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唯並不知道,在新年的前一晚,王澈回到東方天瀾匯的父母家吃了迎新飯,然後在飯桌上通知了父母他所做出的一項重大決定。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王媽媽第一個立馬強烈反對,“怎麽會有男人為了女朋友辭職、甚至還要跑到她工作的城市去這種事!”
“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人生。”王澈語調雖溫和,態度卻非常堅決,“到底可不可以,應該也要由我自己來決定吧。”
“你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麽嗎?”王媽媽感到一陣頭痛,慌忙按了按太陽穴,“一旦你這樣做了,那不就成追隨她的腳步了嗎?”
“追隨?”王澈略顯訝然,“媽你才是,怎麽會有這種觀念?”
“這個時代因為工作安排要到其它城市是很常見的事,你聘用的員工裏也有不少來自大陸,不是嗎?現在我想到成都工作試試,難道有什麽問題嗎?”
他態度平靜,王媽媽倒是聽得氣急攻心。
她馬上對著王澈就是一頓輸出:“現在你是真心實意想到成都發展嗎?不,你不是!你不就是因為想她,所以才辭職的嗎?”
“而且辭職這種大事,你居然也不和父母商量一下就擅自做了決定,還想跑到成都去追隨那個女人,我看你簡直是被愛情迷了心竅!”
一股極低氣壓的氛圍在飯桌周圍蔓延開來,滿桌豐盛的菜肴才吃了沒多少就停下不動了,王媽媽的怒意與憤懣在眼神裏展露無遺。
與之相比,王爸爸倒是還能維持相對從容的姿態,盡管他也為之錯愕,但顯然並沒有因此立刻代入自己的主觀立場。
“媽,你也是女人,不是嗎?”王澈緩緩道,“怎麽會對女人充滿這麽大的惡意?”
“我對女人充滿惡意?”王媽媽哭笑不得提高聲音道,“僅僅由於我反對你為了女朋友辭職去成都,你就給自己媽媽扣上這樣一頂大帽子嗎?”
王澈語調始終平穩:“那你為什麽會覺得男人辭職去女朋友的城市工作,就是追隨呢?”
“那是因為……”王媽媽試圖解釋。
不過王澈打斷了她:“那是因為在世人的刻板印象裏,一旦男人到其它城市赴職,女人辭職陪著一塊過去是順理成章的事,但角色對換就不行!”
“為什麽?”他盯著王媽媽問,“這樣不是太奇怪了嗎?為什麽同一件事,女人辭職就是理所當然,換成男人就變成追隨、就變成犧牲奉獻?”
一連三個提問,每個都戳到了王媽媽的論據盲點。
她縱然想反對,乍一開口卻越發顯得頑固:“你才二十六歲就在公司當上了策劃部主管,明明還有大好的前途……”
“怎麽去成都就沒有大好前途了嗎?”王澈再度截斷了她的話,“成都發展空間相對應該更大才對吧?還是你覺得自己兒子能力有限,去到那裏競爭不過別人呢?”
“其實媽媽你就隻是純粹接受不了我為了青唯辭職去成都而已!說得直接點,你更希望青唯能按著你們的期望來走吧?”
“你希望她從家庭餐館辭職,接受你和爸的投資開廣告公司或工作室,按你們給她規劃和打造的人設,相對體麵地活在慕家的蔭護下。”
“不,我從來沒這麽想過。”王媽媽否決得斬釘截鐵,“一切都是你自己在妄加揣測!”
“我不和你爭辯這到底是不是我在妄加揣測。”王澈直挺挺地注視著她的一雙眸子,“但在你給別人訂立標準之前,媽,你自己又按著這個標準做了多少呢?”
“你嫁給爸以後,有多少心思是放在家裏、又有多少精力是花在工作上呢?”
“爸支持你有自己的工作和夢想,從來沒幹涉你的發展方向,甚至當奶奶反對你辭職經商時,爸也義無反顧站在你的一邊,為此還和奶奶爭了好幾次。”
“這些事情,你都忘了嗎?”
他的語調平和且有力,微微前傾身體,以一種更加接近卻又不失尊重的姿態麵對母親。
“可是媽,我還記得很清楚啊!當時爸挺身而出袒護你的表情和語氣,迄今我都還曆曆在目。”
“你也經曆過類似的疼痛,為什麽今天你還要把自己經曆過的疼痛,重新強加到青唯身上呢?原本你該是最能理解和體諒她立場的人才對啊!”
“……”王媽媽嘴唇微啟,卻愣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王澈的話明顯戳中了她內心最柔軟的部分,就連倔強固執的眼神也在王澈的注視下逐漸柔和。
隨即王媽媽自嘲般地輕輕搖了搖頭,眸子裏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雙手不自覺地交握在胸前,仿佛是在自我安慰,又似乎是在承受著內心的激烈掙紮。
“阿惠,算了吧。”一直保持沉默的王爸爸,卻在氛圍最微妙之際開了口,“王澈說得對,我們沒必要將自己經曆過的痛苦和煎熬,又搬出來強迫兒子也再體驗一次。”
王媽媽驚訝道:“怎麽連你也……”
“你不覺得自己現在做的,和當年我媽對你做的很高度重合麽?”王爸爸眼裏有種曆經千帆後的雲淡風輕,“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就由得他去吧。”
“可是……”王媽媽仍不甘心想要辯解。
但王爸爸溫柔地用掌心覆住了她的手背:“我也不讚同他辭職,也不希望他搬去成都工作,然而那是他的人生啊!”
“阿惠,兒子大了,已經二十六歲了,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需要我們指點和嗬護的小男孩了。他會有自己的想法和觀念,也會有自己的選擇。”
“要是他在成都發展不好怎麽辦?”王媽媽哽咽道,“他在海口入職的可是標杆型的飲料公司,去了成都不一定能找到那麽適合他的舞台。”
“不是有我們嗎?”王爸爸笑著開解道,“我們這麽努力工作、努力賺錢,不就是為了能給兒子更多選擇的機會、讓他去過自己想要的人生嗎?”
“現在王澈一心想去成都、去和他喜歡的女人在同一座城市工作,比起那些花天酒地或胡亂投資敗光家產的孩子相比,這不是最質樸的願望嗎?”
王爸爸的話可謂一錘定音。
有了他的助推,再加上王澈一番對往事的追憶及之後的動之以情,父子倆的默契聯手,總算讓王媽媽心不甘情不願地作出了妥協。
一月中旬,花灣節終於在海口世紀公園一帶盛大啟幕。
活動啟幕當天,時值一周最繁忙的周五,青唯手機的微信新信息提示音幾乎響了一整天,以至她不得不將家庭聊天群的新消息通知設置為靜音的程度。
這天的工作著實太忙碌了,她隻顧著盡可能將手上的事妥善處理好,完全沒空去讀這些信息。
直到晚上回到家、疲憊不堪地倒在**後,她才拿起手機點進家庭聊天群,逐一細讀那些家人們紛紛往群裏丟的視頻和照片。
“是花灣節的活動呀?”點開第一張照片時,她眼睛不由得一亮,“庭祖花了這麽多精力去策劃的活動,終於舉辦了啊!”
那是一張自拍的全家福。
照片裏庭祖站在最中間,左邊是向陽和依偎著他的紫尋,右邊是略顯拘謹的衛東及懷清,每個人都衝著鏡頭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
看著那一張張和煦笑臉,青唯疲倦不堪的心就像突然沉浸到清泉中一般,身心都舒坦了起來。
接著她又信手點開一個視頻。
紫尋明顯在高舉著手機,衛東及懷清站在她的左側,三人同時對鏡頭揚起手臂並擺動手掌,臉上都掛著愜意自在的笑。
“青唯,我們在花灣節現場,陽哥剛被打發去買水了!”紫尋聲音清脆地分享道,“現場活動很多,每項都很有特色,真的很好玩呀!”
將每張照片、每個視頻逐個看下來,即使不在現場,青唯也儼然親曆了這樣一場文藝饗宴。
由於太過放鬆與愉快的緣故,她居然看著看著,就在不經意間進入了夢鄉。
翌日上午,她是被一陣敲門聲給喚醒的。
聽著客廳方向傳來的敲門聲,她起床時還在嘀咕:“誰啊?我又沒叫外賣,有誰會在這個時候敲門找我啊?”
開門前,她警戒地隔著防盜門問了一句:“誰啊?”
“是我。”
當那個清澈幹淨的嗓音隔門傳遞過來時,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雙手顫巍巍地開了門。
歪嘴壞笑著的王澈儼然站在門口,身旁還放了一個大大的行李箱。
“小澈?”青唯驚喜地捂嘴喊道,“你怎麽來了?”
“聽膩了你顯擺這間套二住得有多舒服,我就辭職飛過來了。”他直勾勾凝視著她的眸子,“我可能要住上一段時間才能找到工作,在此之前還麻煩你多多包涵呐。”
“不是……”眼看著他反客為主,從容灑脫地拉著行李箱就往大廳走,她還不知所措地跟在後麵,“你辭職了?怎麽事先半點招呼也不打?叔叔阿姨他們同意嗎?”
“我好餓,放好行李箱後,我們就出去吃些東西吧。”王澈回首,笑得露出兩排整齊潔白的牙齒,“你問的這些,又是另一個故事了,得請我吃頓好的才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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