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向陽開門時並沒有意外。
自打曉彤趕過來後，他對青唯同時聯絡紫尋這件事已不覺驚訝。
“嗯，我來了。”紫尋微微仰頭，迎向他的視線，“大叔，你還好吧？”
“嗯，還行，還撐得住。”向陽淡淡笑道，往一旁側過身體，“有什麽進來再說吧。”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院子往屋裏走去。
紫尋凝望著向陽那筆挺的硬朗背影，即使多年來這肩膀和背上所承擔的重量並沒有明顯削減過，但他依然不動聲色地繼續負重前行著。
她很心疼，礙於身份卻什麽都不能說，隻好默默跟在他身後，將疼愛與憐惜都藏了起來。
“曉彤剛來不久，青唯和庭祖帶她去了我爸房間，現在隻有小澈和我留在一樓。”向陽將她領到三號桌前，指著王澈介紹道，“這是小澈，也是青唯的男朋友。”
王澈立即起身，衝紫尋微笑道：“你好，我是王澈，久仰大名。”
“青唯姐的男朋友嗎？”紫尋眼裏發出了光，欣喜地將他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好帥！最難得的是看起來還多了些痞味，青唯姐還真有眼光啊！”
“沒有、沒有。”王澈急忙擺手道，“也就一般長相，比不上向陽哥的五分之一。”
“得了吧你！被可愛女生稱讚就該坦然接受，幹嘛非得把話題轉到我這來不可？”向陽不客氣地往他的胳膊輕輕掄了一拳。
“可愛女生？”紫尋難以置信地輕聲嚷道，“我嗎？大叔，你剛才是在形容我嗎？”
“……”向陽像是一下子被問住了，僵硬地站在原地愣了半晌。
在王澈眼梢微揚的注視下，他過了半晌才訕訕地作出回應：“不然我說的還能有誰？”
他這句話回得很硬、一點也不貼心，不過紫尋卻毫不在意，隻管笑眯眯地盯著他看：“對不起大叔，也許我現在笑得很不適當，可我真的沒能忍得下來。”
“你說的是被陽哥稱讚覺得開心這件事麽？”王澈寬慰道，“放心，東叔本來就不希望因為他的病讓家裏都變得沉重起來，這樣輕輕鬆鬆的氛圍正好是他最想看到的。”
他頓了一下，又將視線移往向陽：“陽哥，你說對吧？”
“對。”向陽簡短應了一個字，隨後又語帶調侃地將王澈開涮了一番，“話都被你說完了，我想了半天也隻能擠出這個字了。”
“唉呀，陽哥，別這樣！”王澈被調侃得隻能嘿嘿幹笑，連忙求饒般地推了推向陽，“我這還不是好心幫你們調節氣氛嗎？”
“別，我們可用不著你費那份心。”向陽難得笑了笑，轉身將目光重新對上紫尋，“既然你也有來，那就一塊上去看看我爸吧！”
“好。”紫尋話音未落，人已經朝著樓梯方向邁開步伐，“大叔，從這裏上樓對不對？叔叔是在幾樓呀？”
“你這稱呼能不能別這麽亂？”向陽沒好氣應道，“把我喊作‘大叔’，又管我爸叫‘叔叔’我們父子倆都硬生生被你喊成同一個輩分了。”
“是嗎？”紫尋剛踏上台階，轉身衝他嫣然一笑，“那我應該怎麽稱呼你才好？”
“你覺得呢？”向陽反問。
“你大了我足足十四歲，叫哥適合嗎？”紫尋思索道，“不然我也像王澈那樣管你叫‘陽哥’好了，這樣總可以了吧？”
還不待向陽回應，她就很清脆自然地喊了兩聲：“陽哥、陽哥！”
“噯！”他下意識應道。
這一聲回應，讓紫尋一雙眸子笑成了兩輪彎月，也讓王澈會心地揚起嘴角，她動作輕快地繼續沿著台階走了上去，向陽與王澈則緊隨其後。
如此一來，第一次造訪慕家的紫尋反倒占據了主動，不用向陽帶路就伶俐地摸到了衛東房間，恰好房門大開，她光明磊落地走了進去。
“叔叔，我看你來了。”她嘴很甜地衝衛東打著招呼，將一袋子蓮霧舉起來揚了揚，“這是一點小小心意。”
房裏所有視線都朝著這個嘴甜又可愛的姑娘集中了過來，庭祖立刻站起來衝她揮手示意道：“你好，又見麵了。”
“是啊，就算我來店裏吃飯也很難碰到一塊，確實是有好一陣子沒見麵了。”紫尋將那袋子蓮霧擱到辦公桌台麵上，方才發覺向陽和王澈沒跟著進來。
“咦，大叔……不，陽哥他們呢？”她察覺到稱呼錯誤，立即改口更正，疑惑地瞄向門外，“他們明明跟著我一塊上來的。”
“椅子不夠坐呢。”向陽的聲音從門口走廊處傳來，“這不帶著小澈到我房裏搬椅子嗎？”
“唉呀，我這樣算被陽哥教訓了嗎？”紫尋朝青唯和曉彤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她的嬌俏感染了所有人，也讓衛東為之心情大好，甚至還打起精神開玩笑道：“對了，紫尋，你今天怎麽管向陽叫‘陽哥’了，你不是一直喊他‘大叔’嗎？”
“對呀！”青唯恍然附和道，“不是老爸這麽一點，我還真沒留意你對大哥改變稱謂了！快說，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喂，你們別鬧啊！”向陽雖在嚴肅發出警告，聲音卻比尋常輕了很多，態度也沒那麽堅決。
他始終在乎著衛東，隻要能讓父親開心，被調侃上這麽幾句他也心甘情願。
“其實呢……”紫尋偷瞄了一眼向陽，看他並沒怎麽介意，於是總算放心說了出來，“是今天我來看叔叔時，大叔……不，陽哥他提醒我的。”
“他提醒你什麽了？”青唯故意打破沙鍋問到底。
“陽哥他說，先喊他‘大叔’、又管伯父叫‘叔叔’，感覺亂了輩分，我就決定叫他‘陽哥’了。”沒有半點扭捏，紫尋索性全都說了出來。
“這樣呀——”青唯刻意在最後一個字拖長尾音，意味深長地看向衛東。
衛東心領神會地和她交換了個眼神，帶著一種父女倆才能意會的默契，同時揚起了嘴角。
每個人都曉得她這番用心，全是為了逗衛東開心，也曉得向陽在刻意奉迎。
但也多得紫尋冰雪聰明地察覺到兄妹倆的意圖，將自己嬌俏直爽的特質發揮得淋漓盡致，總算能在病情未卜的情況下逗得衛東一笑。
這天上午，兄妹三人和王澈、紫尋、曉彤在衛東房間逗留了很長時間，直到臨近中午，向陽不得不率先直起身體要下樓準備午飯。
“等等，陽哥。”曉彤緊跟著也站了起來，“我來當個幫手吧。”
“這怎麽好？”向陽麵露難色，不假思索便一口回絕，“放心，我是專業廚子，準備一頓午飯還不在話下。”
“陽哥，你是不是覺得不好讓客人幫忙下廚？”曉彤並沒打算就此妥協，甚至拉來青唯做說客，“這樣就太見外了。青唯，你說對吧？”
“也是。”青唯幫腔道，“大哥，曉彤不是外人，你就讓她幫忙做頓午飯吧！這也是她的一份心意啊！”
“是啊，大哥，你就照姐說的做吧！”就連庭祖也加入說服的隊伍，“時候也不早了，你要一個人忙活到什麽時候？”
向陽終於招架不住地舉了白旗，甩手便往庭祖屁股重重一拍：“還敢說！要是你能派得上用場，那也不用辛苦曉彤幫忙了。”
“大哥，這不公平！”庭祖揉著發痛的屁股嘟喃道，“這家裏不會做菜的又不是隻有我一個！大姐她的廚藝不是更搬不上台麵嗎？”
“喂，慕庭祖！”青唯瞪起眼睛警告道，“你什麽時候學會把別人拉下水了？你是不是覺得大哥剛才那下拍得還不夠重？還希望我也來那麽一下？”
“你們少來集體霸淩啊！”庭祖捂著屁股，身手敏捷地迅速拉開距離，“我都二十六了，你們還當我十六歲呢！”
三人這番互動，又逗得大家笑逐顏開，對衛東來說，這大概是他這些年裏最為開心的一次。
他明白在笑過之後，自己和家人一樣要去麵對磨玻璃結節癌化的這個殘酷現實，然而那又怎樣呢？至少現在他的身邊有兒女環繞、還多了三個可愛的年輕人陪伴。
衛東隻想牢牢銘記這一刻的時光，隻想將這種發自內心感到幸福的感覺珍藏在心底。
對於活了六十二年的人生，他已然別無所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