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老姑朱唇嚅動默念咒語,又伸出右手食指,如玉般的指甲從紙人頭頂一路往下劃去。
紙人如同被鋒利的刀刃剖開,紙皮嘩嘩裂成兩半。
然而卻並沒有看到胡淼淼的元神破紙而出,隻有一隻精美小巧的女鞋掉落出來。
餘老姑認識這鞋子是胡淼淼足上之物,神情頓時一變,扭頭望向站在院門口的爺爺和我。
當時我也是一臉茫然,爺爺明明是把胡淼淼封印在紙人裏了,怎麽現在隻有一隻鞋了?!
“靳五哥,你故意用這‘借物化神’的術法耍我?!”餘老姑秀眉微蹙:“你到底把淼淼藏在哪兒了!”
所謂“借物化神”,就是利用某人貼身之物之上沾染的氣息,再偽造出一個“分身”,借此迷惑他人。
我幼年時爺爺為我“燒七關”,其實也是用紙人穿上我的衣服“借物化神”,迷惑陰司鬼卒勾魂索魄,以此消弭災劫。
此時爺爺一改剛才的急切模樣,雲淡風輕地從懷裏摸出一個小巧的瓷瓶:“真是不巧,你家的狐妖丫頭牙尖嘴利,我怕她帶壞阿離,所以幾天前把她轉移到瓶子裏了。”
餘老姑臉上浮現一層寒霜:“看來你早猜到我會急著救人,搶先做了安排!”
“我猜到的東西多了,譬如你敢登門造訪,肯定會做足準備,我這把年紀,沒必要跟你硬碰硬!”爺爺嘴角勾起,手裏多出一枚巴掌大小,用紅紙做成的小令旗。
餘老姑杏眼睜得溜圓,下意識環顧院子的各處牆角。
才發現除了爺爺手裏的紅色小令旗,院子四周牆角不起眼的位置,分別還插著綠、黃、黑、白、藍五色紙旗!
“原來你早算計好了,故意示弱,又誘我來院子裏救胡淼淼,其實是為了把我引進你事先布好的陣法裏!”
餘老姑又慌又怒,大聲嚷嚷幾句,衝著爺爺舉起百瘴鈴就要施法!
“可惜你知道的太遲了!”爺爺搶先一揮令旗:“就算你有百瘴鈴法寶,也休想破我的‘南鬥縛靈陣’!”
令旗揮動間,隻見牆角的其餘五麵小旗也仿佛被疾風吹動,一齊飄揚作響,又各放出一道光華來,交錯映照,將整個院子攏住!
此時餘老姑站立的位置,正好就處在五色光華交錯的中間空隙,如同一隻被囚禁在籠中的金絲雀。
“這怎麽可能?!”餘老姑用力搖動百瘴鈴,卻聽到不半點叮當聲,也沒有飄出一絲瘴氣毒霧。
爺爺對她笑道:“別白費力氣了,我這‘南鬥縛靈陣’能將陣法範圍之內的靈力禁錮住,你的百瘴鈴再厲害,沒有靈氣催動的話,跟破銅爛鐵有什麽區別?”
“我不信!”餘老姑緊咬銀牙,收回百瘴鈴,雙腳一跺地,想要從五色光華的縫隙裏飛身躍出。
她想得挺好,可惜全身靈力仿佛消散殆盡,根本無法做出飛躍之舉。
爺爺此時將手裏的紅色令旗朝著法陣裏的餘老姑遙遙揮動,一道紅光從旗頭射出,就好似一條細長的靈蛇軟鞭,“啪”一聲抽在餘老姑肩頭處!
“唔……”餘老姑立馬悶哼一聲,露出痛苦的神情,肩頭挨鞭打的地方雖然沒有皮開肉綻,但卻湧出一股淡淡的灰白氣息。
“南鬥縛靈陣”看似是由五色彩旗組成,分別代表天府、天機、天同、天梁、天相五顆星鬥,但實際上爺爺手裏代表“七殺星”的紅色令旗才是陣眼,係法陣的陣眼。
“七殺星”屬火,乃是“將星”,主統籌帷幄,象征殺伐之氣,爺爺這一鞭看雖不會摧傷餘老姑肉身,卻能夠直擊她體內的魂魄!
看到餘老姑痛苦的表情,爺爺也有些於心不忍,再次重申道:“餘老婆子,我不想害你性命,我隻要你給個承諾,以後永遠不再來騷擾我的孫子阿離,你點頭答應我馬上放了你和胡淼淼!”
餘老姑沒有說話,隻是狠狠瞪著爺爺。
爺爺手裏的令旗有些哆嗦,猶豫著要不要再給餘老姑來上一鞭子,讓她知難而退。
“你以為我非要讓你孫子加入聖教是為了什麽?!”這時餘老姑突然開口了,語氣裏透著幾許苦澀:“靳五哥,你知不知道,六陽會又死灰複燃了?”
爺爺聽到“六陽會”三個字,渾身打了個激靈,難以置信地望著餘老姑:“你說什麽?!六陽會死灰複燃?!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餘老姑臉色嚴肅,一字一句說道:“我沒騙你,六陽會確實又出現了,並且秘密在川渝一帶活動,咱們都老了,要對抗他們,必須培養下一代人才才行!”
六陽會,也是白蓮教的分支之一,活躍於晚清時期,但行事作風乖張霸道,門人以法術斂財騙色,草菅人命,逐漸背離白蓮教教義,淪落為十惡不赦的邪道。
多行不義必自斃,六陽會惡行不但引起全社會的憤慨,連白蓮教其他分支宗門也看不下去,聯手對其進行了剿殺清理,自此六陽會覆滅殆盡,即使有幾條漏網之魚,也都貓起來不敢出來蹦躂。
爺爺雖然隱姓埋名,也接受了白蓮教衰亡的事實,但他絕不能忍受六陽會這樣的邪惡勢力死灰複燃,再度禍害人世!
“靳五哥,我說的句句屬實,不信你看看這個。”餘老姑從懷裏摸出一張巴掌大的黃紙,隨手往空中一揚。
爺爺操控死七殺令旗,光鞭輕輕卷住黃紙,快速收回身邊。
“六陽不滅,普渡慈航,潛心歸道,共赴仙鄉。”爺爺接住紙片,眯著眼仔細查看上頭的文字。
我當時也湊在爺爺身旁看到了紙上的內容,上麵用朱砂拓印了文字圖案,中間是一個詭異猙獰的神像,文字呈圈形環繞在神像四周,透出一股詭異狂邪的味兒。
爺爺吸了口涼氣,攥住黃紙的手指骨節泛白:“這確實是六陽會的‘黑煞靈簽’!是用來蠱惑百姓、宣揚教義的,相當於他們的宣傳廣告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