫和:“再過會天都要亮了,你回房歇息一會吧。這些事情,放到明日說也是沒有關係的。而且,輕兒,你相信我,我會保護你的。”
他一番話說的深情脈脈,楚寒卻是難得的立在一邊靜默不語。而他那微皺的眉頭,顯而易見的是在思索什麽事情。
鳳輕心中亂的很,也不曾將雲絕的話聽進去,隻是點了點頭,便徑自回了屋中。
如今已然接近黎明,庭院中也不再是漆黑一片,影影綽綽的能夠看得見人影。雲絕看著她不複輕快的腳步,忍不住揉了揉眉心。直到鳳輕消失在一片深藍的天光之中,他才轉頭看向楚寒:“我希望你能夠放過輕兒。”
原本並不打算當著楚寒的麵將一切說透的,卻也是逼到無法了。更何況,依著楚寒的聰明,縱使現在沒有想透,回去之後也定然能夠將雪國的占卜預言與鳳輕的事情聯係到一起的,既是如此,不如索性一切都說開。
雲絕在賭,賭原本的鳳輕在楚寒心中到底有沒有那麽重要。
他能夠猜到以楚寒的性子,定然是不會把鳳輕交給雪國之人的,但是會不會因此而把鳳輕禁錮在自己身邊,卻是雲絕不得而知的事情。
畢竟雪國占卜師的那一句“能夠改變一切的女人”的誘惑力實在太大,再加上望雲崖上書有“天下統一”的那塊天將之石,很難不讓人把這二者聯想到一起去。
為帝者,有幾個人不想要一統天下的?便是雲絕自己,也必須承認是有這樣的野心的,隻是比之這野心,於他而言更重要的是鳳輕。先前以鳳輕同楚寒交換,讓楚寒拿出了先帝的人頭,已是讓他後悔不迭了。
的確,他曾經對鳳輕有利用的心思,可也隻是曾經罷了。現在的他,寧願還她自由,也想讓她平安無事的活著。
可是楚寒的心思卻是他猜不到的。
“雲絕,她已經不是輕兒了。”楚寒麵帶諷刺:“對於一個占了我的輕兒的軀殼的人,你認為我會有仁慈之心嗎?怕是恨她還來不及吧。”
她一個外來者如今變成了鳳輕,那麽真正的鳳輕又應該在哪裏,又應該是誰呢?
雲絕卻是搖頭:“你分明知道她也是無辜的,更何況,你真的恨她嗎?”就好像最初知道楚寒割下了先帝的頭顱之時,他亦是惱怒非常的,可是心情逐漸平靜下來之後,那種類似於恨意的感情反而不見了。
先帝對楚寒做的那些事情,他雖然不曾刻意去了解過,卻也是心知肚明。一個男人遭遇了那樣的折辱,可謂是生不如死,因此無論楚寒有多恨先帝,雲絕都覺得自己能夠理解。更何況,歸根到底,殺了先帝的人並不是楚寒。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業障因果。
在真正明白了自己對鳳輕的感情之後,他真正懂得了這一句話。也或許這世上真的是有神鬼的,而每個人做的事情也的確是有福德報應的。
再者,歸根結底,他到底與楚寒相識一場。
東方漸明,夜幕漸漸被拉開,楚寒站在回廊之中一整夜,渾身上下俱是冰冷。他聽見雲絕問自己真的恨鳳輕嗎,也忍不住在心中的問自己,真的恨她嗎?
看見她與雲絕談笑的時候,得知她不是真正的鳳輕的時候,楚寒覺得自己是真的恨的,恨不得親手殺了她。他忍不住的去想,原本的鳳輕死了,所以她來了,那麽如果她死了,原本的鳳輕是不是還能夠回來?
能嗎?
他袖間便隨身藏著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縱使有雲絕在,他也未必殺不了鳳輕。可是為什麽,一整夜的時間,他們說了那麽多的話,隻需一翻手就能夠取出的匕首,卻遲遲沒有出鞘呢?
大約……還是有些舍不得的吧。
也或許,她真的是個妖女。所以盡管自兩人相見以來,她從來都對自己不假辭色,便是偶有一回態度好了些,也是為了麻痹他逃離他。可是為什麽,還是忍不住的將她放在了心上呢?
所以寧肯費心費力,占領了漣陽城,而後再以這一座城池換回鳳輕。
哪怕她是真的將他忘了個幹淨,哪怕楚國女子無不垂涎的皇後之位,卻被她棄如敝履。哪怕,就連楚寒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鳳輕的心中已經有了人。
什麽都知道,卻偏偏看不開。
就連他自己也已經看不清,到底牽掛的是從前的鳳輕,還是現在的她。明明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性格,可是雜糅到一個身體裏之後,卻同樣的讓人難以忘懷。
一直到天光大亮,兩個人都未曾再說話,隻是靜靜的站在那裏,披著一身的朝露與霞光。
“我不會害她性命。但是雲絕,今日一別,往後再見麵時,我隻是楚國的君主,你也隻是雲國的皇上。”從前的那些情誼,譬如昨日死。
聽見楚寒的話,雲絕終是放下了心。
“理當如此。”他沉聲應道。
昨日的一夜,便當作是曾經在寧心殿那些日子的道別。也許他們曾經因為有著共同的想法而做了朋友,如今也隻能因為站在了對立麵,而將從前的那些交情全部抹去。畢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已經是不死不休的敵人。
雲國與南楚國,注定難以和平共處。戰爭遲早會一觸即發,曾經的國仇家恨也終究要做個了結。就好像雪國占卜師的預言,就好像望雲崖上那一塊天降之石。
天下統一,是他們都想要實現的理想,卻是無法同時做到的理想。注定要爭個你死我活。
楚寒未曾再應聲,隻是靜默的轉身離去。
後來,有史書言,雲國新帝雲絕初初登基,便被南楚帝楚寒施計謀奪下了邊關城池漣陽。然而,就在南楚軍隊以為會進一步攻打雲國的時候,楚寒卻是下令,所有兵士撤出雲國國界,將漣陽城拱手還給了雲絕。
沒有人知曉這兩位皇帝之間到底玩的什麽把戲,不到一月時間,漣陽兩次易主,卻是不費一兵一卒。
後有傳言,說南楚帝曾被送往雲國做質子,其間與尚且是皇子的雲帝私交甚好。後來傳言不攻自破,隻因為雲絕與楚寒之間不論是兵戎相見,或是商議和談,都從不曾給對方留半分的情麵。
鳳輕躺在榻上,看著窗外一寸一寸的亮起來,卻是絲毫沒有睡意。
她靜靜的聽著有幾不可聞的腳步聲響起,停在了她的房門前許久,卻始終沒有人敲門。直到那雙腳步聲再次響起,卻是越來越遠。
即使聽不到他說話,即使看不到他的臉,可是鳳輕卻還是無比確定,門外的人是雲絕。她雖然不曾起身,卻時刻做著為他開門的準備。
直到他離去。
鳳輕才發現,一直以為能夠輕易抽身而退的自己,其實早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就連他走路時候的習慣,腳步的輕重,步伐的大小,她亦清楚的很。
恍然間想起前幾日在瓏玉宮,他同自己解釋時候的情形。那是他第一次如此明顯的向她低了頭,隻為了讓她能夠留在瓏玉宮,留在他的身邊。
卻被她絲毫不留情麵的拒絕了。
幾日過後,他當著自己的麵,輕而易舉的說出了要用她與楚寒交換漣陽城。那一刻鳳輕覺得自己心如死灰,可是再得知他所謂的舉動其實是為了保護她的時候,似乎就連死灰也能夠再次複燃。
從不顧她意願的禁錮,再到親自去瓏玉宮解釋,隻為讓她原諒,讓她心甘情願的留下來。再到為了她的安危,情願讓她誤會自己無情,也要將她送出這漩渦之中。
不過幾日的時間,他的做法一再轉變,卻是對她情意漸深。
而原本的她,一心想要逃出瓏玉宮逃出雲國,現在真的出宮了,卻又舍不得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