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公司,庭祖總是忍不住就會想到萱萱的事,由此感同身受到曉彤該有多麽辛苦和操心。

向來被同事譽為“工作起來就把什麽都拋到一邊”的他,在翻閱為某間國貿商場策劃的活動方案時,腦海居然控製不住地掠過曉彤在超市裏愁容滿麵的畫麵。

停住!

現在可是工作時間!

這種為私人事情煩惱的行為,可是一點也不專業的行為!

——庭祖在心裏懊惱地喝止住自己,努力將所有精力集中到電腦屏幕呈現的PPT方案上。

下班前,他掏出手機往家庭微信群裏簡單拋了條信息,編了個最近幾天需要加班、就不回去吃晚飯了的理由。

第一個回複他的是衛東,父子倆在字數上似乎同樣吝於表達:“知道了,注意身體。”

對向來被公認為慕家最讓人省心的他,家人們似乎並沒懷疑什麽,讓他多少鬆了口氣。

下班後,庭祖心急火燎開著電動車就往海大南門趕,停好車後,他簡直是小跑著進了超市。

“彤姐!”他聲音高亢地嚷嚷著,直把幾個在貨架前挑選商品的海大學生給嚇了一跳。

“庭祖?怎麽了?”曉彤不明所以地從收款台後方站了起來,怔怔看著大步流星走來的他。

“聽我姐說萱萱發燒了?!”他在收款台前停下腳步,生氣地看著她,“你怎麽都不告訴我?”

“這個……”她完全沒反應過來,“小孩子生病而已,我怎麽好意思為了這個去打擾你?”

“什麽叫不好意思?彤姐你真是太見外了!”

他顯然很是惱火,連眉心處都形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嘴唇也緊緊抿成一條線。

“不是,我沒搞明白……”曉彤迷惑道,“你為什麽生氣?我真弄不清楚你生氣的點在哪裏?”

她這麽一問,庭祖才留意到超市裏的幾個海大學生顧客都在看他,麵對曉彤的不知所措,他這才開始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彤姐,我是覺得你真的沒必要什麽事都一個人硬扛。”

顧忌到店裏還有幾個學生顧客在,他連聲音都不自覺壓低了很多,也顯得不怎麽自在。

“我知道你關心我們,可這還真是必須要一個人硬扛過來的事。”為了讓他放心,曉彤努力擠出一抹微笑,“如果連這點小事都扛不過去,我就沒資格做一個母親了。”

“你可以找我!”情急之下,庭祖也顧不上那麽多了,心底的話便這樣脫口而出,“要有什麽能幫得上的地方,我都很願意去做!”

“怎麽可能呢?”這次曉彤是真的啞然失笑,“類似的事以後還會發生很多,我不可能每次都去麻煩別人。”

“庭祖,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像我們這樣的單親家庭,萱萱一定要有顆堅強獨立的心,才能在這個複雜的世界生存下去……”

庭祖感受到她的意圖,她顯然在刻意回避他的幫忙。

看著她憔悴瘦削的麵容,光是想到她不知道還要獨自撐過多少個這樣的時刻,他的心就變得急燥了起來。

“可萱萱才八歲!”他一時沒忍住,音量又飆高了不少,“要一個八歲小女孩學著怎麽應對複雜的世界,是不是太早了些?!”

“我理解彤姐你要賺錢養家、放不下這家店,但我這幾天有空又不用加班,所以如果你相信我的話,就讓我到你家去照顧萱萱吧!”

兩人間的對話,全被這幾個在店裏挑選商品的海大學生聽得一清二楚,當聽到庭祖自告奮勇要照顧萱萱時,學生們紛紛表情微妙地交換了眼神。

曉彤亦是滿臉錯愕:“你要到我家去照顧萱萱?”

她甚至以為可能是自己一時沒聽清楚:“庭祖,你明白自己在說什麽嗎?”

“我當然明白自己在說什麽!”他加重了語氣,眼神異常堅定地迎向她猜慮滿滿的視線。

“開什麽玩笑!”她激動地瞪著他,“一個年輕大男孩跑去單親女子的家裏照顧小孩,鐵定會傳出什麽風言風語,今後還有哪個女孩敢和你戀愛?”

“這些用不著彤姐你擔心!”庭祖索性將右手衝她伸了過去,並將掌心向上攤開,“要是你信得過我,就把鑰匙交過來吧!”

“你這是……”

“我過去看下萱萱,如果有需要就留下來幫忙,當然前提得是你信得過我的情況下。”

他很巧妙就將重點轉移到了“信任度”這個問題上,但這個選擇對曉彤來說顯然更加棘手。

“庭祖……”她不知所措地站立在原地,“你真的沒必要……”

“不!我覺得有必要!”他斬釘截鐵得不帶半點猶豫,仍舊維持著先前的手勢。

兩人僵持不下之際,海大學生裏一個綁著馬尾辮的女生忽地開了口:“老板,你就把鑰匙給他吧!”

原本隻是兩人間的對話,突然多了陌生人的介入,曉彤和庭祖都有些意外,不約而同朝著那群海大學生看了過去。

另一個長相清秀的男生立即接口道:“是啊,這個時候有人願意幫著看看孩子,也比讓她一個人在家要強,你就把鑰匙交給他吧!”

這一來,其它結伴而來的海大學生也配合默契地慫恿了起來:“老板,你就把鑰匙交給他吧!”

曉彤完全沒料到事態會朝這個方向發展,在大學生們的集體注目禮之下,她慌亂得隻想早點結束這件事情。

庭祖心裏也是緊張的。

他壓根沒想過,和她的互動居然會成為這群海大學生們的目光焦點,但與其它事情相比,他選擇了抓住這個時機去迫使她讓步。

“彤姐,你就把鑰匙給我,讓我過去看看萱萱吧!”他小小地耍了一下年輕男子的心機。

曉彤縱使為難及掙紮不已,最後還是把鑰匙放到了那隻攤開的掌心裏。

一直觀注事態進展的海大學生們,至此紛紛發出了歡呼,弄得當事人的兩人都有些難為情。

“辛苦你了。”她五味雜陳道。

“不會,沒什麽辛苦的,反正我這幾天也不用加班。”他正準備轉身離開,忽地想起什麽,又回過頭詢問,“對了,彤姐你們住在哪裏?”

隻花了不到十多分鍾,庭祖就騎著電動車從海大南門趕到海甸四東路的康宜小區,曉彤母女就住在二棟的九零三房。

庭祖一打開防盜門就立馬蹬掉腳上一雙鞋子,連拖鞋都來不及換,穿著襪子便衝著靠近陽台的次臥快步走去。

“萱萱,你還好嗎?”他人還沒進房間,急切的聲音就先傳了進來。

“庭叔?”萱萱難以置信地爬了起來,眼睛瞪得老大,隨後驚喜地叫了起來,“真的是你!”

“庭叔,你怎麽會來我家?”

“這不聽說你發燒了,找你媽拿的鑰匙嗎?”庭祖快步走到她床前,第一個動作就是讓她重新躺平,“怎麽樣?身體好點了嗎?”

“你在關心我嗎?”萱萱嘴唇發白,居然還有閑情幽了庭祖一默。

“廢話!不關心你,我跑到這裏幹嘛?!”庭祖親昵地輕輕彈了彈她的前額。

這一彈,他臉色立即沉了下來,慌忙將手覆在她的額頭,發燙的溫度隨即在掌心泛起,他的心為之一緊。

“很燙啊,萱萱。”他擔心地看著她,“不是說燒已經退了很多嗎?怎麽還這麽燙?”

“前幾天……是退了一些。”萱萱虛弱應道,努力表現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今天不知道為什麽又燒了起來。”

“你就這樣獨自熬了一整天嗎?”庭祖對這個早熟且過分懂事的小女孩,此刻有種難以言喻的心疼與愛憐,“怎麽也不打電話給媽媽?”

“她要守著超市,很辛苦的。”萱萱認真地注視著他,“要是這點小事都打給她,她還怎麽看店?還怎麽賺錢?”

庭祖聽得啞口無言。

過了很久,他才心情複雜地摸了摸萱萱的頭,低聲感歎:“果然是彤姐的女兒,你和你媽說話的腔調完全一模一樣。”

“那當然,我可是媽媽的女兒。”萱萱驕傲回應。

“人小鬼大。”他憐惜地捏了捏她的臉頰,“萱萱,你準備一下,庭叔現在帶你到醫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