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孤。。。?」
玄易從祖廟擺駕回宮,已是夜間,守跟玄晉踩著滿地雪層到禦書房,脫下沾了雪花的風衣,就聽裘明說起晏輕侯造訪過重華殿。
「是啊,皇上,卑職看晏大俠似乎有點不高興。。。。。。」裘明吞吞吐吐地道。被皇上一個人丟在了赤驪,也難怪晏大俠會生氣,
玄易低笑兩聲,想到晏輕侯不會駕車騎馬,光靠兩條腿奔波數千裏,火氣必定不小。兩人相識以來,他一直都被晏輕侯吃得死死的,這次總算扳回一道,甚是得意。
玄晉在旁,聽到晏輕侯的名宇,那晚被晏輕侯傷得鮮血淋漓的情形便叉浮現腦海,忍不住目露怨毒。
他傷愈後曾向皇兄提過幾次,要皇兄發兵滅了炎雪,可是皇兄不知道怎麽想的,每次都顧左右而其他岔開了話題,遲遲不肯發兵。
他咽不下那口氣。
京城外,小孤山。
頂峰寒梅映雪,淡影稀疏,幾辦落英隨飛雪縫蜷飄零,掠過晏輕侯身旁,卻翩然不沾衣。他雙手負背,孤獨又倨傲地挺立山巔,眉眼冷冷,望著雪花裏一點點放大的身影。
墨色披風與長發在風雪中飄飛,漢白王冠映著雪光,折山令人目眩神移的玉暈。
男人身上,便隻有這兩種天地間最純粹的顏色。
可晏輕侯依然看得入了神。天下萬物,姹紫嫣紅,百媚千嬌,也比不上他眼裏這個人。
也或許,遠在金鑾殿上那照麵後,他已經被這個男人吸引。。。。。。
玄易終於踏上山頂,邁著沉穩的步伐走向晏輕侯,在相隔丈許處止步,凝眸相望,淡淡笑:「你回來了。」
晏輕侯沒有笑。分離不過一月,他卻恍惚錯覺,自己和玄易已極為陌生。
良久,他還是開了口,冷冷的,震飛了四周飄雪:「你要的東西,我已經拿到了,拿去!」
雙指夾住了紫金盒,輕甩,金盒像有隻看不見的手在下麵托著,淩空平平地飛向玄易。
玄易伸掌,接住金盒,打開盒蓋對裏麵的東西看了兩眼後,點了點頭,關上盒子收進了懷一畏。「辛苦你了。」
晏輕侯冷眼看著玄易一舉一動,寒聲道:「你其實早就知道池君上府裏藏的是赤驪火器的秘方,騙我去盜,你就沒有別的話要跟我說嗎?」
玄易笑一笑,反問道:「你找我來,想說什麽?」
晏輕侯被男人言語裏的輕描淡寫激怒了。「你居然向赤驪國雪影殿下求親。」
「原來你就是為了這件事才氣衝衝地來找我興師問罪。」玄易恍然,好笑地揚起了雙眉。「兩國聯姻,對玄龍、對赤驪都是樁美事,我何樂而不為?」
晏輕侯盯著男人臉上笑容,第一次覺得冬風凜冽如刀,忽然也輕聲笑了。
早在金鑾殿初次相見,他就看穿了玄易。這個雄心勃勃的男人,怎會舍得放過任何開疆辟土的太好機會。
他和玄易之間,也不過是靠看不見的情絲之毒牽絆著。除此,無他。
隻有他,才會對玄易生出可笑的期盼。
「好!你想聯姻隻管去。」
他冷然聽著自己的聲音被風刮過耳際,毫無起伏。「那情絲之毒呢?你我日後總不能在你的重華殿內相會吧,嗬!」
玄易的黑眸,隱在風雪後,很模糊,隔了一陣才又低笑:「晏輕侯,你就隻擔心情絲毒發嗎?」
「你以為呢?」晏輕侯冷笑著漠然仰頭,遙望天穹鳥飛絕,因此錯過了男人臉上稍縱即逝的異樣神情。
玄易黑衣下的胸膛起伏著,深深呼吸,熱氣和雪花交融形成了白霧。眉毛聳動了兩下,終歸平靜。「晏輕侯,你盡可放心。情絲之毒永遠都不會發作,你今後也無需再來找我。」
什麽意思?晏輕侯用冰寒的目光直刺玄易,等著玄易解釋;
玄易輕鬆一笑,竟帶三分狡檜。「我騙你的。世上,根本就沒有情絲這種毒藥。」
他看到晏輕侯凍結成冰行的表情,又悠悠地加了一句,「晏輕侯,你武功過人,人卻實在太蠢。我說什麽,你就信了?哈哈。。。。。。」
「嘭」!滿含怒氣的一記拂袖,卷著勁風從他身邊掃過,震開無數碎雪,濺得玄易黑袍、頭發上盡是雪屑。
晏輕侯白夾和黑發狂飛,眼底血氣暗湧,一字一頓道:「果然是在騙我?」
「當日走出地宮後,你一心想取我性命,我當然得設法自保。」玄易一臉的理所應當,淡然道:「你對我大不敬,我借用你一身武功破陣殺敵,盜取火器秘方,也不為過吧。晏輕侯,你我從此兩不相欠。」
他低沉地笑了幾聲,竟再不看晏輕侯,瀟灑地轉身,邁步下山。
晏輕侯渾身都在發抖,緊緊扶住了身旁侮樹、足下雪地,已凹進兩個極深腳印。
借用!借用而已!他在玄易心目中,不過是件可供利用的東西!
-縷鮮紅的血線,倏忽就從他深陷進樹身的指尖掛落。
愚蠢?嗬!從開始,他就沒有完全相信過那神乎其神的「情絲」,在發現紫金盒裏放的隻是火器秘方後,他早已懷疑「情絲」之毒,子虛烏有。然而他內心深處卻拒絕去承認這個事實。
世間,或許並沒有「情絲」這種毒,可玄易本身,就已經成了令他銷魂蝕骨的劇毒。
「情絲」入骨,糾纏著他。。。。。。叫他明知道那男人在欺騙他,還是心甘情願地與之沉淪。
每次燕好之際,看著玄易潤澤失神的黑眸,他總以為,男人也跟他一樣地忘情沉溺。。。。。。
原來,都是他一廂情願。
五指在樹身越嵌越深,他雙肩劇烈顫栗著,呼吸卻逐漸平穩下來。
靜默許久,晏輕侯驀地收手,硬生生從樹身抓落一掌木屑,揚手急射身後。
「啊。。。。。。」風中響起幾人驚呼聲。
六七個蒙麵人手持利器,側身避開了那些木屑,緩步向晏輕侯包圍上來。眾人手中兵刃,閃著冰冷無情的光芒,盈滿殺機。
「是誰派你們來的?」晏輕侯寒聲質問,目光比聲音更冷,知道他在這裏約見玄易的,除了他、玄易、裘明,沒有旁人。。。。。。
心髒猛地像被什麽戳了一下,他竭力維持著冷漠鎮靜。「是不是玄易要你們來殺我的?」
中間那個蒙麵人,似乎是眾人的首領,在遮麵黑巾後陰惻惻地一笑,聲音陌生而蒼老:「你下了陰間,自己找閻王爺問去吧!」
一聲暴喝,甩開掌裏三節鐵骨鞭,率先掃向晏輕侯麵門。
晏輕侯目光急掠間,已發現那鐵骨鞭身還帶著無數尖銳鐵刺,瑩瑩地發著藍光,顯然有劇毒。
他腳底一滑,在雪上飄退數丈。腦後劍風嘶吼,有兩人已繞到他背後發起偷襲。
晏輕侯微凜,這幾人的武功,比他意料中高強許多。看來,玄易為了要除掉他,真是下足了功夫。。。。。。
唇邊扯開抹自嘲冷笑,他收斂心神,與諸人交起手來。
這幾人身手出眾,兵刃上又帶毒。他稍有大意,就難逃厄運,因此絲毫不敢托大,在刀光劍影和漫天風雪中遊走著,伺機脫困。
轉眼已拆過百招,晏輕侯撇到左側一使刀蒙麵人舞過一輪快刀,換招的間隙露出個人破綻。他左臂疾舒,一掌穿過刀影,隔衣結結實實地拍中那人胸口。
那人悶哼,刀脫手飛出老遠,蒙麵黑巾即刻被血水染紅,卻搖晃著不肯倒下,反而狂吼一聲,用力抱緊晏輕侯左臂,死不放手。
晏輕侯奮力一抖,竟仍未能甩脫。身形稍滯間,餘人的兵刃齊齊砍將上來。
麻煩!晏輕侯右袖呼地掃出個半圓,將敵手迫退幾步。忽覺腰間一陣火灼般的刺痛。。。。。。
已被鐵骨鞭掃中。
一縷白色布片和幾滴血,隨著鞭梢飛上半空。
見晏輕侯負傷,眾人歡呼,卻在看見晏輕侯雙眼時消了聲。
那雙冷若冰雪的眸子,已全然被濃重血氣覆蓋。
反手抹過傷口,看著掌上血跡,晏輕侯森冷的笑聲,仿佛是從地底傳出。飄過他身旁的雪花,突然間全部靜止,隨即如被漩渦卷住,繞著晏輕侯越轉越快,最後幾乎看不清人影。
那幾個蒙麵人相顧駭然,但勢成騎虎,硬著頭皮發聲喊,朝那雪花氣流衝去。
下一瞬,刀劍寸斷,飛落四處。妖靡的血光濺過長天,又如雨絲飛灑,將銀白大地罩上腥紅。
風停、雪散。
晏輕侯黑發淩亂狂飛,白衣浴血,筆直挺立著。
圍攻他的人,已經沒有-個再能站起來。
最後一滴血珠,從晏輕侯發梢上滴落雪地。他的臉,慘白若雪,隱隱透著毒發的青氣,唯獨嘴唇紅得像塗了血。
這驚天一擊,幾乎耗盡他真氣。
冷冷掃過四下屍骸,他大笑,一掌,半截梅樹「喀喇」斷裂,帶著花葉積雪飛出十丈開外。
「玄易,我絕不饒你!」
咳出一口瘀血,晏輕侯用盡殘存的那點真力,發足狂奔下山。氣血紊亂,神功將散,如果玄易再派第二批殺手來,他決計逃不過。
等功力恢複了,他會讓玄易知道,惹火他,是什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