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威在某一領域的發言有絕對的威信,今天邀請的許多都是烹調界人士。程記然的決定自然非同小可,可以想象,明天報紙的頭版就會刊登出一個大標題——四海酒樓酒宴缺點很多,程記然大師出言評論。
風小雨盡力穩住心神,臉上依然保持著微笑,一副耐心傾聽的模樣,這種時候驚慌於事無補。下垂的手掌下意識地想抓住什麽依靠,劃拉了一下,四周沒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手中空空如也,心中更覺失落,又胡亂抓了一下,還好,抓到一隻溫暖的手,急忙牢牢握住,虛浮的兩腿立即精神了許多。微微扭轉臉頰,柳如煙正溫和地笑著,燦爛如春花。
“今天宴席的每道菜從色香味形上都還算可以,隻是冷碟和看盤的造型近乎完美,有喧賓奪主之嫌,後麵菜肴的裝飾倒顯得遜色許多。”程記然掃視一眼,繼續說道:“四道小炒菜中三道用滑炒的烹調方法,雖然口味不同,但也顯得過於單一,,應該換一些方法,比如油爆腰花,湯爆雙脆,幹煸冬筍。”
“程大師,您認為大菜還有什麽缺點。”秦天柱一副聆聽教誨的模樣,事實上卻是在落井下石,聽得在吧台邊服務的方寶兒直皺眉頭,周宇飛等人也憤怒地瞪著雙眼,但秦天柱是在向程記然請教,誰也不便出言嗬斥。
“大菜的缺點也不少。”程記然毫不客氣地評論道:“四海會賓客作為頭菜確實很恰當,但是選用的器具過於粗糙,而且這道菜是以酒壇特有的陳酒香來提味,雖然味道鮮美,卻無法避免一個複製的大問題,第二次用這個酒壇做菜味道就會略遜一籌,而且越來越差。”
“那麽我們吃的是最好的第一次,豈不是很幸運。”有人高興地嚷道:“今天算是來對了。”
“也可以這麽說。”程記然微微笑道:“除非四海酒樓每天都重新找一些老酒壇來烹製菜肴。”“這算不算欺騙顧客、”秦天柱抓住機會,大聲說道:“第一次是美味,用於宣傳,後來就會越來越差,也可以說是名不副實。”
“秦天柱,你的話未免過於偏激。”程記然略顯不滿地瞄了秦天柱一眼:“你怎麽知道四海酒樓沒有想好解決的辦法,一般來說創新這道菜肴的時候就應該有所準備。”
“風小雨,你們有解決問題的辦法嗎?”白從善單刀直入地大聲詢問。
“沒有。”風小雨回答得很誠懇:“這道菜做得匆忙,雖然知道這個缺點,但還沒有時間改進。”
“那麽,你們最好暫時取消這道菜。”秦天柱淡淡一笑:“無法正常保持同樣的美味就不能作為招牌菜。”
“這個、、、、、”風小雨麵有難色,沒想到秦天柱一下子就把四海酒樓最得意的一道菜否決了,‘四海會賓客’是今天宴席的焦點,宣布取消,今天的宴席豈不是失去了意義。
“取消就不必了。”程記然大聲說道:“我有一個辦法可以長期保持美味。”
“什麽辦法?”許多人異口同聲地問,聲音響亮異常,無論是會烹調的還是門外漢都想知道程記然有什麽秘訣可以解決眼前的大難題。
“下麵我再談談其他菜肴的缺點。”程記然沒有回答大家的疑問,換了個話題:“雲林鵝的香料偏重了一點,鵝的滋味略受影響,醋溜鱖魚的火候需要再重一點,鱖魚酥脆還沒到位、、、、、”
程記然的評論都是在菜肴的細微之處,就是一般的廚師都分辨不出來,但是,經過他一提醒,大家立即覺得還真有那麽一回事,對於程記然的觀察入微暗暗佩服。
風小雨的額頭沁出了汗水,他開始認為程記然和秦天柱一樣,是來吹毛求疵找麻煩的,聽到程記然的一番評論後,忽然覺得汗然,自己原以為完美的酒宴竟然被提出這麽多缺點,簡直體無完膚。
敬佩,風小雨隻能用這兩個字來形容自己對程記然的觀點,不愧為大師,自己和程記然的距離還是天壤之別。
程記然一邊說一邊用眼角瞄著風小雨,看他的神情由不憤轉為恭敬,不由得微微點頭,看來這個青年雖然成就不凡,卻不是盲目自大之人,前途不可限量。
不僅風小雨,就連秦天柱和白從善等人對於程記然都生出一絲敬意,他們自己都沒有發覺風小雨做的菜肴和四大賓館有什麽區別,現在一想,程記然提的缺點正是風小雨無法從四大賓館仿製的地方,那就是經驗。秦天柱和白從善重新產生了一點信心,看來風小雨還是不能同時完全掌握四大賓館的絕活。
廚王的絕活畢竟經過千錘百煉,年輕的風小雨匆忙之中,僅僅靠品嚐一次,還沒有來得及細心研究,要想達到惟妙惟肖談何容易。
“現在我談談個人對這次宴席的看法。”程記然清了清嗓子,大廳裏再次靜下來,攝像師也把鏡頭對準程記然,這是總結性的話語,值得所有人關注。
“這桌酒席的原料極其簡單,可能不會超過四百元。但是、、、、”程記然揮了一下手臂:“我認為就是賣到兩千元也值得,”
微微一頓,緊接著響起一陣雷鳴般的掌聲,太意外了,程記然一番批評之後竟然給出這麽高評價,不用言詞修飾,四百元的成本能價值兩千元就是最好的說明。
“我很榮幸今天能品嚐到這麽好的菜肴。”程記然等掌聲平息,朗聲說道:“風大廚把淮揚菜發揮得淋漓盡致,有更上一層樓的趨勢,淮揚菜的未來屬於他。”
“謝謝,謝謝程大師。”風小雨深深鞠了一個躬,眼中隱隱有淚水閃動,他知道程記然的評價意味著什麽,從明天開始,他的名聲將一躍而起,不想引人注目都不可能。
歡笑聲此起彼伏,風小雨跳下台,和祝賀的客人一一握手,來到程記然這一桌,秦天柱和白從善已經悄悄離開,林華笑得端莊華貴:“風小雨,恭喜你。”
“也恭喜您。”風小雨開心地笑著,一臉溫和。
“恭喜你什麽?”舒明清疑惑地看著林華:“他的成功和我們好像沒有關係。”
舒明清有點自作多情,以為風小雨在恭喜他和林華,其實,風小雨恭喜的原因是因為他是吳浩的徒弟,徒弟成功對於師傅來說也是一件喜事,淋華是不公開的師母,當然也值得恭喜,
“難得。”程記然握著風小雨的手,滿臉欣賞:“好多年沒有見到你這麽出類拔萃的人才了。”
“您過獎。”風小雨謙虛地笑了笑:“我要學習的還很多,尤其是經驗不足。”
“你的技術掩蓋了經驗不足,假以時日一定會更加成功。”程記然笑道:“四年一次的全國滿漢全席大賽你沒有趕上,但願四年後我會在賽場上見到你。”
“全國大賽?我可不敢奢望。”風小雨搖了搖頭。
“別那麽沒誌氣,我看好你。”程記然說完,聲音忽然放低:“你那道‘四海會賓客’再次烹調的時候,不用換酒壇,加入三十年的山西汾酒或是竹葉青就可以了。”
“謝謝。”風小雨喜出望外,一時不知如何感激,唯有連聲說謝謝,程記然朗聲大笑:“不用客氣,全當是我給晚輩的見麵禮。”
“各位,我有事在身,失陪了。”程記然向方建業等人告辭,臨走時還轉身看了風小雨一眼,失落地搖了搖頭:“可惜,這麽多年我沒有選到一位像這樣的弟子。”
四海酒樓的歡笑聲依然在持續,秦天柱,龔無雙和白從善聽起來卻十分刺耳,快步轉了一個街道,等到完全聽不見笑聲,三人才放慢腳步。
“秦師兄,我們必須聯起手來。”白從善皺著眉頭:“今天回去就和我爹商量一下,相互交流絕活,再固步自封就要被風小雨超越了。”
“我和叔叔說一下,應該沒問題。”秦天柱忽然停下腳步:“但是藍天賓館是藍運的天下,藍盈盈和風小雨聯手,雖然不是代表藍天賓館,但是畢竟是他的女兒,要想取得藍運的絕活來對付他的女兒恐怕不容易。”
“這點沒問題。”龔無雙生性溫和,但一想起藍盈盈和風小雨並肩而立,他就憤憤不平,狠狠地說道:“司馬元的母親尤蘭花是藍運的前妻,掌握藍家的絕活,我們把司馬元拉過來不就行了。”
“你有把握?”白從善疑問道:“司馬元可是三大技校的人,風小雨代表的就是他們。”
“風小雨是天藝的,三大技校並不齊心。”龔無雙信心滿滿地說道:“司馬元對烹調很癡迷,我們用三大廚王的絕活與他交流,他沒有不同意的道理。”
“好,事不宜遲,我們抓緊行動,在風小雨融會貫通之前。我們的手藝必須更上一層樓。”秦天柱斬釘截鐵地舞動著手臂,帶著龔無雙和白從善快速向遠方走去。
三人剛剛離開,胡雲神情寥落地走了過來,皺著眉頭遊目四顧。一輛轎車悄悄駛近,車門打開,幾位大漢畢恭畢敬地來到他身邊。
“老大,柳姑娘呢。”領頭的大漢聲音很低,略顯沙啞。
“她留在四海酒樓,繼續慶賀風小雨一炮打響。”胡雲聲音淩厲:“沒想到為了那小子,她竟然連重要的排練都放棄了。”
“怎麽辦?”大漢語氣幹脆,等待胡雲的指示,他知道老大不高興的時候不能多言,最好的方法就是按照老大的意思把問題迅速解決。
“還能怎麽辦。”胡雲還算英俊的臉頰忽然猙獰起來,目露凶光:“風小雨手藝驚人,那麽,我隻要他的一雙手。”
“是。”幾位大漢齊聲回答。
“小心點。”胡雲低聲囑咐:“明天起風小雨就會聲名遠播,他的事會引起社會普遍關注,要做就做得幹淨利索,不留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