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覆了天下也罷

小雪聽到她答應,似乎有些欣喜,立刻手腳輕快的點了燈出門喚人去了。卻不料,剛一出門,便看到了回廊下,那孤獨孑立的身影。

她怔了片刻,終是上前去行了禮:“皇上。”

“你家主子歇下了?”雲絕自己也不知曉,自己明明是打算在宮中閑逛的,卻又為何腳步如同有意識一般,來了這瓏玉宮。

來了,卻又不敢進去。隻好站在這回廊內,看這瓏玉宮的月亮,與仁和宮的有何不同。沒想到,卻見到了小雪出來。

小雪聽到雲絕刻意壓低了的聲音,心中微微有些難受。這驚才豔絕的一雙璧人,一個站在屋外,一個躺在屋內,明明隻隔了一扇門,一堵牆,卻仿佛隔了天涯海角一般。一個是她先前的主子,一個是她現在的主子,小雪最希望看到這兩個人能幸福。

尤其是這朦朧的月光下,小雪分明看到了眼前的君王,麵帶鬱色,眸中傷痛。

“娘娘雖是早早便歇下了,卻一直不曾入眠。”小雪小聲回答:“原先娘娘未曾用晚膳便躺下了,我出來為娘娘將夜宵端進去。”

“嗯,你去吧。”雲絕知曉小雪一向是一心待鳳輕好的,因此也未曾多說什麽。

就是因為知曉小雪的真心,哪怕她幫著鳳輕偷偷將黑影的玉佩送出了宮,他大怒之下也不曾處置她。為的,就是不讓鳳輕心寒,更是不願讓鳳輕身邊連一個能說話的丫鬟都沒有。

深深的看了那緊閉的屋門一眼,雲絕轉身,準備離去。

“皇上。”小雪沒想到他深夜獨自一人來了瓏玉宮,竟是問了這麽一句話便要走了,因此有些驚訝:“您不進去見見娘娘嗎?”

心中卻是悵然。自古以來,皇上駕臨後宮,便是皇後也是需要出來相迎的,至於其他的妃嬪更是一早就要候著。大概也隻有這麽一對帝後,情深,卻又偏偏要曆盡磨難。

“罷了,她既是已睡下了,我就不進去擾了她了。”此時的雲絕,完全沒有睥睨天下的氣勢,就好像是世間再平凡不過的男子,眉眼間帶著淡淡的憂愁,卻無損那絕世的相貌。

說完話,雲絕便沿著來時的路,一步一步的準備離開瓏玉宮。

“皇上!”看著那孤寂的背影,小雪終是再一次喊住了他。顧不上規矩綱常,她迅速的追上了雲絕,而後攔住了他,懇切的說道:“還請皇上原諒小雪的失禮,小雪隻是有話想要告訴皇上。”

“你說吧。”就連雲絕也不知道,為何如今麵對鳳輕身邊的人,都能有十二分的容忍。若是往常有宮人敢這麽攔住他,是必定免不了責罰的。可是如今換了鳳輕身邊的小雪,他竟沒有絲毫的不悅。

大約是因為是她身邊的人吧。大約是因為知道小雪同他說的,定然是有關於鳳輕的事情。大約是因為他真的太思念鳳輕了,所以關於她的一絲一毫一點一滴,都想要知道的清楚。

是的,思念。

明明他是皇上,而她是他唯一的皇後。明明二人就居住在相距不遠的殿中,明明他們今日還曾見了麵,可是雲絕想起她的時候,卻都是思念。思念原先的鳳輕,那個膽大包天,張揚至極的鳳輕,思念那個敢於屢次調戲他的鳳輕。

而不是這個明明站在他麵前,心卻好像隔了萬裏的鳳輕,而不是這個心心念念想要離開他想要從他身邊逃開的鳳輕。

月光清冷,雲絕的心中卻是更冷。

而得了皇上的允許,小雪大著膽子將心中的話俱都說了出來:“皇上,奴婢雖然不知道您與皇後娘娘之間到底是為了什麽走到這一步,但是旁觀者清,娘娘對您真的是動了真心的!”

真心。兩個字在唇齒之間,反反複複,卻是無聲。

她說的肯定,雲絕卻已經不敢再奢望。

小雪見皇上仍是沉默,心中更是焦急:“今日您走了之後,娘娘就一直難過的很。奴婢看著也是心中難受……”

她的話未曾說完,便被雲絕突然動了的身形打斷了。

“你去將宵夜端來,朕親自給你家娘娘送進去。”雲絕一邊往廊上走,一邊低聲吩咐小雪。

哪怕明知道,屋內的那個人恐怕並不想見到自己,雲絕卻還是覺得忍不住。忍不住的想要見她,忍不住的想要離她近一點,再近一點。哪怕明明知道,如今的兩個人,見了麵也不能和睦相處。

她想要逃,他不準。

歎了口氣,雲絕接過小雪遞來的托盤,緩緩的推門進了屋。

屋中的鳳輕已經披著外衣起了身,聽到門響的聲音還以為是小雪進來了:“小雪,怎麽去了那麽久?將宵夜放在桌上就行了,你早點去歇息,明日清早再來收拾就是了。”她一邊坐在妝台前將長發挽在腦後,一邊說道。

卻不想抬頭時,看見的是那個最熟悉,也最陌生的身影。

鳳輕手中的梳子陡然落地,原本還算平和的麵容上,也立刻換了抗拒與戒備之色:“你來幹什麽?”反正她如今的希望也已經全都破滅了,反正下午兩個人也算是撕破臉了,鳳輕也實在沒有再和他虛以委蛇的心思了,故而連偽裝也不願了。

哪怕她想起這個人的時候,心中的確是難過的,可是再見到他的時候,卻都必須堅強起來。她是打不倒的鳳輕,從來都不是悲悲戚戚的弱女子。

直到這一刻,雲絕才發現他剛才為何站在回廊中都不敢進來。

是了,他不敢。

看著這一張麵對一個丫鬟都能柔和的臉,看著自己時卻是冷若冰霜甚至是抗拒至極。聽著她和小雪時候說話時還是婉轉隨意的語調,在同他說話時隻有刻骨的冷冽,雲絕才發現他竟是有些害怕見到這樣的鳳輕的。

越是在乎,就越是害怕失去,大約就是這個道理。最害怕的,是眼睜睜的看著那個人離自己越來越遠,卻無從阻攔。

雲絕將臉上的黯然全都收斂起來,而後將手中端著的宵夜放在桌上,開口時聲音亦是冰冷:“你放心,我還不至於來強迫你做什麽,不過是告訴你一個消息罷了。”

“我不想聽。雲絕,你應該清楚,你的事情與我無關,沒必要告訴我。更何況,我也沒興趣知道。”鳳輕聽到他的話微微放下了心,卻不曾收起滿臉的厭惡。甚至直截了當的拒絕了雲絕,試圖將他從自己的世界裏完全清掃出去。

雲絕一臉傲慢,緩緩的走近她:“你確定不想知道?哪怕我要告訴你的事情,是和楚寒有關的。我的皇後,即使這樣,你還是沒興趣知道嗎?”

也許他們才是真正的同類吧,善於把所有的傷痛都掩飾起來,展現出來的永遠都是強大。也許就是因為這樣,他們永遠都看不到對方的傷痕,永遠都無法真正了解對方的心。永遠,都無法完完整整的,把自己的心交出來。

“楚寒怎麽了!”鳳輕一聽到楚寒的名字立刻從妝台前站起身,手中的檀木梳子掉在了地上,她也無暇去撿,隻是滿臉擔憂的看著雲絕。

仿佛被什麽狠狠的紮在了心上,雲絕痛的幾乎昏厥,麵上卻仍是一副雲淡風輕。

“你放心,楚寒沒什麽事情。”雲絕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氣克製,才能麵不改色的麵對鳳輕一臉的擔憂:“楚國犯邊,漣陽失守。”

“鳳輕。”雲絕狠狠的盯著他,一字一頓的說道:“這個你心心念念掛在心中的男人,如今正要挑起兩國的戰爭,你說,是不是因為你。”

明明是問句,雲絕卻是說的肯定。

鳳輕心中一緊,卻是有些不相信雲絕所說。鳳眼一眯,她問道:“漣陽失守?縱使楚國派了兵攻打漣陽,怕也不能這麽快攻下來吧?”

她這般的表現,更是讓雲絕恨的緊:“果然是我雲國的皇後,心思聰慧,博聞強識。楚寒若是光明正大的同我雲國開戰,我雲國未必就會怕他,漣陽也是不可能這麽快失守的。偏偏他卻做了小人,策反了漣陽太守方雲天。這樣一個小人行徑的男人,怎配做一國之君,鳳輕,他又怎麽配讓你牽掛?”

說到底,還是不甘心啊!

這偌大的皇宮之中,他連一個貼心的,能夠說話的人都沒有。所以才會信步走到瓏玉宮,所以才會與她說了這一切,說了自己不曾同別人說的話。

哪怕明明知道,她關心的不是自己,擔憂的更不是自己。

半晌聽不到鳳輕的回答,雲絕嘲諷的笑道:“怎麽,莫不是真的以為楚寒是為了你才犯我雲國的?鳳輕,這麽一個小人,你覺得,他會甘心為了你而拱手天下,會為了你覆了這天下嗎?別癡心妄想了!”

似他們這般居於高位的人,便是再怎麽愛一個人,又怎麽可能以江山來換。他做不到,楚寒又怎麽可能做得到?

說到底,怕是鳳輕也不過是一個幌子吧。真正的目的,應該是天下統一這四個字才是吧。

然而,在知道楚寒出兵的第一時間,他還是心中憤怒的緊。的確有一大半是因為漣陽失守,可是還有那麽幾分怒火,是因為自己心愛的人被人覬覦吧……

“鳳輕,你是逃不出這瓏玉宮的。更何況,就算你真的逃了出去,又能去哪裏呢?楚國?你說,如果我對楚寒說,要麽割讓城池,要麽見到你的屍體,他會怎麽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