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歲的衛東和三十八歲的向陽穿著筆挺修身的白襯衣,搭配深色調休閑修身西褲,甚至分別穿著純黑與純白長筒襪這種細節也被青唯給抓得一絲不苟。
在網紅歌曲氛圍裏,兩個年齡加起來有九十歲的中老年男子對著鏡頭大跳網紅舞蹈,居然沒顯出與年齡不匹配的滑稽感。
他們視覺上仍然遠比實際年齡更加年輕,保持得當的身材即使穿起修身衣褲也毫不露怯。
加上有過去常年混跡舞廳的衛東帶動,這支網紅舞蹈居然還真被他們跳出了別樣的型男氛圍!
青唯同時上傳至小紅書和抖音賬號時,同時設定了“晚安,大小姐”的熱門標簽,在文案方麵還特別突出“六十二歲搭檔三十八歲,兩大型男挑戰網紅舞蹈”的聚睛效果。
視頻發布才剛過幾小時,點擊量就直線上漲,留言和點讚率也瘋狂飆升,沒幾天居然成為人氣熱門視頻!
“這真是那個氣質冷漠淡然的大叔嗎?居然能跳這麽新潮的舞蹈?”
“大叔跳起舞來呆手呆腳的樣子好有趣呀!旁邊那個真是他爸爸嗎?怎麽跳得比他還好?!”
“救命!大叔的爸爸真有六十二歲了嗎?我怎麽覺得他比香港男演員吳岱融還更有型啊?”
“據說他們家是在海口海甸島開餐館的……怎麽辦?我想去那裏吃飯了,有一起的搭子嗎?”
網民們在留言區的討論熱度很快就輻射到了線下,並為餐館帶來新一輪的吃飯打卡消費潮。
這次特地到餐館來看“酷帥型男兩父子”的人潮,甚至遠遠超出了幕後推手青唯的想象,也導致他們在早午餐兩個時段忙得馬不停蹄。
“大哥,照著這個勢頭發展下去,我們可要加薪了啊。”青唯在午飯時半開玩笑道。
“可以。”沒想到向陽居然答應得這樣幹脆,“生意好了,錢當然該拿出來一起分享,就以獎金形式打到你們賬號好了。”
“獎金?你是擔心熱度過後餐館客流量下降,到時候要再降薪會傷感情嗎?”
“知道了還問?你這算沒事找事嗎?”
向陽和家人互動間,也開始多了調侃的玩笑口吻,對向來被認為過於嚴肅淡然的他來說,算是一個很不容易的轉變。
父子倆攜手挑戰網紅舞蹈的這個視頻,甚至還在街區小公園的老年群體裏傳播開來,衛東因此一度成為老夥伴們打趣的話題人物。
連懷清也告訴衛東,她在抖音刷到了他和大兒子跳舞的視頻,毫無心理準備的衛東大感愕然的同時,居然還多了份手足無措的害羞。
“沒想到你會刷到這個視頻……”他訕訕道,雙手不太自在地來回摩挲著大腿,“也就是我家那丫頭性子倔得很,我拗不過沒辦法才拍的。”
“為什麽要解釋?”懷清笑道,“我覺得拍出了一股不向歲月低頭的瀟灑,這不挺好的嗎?”
“你真這樣認為?”
“當然!我還收藏了這個視頻。”她掏出手機,手指不斷劃動屏幕,忽而興奮地舉起手機,“就是這個,我可反複看了幾十遍呢!”
“我就不看了。”衛東難為情地用手一擋,慌忙別過頭去。
沒過幾秒,他又忍不住偷偷瞥向懷清:“話說,你真喜歡看這個嗎?”
“這還用問?不喜歡我收藏起來幹嘛?”懷清肯定地回答。
“誰規定我們這個年紀就必須要怎麽樣嗎?你和孩子們一起展示了老年生活的另一種可能,我覺得這是件很棒的事!”
衛東嘿嘿笑了起來,如釋重負將頭轉了回來,連聲道:“那就好、那就好,還擔心你覺得我老來瘋呢!”
“瞎扯,怎麽可能!”懷清嗔怪道,拿起保溫瓶將茶倒進一次性杯子裏向他遞去,“來,剛入手的茉莉花茶,聞起來很香。”
“我可從沒懷疑過你的品味。”他很自然地接過杯子,馬上就輕輕抿了一口,很是愜意地伸直了雙腿,“啊——好喝!”
“真的好喝麽?”
“我那個跳舞視頻真的不傷眼麽?”
“不都告訴你,我很喜歡看了嗎?”
“我剛不也說了,向來沒懷疑過你品味嗎?”
相互打趣到這裏,兩人都沒再說話,隻管深深注視著彼此,突然不約而同綻開了笑顏。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默契,建立在長期相處的相互了解與體諒間,哪怕懷清笑得眼角魚尾紋再明顯,在衛東眼裏反而更顯露出一股率真的鬆弛感。
懷清這次入手的茉莉花茶確實甘甜爽口、唇齒留香,衛東慢慢將茶一點點送入口中,肢體逐漸舒展開來。
“對了,東哥。”
“嗯?”
“市醫院那邊的檢查結果怎麽樣了?你肺部的磨玻璃結節沒擴散吧?”
“稍微又擴散了那麽一點,醫生說是癌變了,不過沒關係,我沒把這個放在心上。”
“?!”懷清像被人從腦後掄起木棒重重砸了一下,兩隻耳朵一時間都在嗡嗡作響,進行了好幾次深呼吸才調整過來。
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勸他手術。
“東哥,我看還是去手術吧?趁它還在可以控製的範圍及時切了,隻要休息得好,身體很快就能恢複過來!”
“沒那麽簡單呀,懷清。”
他將空杯子向她一伸,懷清隨即心領神會地拿起保溫杯又給他的杯子續滿茉莉花茶,衛東低下頭輕輕嗅了一下,頗有種心懷猛虎細嗅薔薇的感覺。
“我的磨玻璃結節好巧不巧居然長在肺的中間位置,要動手術恐怕得把半個肺給切掉,我都這個年紀了,何必去受那種苦呢?”
“說什麽呀,東哥!”懷清情急之下不禁加重了語氣,“六十二歲還年輕得很,你得看著三個孩子兒孫滿堂、幸福美滿才行!”
“哈哈哈,兒孫滿堂嗎?我也想哈。”衛東眸子閃過憧憬和向往之色,“可是懷清,我要真把半個肺給切掉,今後呼吸就困難了。”
“問過醫生了嗎?”
“就是問過才不想手術。”
懷清受到很大衝擊,費了好大勁才勉強控製住情緒,盡管如此,她握著杯子的手仍不禁在微微顫抖。
衛東倒很坦然,反倒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笑容。
“變成一個呼吸困難的人,到時候不就生不如死了嗎?與其沒有生活質量地賴活著,那還不如活好每個當下。”
懷清一時無言以對。
她能找出很多說服他手術的原因和理由,但按他的性子來說終將徒勞。
她了解他,預測到自己再怎麽拚命說服,他最後一定還會笑眯眯地堅持己見,而且她也害怕他會由於心煩而離開,這樣他就連一個能安慰和開解自己的人也沒有了。
作為目前唯一的知情者,懷清無法坐視衛東獨自麵對和承受這份重量,因此不得不阻止自己繼續勸說的念頭。
“打算什麽時候告訴孩子們?”
“這個嘛,現在還不是時候。”
“東哥,你沒權利剝奪孩子們的知情權,並且他們應該知道自己爸爸在經受著怎樣的煎熬!”
“你想一下,老二好不容易才適應了餐館的工作,現在一個勁頭撲在宣傳上;老大辛苦了這麽久,好不容易才多賺了這麽一點錢,我不能掃他們的興。”
“可是……”
“沒什麽‘可是’!”衛東強調道,“就算他們知道又怎樣呢?這個病也不會因為關心的人多了,然後磨玻璃結節就不擴散了,你說是不是?”
“既然這樣,那還不如先不告訴他們,這樣大家還能再多過上那麽幾天安生日子,何必弄得整個家都愁雲慘霧,那不更影響心情嗎?!”
懷清幾度欲言又止。
得知衛東肺部的磨玻璃結節癌變後,她頓時心神大亂,光是維持現在這份表象就很吃力了。
她明白他和孩子們有著極其複雜的親子關係,知道大兒子和女兒都對成長過程被他忽視的過去心存芥蒂,卻無法接受他打算獨自承受的決定。
如此沉重的現實,怎能由他一人用肩膀扛起?!
一想到這裏,懷清抬手迅速抹掉眼角泛起的淚花。
她不想因為眼淚再給衛東心頭平添任何無謂的負擔,哪怕隻有一丁點都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