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碰了個杯, 把麵湯一飲而盡。

辛月其實已經很飽了,但氣氛都到這兒了,還是喝得一滴不剩。

“碗給我。”

陳江野朝她伸手過來。

“幹嘛?”

“洗碗。”

辛月眨了眨眼, 總覺得這兩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來特別違和。

“我洗就行了。”

陳江野嘁了聲, 直接奪過她手裏的碗沒什麽表情地說∶“你做飯我洗碗,天經地義。”

辛月訝然,像他這種養尊處優的大少爺竟然還要跟她搶著洗碗。

“你會洗嗎?”辛月有些懷疑。

“誰他媽連碗都不會洗。”

辛月支著下巴看他拿著碗到灶台上∶“我覺得像你這種大少爺, 不會洗也挺正常的。”

“不會洗的那不是大少爺, 那是大傻子。”

然而在陳江野說話這句話的下一秒,他就發覺自己這話說早了,看著完全陌生的灶台,他完全不知道該從何下手。這兒除了個灶台和一口水缸就什麽也沒了。鍋裏的水他都不知道舀出來往哪兒倒。

“水倒哪兒?”

“你旁邊有個紹水桶。”

陳江野哦了聲,拿著瓜瓢就要把鍋裏的水舀出來。

“誒!不是用那個瓜瓢。”

陳江野動作一頓:“那用哪個?”

“你手裏那個是用來舀幹淨的水的,髒水用邊兒上鐵的那個。”

把水舀出來,看著鍋裏沾了一圈的麵糊,陳江野又犯了難。這玩意兒滑溜溜的, 弄到抹布上怕是不好洗。

他眉頭緊緊蹙成一個川字。

碗確實誰都會洗, 鍋就不一定了。

辛月輕笑一聲, 走過來∶“今天還是我洗吧,下次你來。”

陳江野倒也沒死要麵子逞強, 退到了一旁,但眉頭還是皺得老緊。辛月著手開始洗鍋的時候, 他也沒離開, 就在旁邊觀望。這農村的很多器具他確實見都沒見過, 這不是他家, 他也不好按自己的猜測來隨意使用。

他看見辛月拿起瓜瓢從水缸裏舀了些水進鍋裏, 然後用旁邊像是用竹簽捆成的刷子在鍋裏刷了一遍, 接著在鍋邊敲幾下,把刷子上沾的糊給甩下來,再把水舀掉後,這才重新往裏倒水和洗潔精洗碗。

這時,陳江野兜裏的手機震動起來,他拿出來瞄了眼,接通。

“你人呢?”

手機裏頭傳來傅時越的聲音。

“等會兒回來。”

說完,他按斷通話。

“我先回了,晚上叫我。”

“晚上你朋友們也要來嗎?”辛月問。

“我讓他們今天回去。”

辛月神情流露出幾分吃驚:“別人這麽大老遠來看你,你不多他們留兩天?”

“不留。”

他也沒說原因,隻漠然吐出這兩個字。

“走了。”

剛出廚房,陳江野抬眼就看到了在陽台上抽煙的傅時越。

陳江野視力好,清晰地看到傅時越饒有興致地挑起了眉。他倒是沒什麽表情,淡淡收回視線。

傅時越沒徐明旭劉銳那兩個那麽八卦,陳江野回來後,他什麽也沒調侃,隻問:“今天怎麽說?”

“等喬語和那兩個醉鬼醒了,我送你們去蒲縣。”

傅時越∶“不多留我們兩天?”

陳江野還是那兩個字∶“不留。”

傅時越心領神會地笑了下,繼續抽煙,隻在彈煙灰的時候說了句∶“下次再見,估計就是過年了。”

陳江野也點了根煙∶“不至於。”

傅時越沒有繼續接話。

兩人沉默的抽煙。

在陳江野準備點第二根的時候,傅時越製止了他∶“你昨晚抽不少吧,聲音都啞成這樣了,別抽了。”

傅時越把他手裏的煙抽出來放進煙盒∶“帶我出去轉轉吧,我還沒來過這種正兒八經的山村。”

“嗯。”

“對了,你昨天買沒買麵包,昨晚上就吃了點兒零食,我快餓死了。”

“買了。”

陳江野回屋裏給他拿了麵包丟給他。

傅時越接住:“你不吃?”

“我吃過了。”

“在辛月家吃的?”

陳江野沒否認,嗯了聲。

“你跟她……算了。”

傅時越還是沒問。

“走吧。”

兩人出去逛了一圈,回來的時候剛好碰到喬語從辛月家出來。

“喬語。”

傅時越喊住她,“你回去把行李收拾好吧,等會兒走了。”

喬語沒想到這麽快就要走,表情微怔,但她什麽也沒說,隻望了陳江野一眼,然後就轉身回去收拾東西。

這會兒八點多,陳江野和傅時越上去把那兩個醉鬼叫醒。

“野哥你也太不厚道了,才睡一晚上你就趕我們走。”

徐明旭賴著還不想走。

“你們再多呆幾天,我他媽得猝死。”

陳江野這麽一說,徐明旭才注意到他眼下的黑眼圈:“你昨晚沒睡好啊?”

“不是沒睡好,是沒睡。”

徐明旭還一臉天真無邪地問他:“為啥不睡?”

陳江野∶“你們兩個打呼比他媽拖拉機還大聲,怎麽睡?”

徐明旭訕訕地摸了摸鼻子∶“我還好吧,劉銳這逼打呼才大聲,昨晚喝那麽多酒我都聽見他打呼了。”

一包煙立馬砸過來,隨之而來的是劉銳的大罵:“我他媽還聽見你打呼了呢!”

“你放屁!”

“你才放屁!”

傅時越打斷他們的對罵∶“你們能不能趕緊,喬語在下麵等著了。”

兩人暫時停戰,各自把衣服套上,但徐明旭動作賊慢,明顯還是不想走。

徐家和陳家是世交,他跟陳江野當了十多年的鄰居,一點兒都不習慣沒有陳江野的日子,哪怕這邊環境艱苦。

不止是習慣使然,徐明旭一直挺依賴陳江野的。他這人嘴欠,要不是有陳江野撐腰,他不知道被人打幾百回了。

從樓上到樓下,徐明旭一路上都絞盡腦汁想讓陳江野再留他們幾天,連漱口都不忘再叨一叨。

“要不這樣,我們去蒲縣找個酒店,早上你騎車到鎮上,我們來鎮上接你,晚上再把你送回來。”

然而他說這麽長一串隻換來陳江野一句∶“閉嘴漱你的口。”

最後,他還是被劉銳硬拉上車的。

山裏信號不好,陳江野怕他們走錯路,騎著摩托在前麵帶著他們出山。

今天是陰天,騎摩托還蠻涼快,陳江野原本隻打算把他們送到鎮上,想想還是決定請他們去蒲縣吃頓飯。

他帶他們去的是辛月之前帶來來吃過飯的那家館子。

這家館子看起來雖然破,但味道是真不錯。

徐明旭本來還想,都到城裏了還帶他們來這麽破破爛爛的地方來吃飯,但對方是他親愛的野哥,他還是忍住了沒吐槽,結果等到上菜後,他吃得比誰都香。

“臥槽,這家店破成這樣,味道竟然這麽好!”

說完,他想到什麽,嘿嘿兩聲,擠眉弄眼地對著陳江野說,“野哥,這地兒肯定不是你自己發現的吧。”

陳江野瞥他一眼,沒說話。

徐明旭話多,就算陳江野不搭理他,他也還是能說個沒完。

“誒,野哥,你啥時候回上海啊?”

陳江野咀嚼的動作一頓。

徐明旭接著說∶“到時候我來接你啊,咱再來吃一次。”

陳江野重新開始咀嚼,還是沒回他的話。

“野哥你倒是給句話。”

陳江野正準備讓他閉嘴,隻聽他突然“臥槽”一聲。

“野哥!你該不會不想回上海了吧?!”

陳江野神色驀地一沉。

半晌,他斂著眸說:“你想多了。”

“你會回?”

“嗯。”

徐明旭眯了眯眼打量他表情,最後一拍桌子∶“那你發誓。”

陳江野眉頭蹙起,冷冷抬眸:“你他媽幾歲?”

徐明旭撇撇嘴,嘟囔道∶“發個誓有什麽,你又不是沒發過,我看你就是重色輕友不想回。”

換在平時,陳江野一定會不耐煩地讓他閉嘴,今天卻異常平靜。

完了完了完了。

徐明旭心頭警鈴大作,覺得真被自己給說中了。

這時,旁邊一直安靜吃飯的喬語忽然開口對陳江野說:“你要隻是懶得發誓還好,如果是真的不想回,我勸你斷了這個念頭。”

眾人齊齊看向喬語,陳江野也睨向她。

喬語嗤笑一聲,繼續說:“你總不會連學都不上了吧?”

陳江野似乎被她嘲弄的語氣激怒,眼裏壓著暗火。

“就算你不上學,別人不上?”

喬語迎著他極具壓迫感的目光,卻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你是恒遠集團大少爺,小學文憑也能有別人八輩子花不完的錢,但這山裏的女生想出去隻有靠讀書,而且人家有自己的抱負,跟那些撈女不一樣,不是你玩兒完了給一筆分手費就完事兒了的,你別因為你的一時新奇,毀了別人一輩子。”

喬語一口氣把想說的話都說了,情緒有些激動,說完後胸口還不停起伏。

“你說完了嗎?”

陳江野漠然開口。

喬語看他那一臉冷淡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那你他媽聽進去了嗎?!”

陳江野冷冷盯著她∶“你以為隻有你想得到這些?”

在這個風聲鶴唳的年紀裏,總有人衝動而荒唐。

有人說這才是青春——

肆意,熱烈,莽撞。

青春就該不計後果地過。

十七八歲的愛情就該是轟轟烈烈的。

可倘若真的喜歡一個人,再衝動的人也會小心翼翼,再離經叛道的人也會有所收斂。

既然喜歡,又怎會不為她著想。

作者有話說:

我知道大家在小說希望看到的是彼此就是全部的愛情,但理想也很熱烈盛大不是嗎。

我始終認為我們應該要先成為理想中的自己,再擁有理想的愛情。

我也知道大家喜歡看霸道與強取豪奪,可我從不覺得掠奪和占有是深情,在我看來最深的愛一定是克製的,如果不是,那這個人更愛的一定是自己。

所以,我一直想寫的都是陳江野會給辛月所有尊重與成全 。

是他一生肆意,隻為她克製。

但即便克製,陳江野依舊很野,也不會讓辛月和他久別,希望大家能相信陳江野,也相信我。

往後看,你們會更愛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