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間,蕭宅,裝飾得豪華高貴的蕭家餐廳裏坐著幾位大人物,除了蕭家豪與赫青花,蕭虎三位主人外,客人個個有來頭,右坐下是大名鼎鼎的衛斯理,來中國負責此案的葉芝,戴維和齊格拉在左首,兩位中國國安部的高級官員,此外天霸集團負責人王翔,白薇,小惠。令人驚訝的是,巨人集團目前的業務代表,曾是史天龍左右手的陳良玉也在。而蕭虎的旁邊,坐著看不出表情,盛裝出席的歐陽晴。

當著所有大人物的麵,蕭虎端起一杯茶遞到王翔麵前:“翔哥,以前小弟不懂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今番小弟認錯了。”

換成是誰,這個場麵下都要客氣一番,說些忘卻前事不計前嫌之類的話,王翔卻是大大咧咧把茶接來一喝,指著蕭虎的額頭:“小子,以前的事就算了,這次我也是給白薇和你老爸老媽的麵子,年青人,以後別那麽囂張。”

論年紀王翔比蕭虎還小了半歲,那口氣活像老江湖教訓後生小輩,蕭虎一臉陪笑,笑得比哭還難看,如果王翔真是個老前輩,這樣說蕭家豪和赫青花可能會覺得很沒麵子,但他偏偏是個後生,那故作姿態一付高高在上的模樣說不出來的滑稽。衛斯理是強忍著才沒笑出來,臉上的肉一動一動。幾個外國人不太懂中國禮儀,隻覺得很新鮮,陳良玉趕緊喝了口酒含在嘴裏,不然他怕自己會大笑出聲。隻有歐陽晴不顧場合地笑出聲來,聲音如銀鈴一般:“好有趣啊。”

“翔哥!”小惠見他還要說,急忙在桌下踢了他一腳。王翔這才住口,擺個手勢:“沒事了,沒事了,大家吃飯。”那模樣像是反客為主了。

陳良玉終於忍不住了,一口酒嗆到喉嚨,也不知在笑還是在咳,衛斯理笑得大度從容,蕭家豪饒是見慣大場麵也是難以忍俊,隻好打圓場:“後生可畏,後生可畏。來來來……大家滿飲此杯,為我們的相識一場的緣份。”

眾人舉杯一飲而盡,赫青花以女主人的身份再次向大家敬酒:“各位,今天大家看到史總身邊的紅人陳良玉先生也在,為什麽請他來?是向大家表明立場,雖然最近發生很多事,但我們相信,總有撥開雲霧見清天的時候,所以,今天大家隻談風月,不談公事,人生得意須盡歡,大家意下如何。”

眾人紛紛表示讚同,雖然事情還沒解決,但天天圍著這些事情轉,也的確膩味了,說些其他的也好。

王翔也頗感意外,他本來以為今天這場是個鴻門宴,來的人個個都會語帶機鋒,笑裏藏刀,飯桌上會弓張弩拔,氣氛緊張。不得不佩服蕭家豪和稀泥的本事,這些各勢力方被他拉到一起來吃飯居然平安無事,但俗話說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他拉這些人到一起來有什麽目的呢?

但接下來他馬上就明白了,蕭家豪在敬酒後向眾人表示:“今天請各位來,還有一個心願,就是請各位做個見證,我蕭某想退出商界,從此過些自在逍遙的日子。”

這話一出,所有人動作都停了下來。

蕭家豪繼續說:“我和青花昨晚做過盤查,決定,所有蕭氏的固定和流動資產,股票,有價證券以及所有一切,全部低價售出,除留下基本生活費用,其他全部贈送慈善機構,我們一家人會移民加拿大,歡迎大家常來作客,我們隨時歡迎。”

眾人明白了,不管怎麽說,蕭家豪六十多歲的人了,雖不能說他早有退休的念頭,但這次事件對他影響很大,從KK出現開始,他幾度麵臨危機,險些家破人亡,到如今,總算公司穩定,兒子回歸,一家團聚,他累了,想退出這個險惡的圈子。難怪連陳良玉也請來了,意思很明顯,希望他有機會轉告史天龍,自己與此事無關了。

隻不過這個決定對眾人來說還是比較突然,衛斯理道:“蕭先生,有些事可不是想退就能退的,你家小虎還有你本人,一開始就與卓成扯上千絲萬縷的聯係,說句不好聽的,我怕你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麻煩遲早要找上門的。”

“衛先生所言極是。”蕭家豪並不諱言:“這段時間,我同我兒子也商量過了,他會他所知道的,詳詳細細地寫份材料,交給律師,保證毫無保留,包括我,包括青花,我們都會把所知的一切和盤托出……”

話音未落已被衛斯理打斷:“蕭先生,我相信你的誠意。但是卓成對這個世界有什麽影響你是知道的,這兒來的人,個個都不是善類,你真認為幾張紙就可以把他們打發了嗎?”

“所以我才請幾位來幫我想想辦法,我們是真的想與這事撇清關係,衛先生,我們請你來時不就表明了這個初衷嗎?您務必要幫幫我們。”蕭家豪一臉誠懇,赫青花也期盼地望著他。

衛斯理沉吟一陣,答道:“要撇清關係也不難,不管怎麽說,你們在這事件中並不是占主導地位,其實蕭先生你也用不著退出,我看以後不會有人找你麻煩,最多也就是來些問問題的人,他們隻是想從你這得到事件的線索。你這樣逃避大可不必。”

衛斯理話說得很客氣,他表明自己不會再同蕭家豪在這件事上糾纏,但其他人可就不敢保證了。蕭家豪也想過麻煩不盡,今天他抱的希望並不大,現在看到連衛斯理都表示無能為力,他不禁長歎:“平凡是福,我這才意識到真是至理名言。”

就在氣氛有些尷尬時,王翔忽然笑道:“蕭先生想退出江湖,我覺得也是好事,要說難嘛,也難不到哪裏去,其實大家主要還是想找到卓成,隻要他一露麵,一切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幾乎同時,幾個人異口同聲地問:“你有辦法讓他露麵嗎?”

“沒有。而且就算有,我也不會去做的。”王翔斯條慢理地喝口酒:“他是我朋友,兄弟,你看你們,個個對他不懷好意,我怎麽能讓他放心出來呢。”

王翔說的雖是事實,但這樣公開說出來,令眾人臉色都不大好看,戴維用生硬的中文說:“王先生,我們雖然想找到卓成,但隻是因為事關國家安全,你也看到了,我們一切都是以法律程序在操作,沒有用任何違法手段,既沒有騷擾他的家人,也沒有製造假消息欺瞞民眾,所以就算我們找到他,他也會受到公平的對待。”

“公平?這世上還有這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嗎?”王翔冷冷道:“我這次看到最多的就是,人類世界征循大自然的基本原則,弱肉強食,公平,這隻能是傳說。”

葉芝忍不住了,她來中國後一直就主張對王翔以及卓成的家人采用監控手段,逼卓成露麵,但被上頭否決,心裏一直有氣,現在終於發火了:“王先生,你要明白,如果這世界上沒有公平,那你是屬於不公平的受益者。你和你的朋友卓成利用KK的能力不勞而獲,得到財富地位和金錢,我想把這稱為盜竊並不過份。而他還在美國殺過警方的工作人員,這雖然與你沒有直接關係,但一直以來,你在後勤上給過他相當多的保障,完全可以視之為幫凶。可你為什麽還能坐在這裏而沒蹲監獄,這也是不公平給你的好處。”

王翔大怒:“所以我就要為你們的討好賣乖出賣朋友嗎?你們還真會找借口,沒有我們之前,這世界是不是就一團和氣,從來沒有過災難?是不是就處處公平,處處和諧?既然我們和你們一樣是人,為什麽你們就可以身居高位,掌控他人生死,我們星鬥市民就隻能任由你們擺布。別在這評判別人,你們就是看不慣一個普通人突然有了超人的力量,所以你們就容不得他,非要置他於死地你們才開心。”

“你……”葉芝臉色大變。

“我還沒說完。”王翔一拍桌子:“我承認,美國襲警那是卓成的錯,可那是意外,你們為了得到KK,空襲南聯盟,包圍科索沃,以維和的名義攪得幾個國家發生衝突,那些枉死的士兵和百姓又是誰的錯?怎麽不見你們說自己違法?我的朋友隻是想救自己的愛人,就算方法有些不對,可我敢保證,他的動機比你們這裏在坐每個人都幹淨一百倍,如果說我們是不公平的受益者,那我告訴你們,是因為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公平,我們隻是遵守這個不公平的世界的遊戲規則!”

王翔話音一落,所有人安靜了下來,小惠目光帶著欽佩,低聲道:“說得好翔哥。”

衛斯理對間諜一向是最沒好感的,聽王翔這麽一說,也覺得深得我心,他鼓了幾下掌:“精彩的演講,卓成有你這樣的朋友可算是值了。”葉芝和戴維見氛不對,也不好反駁,訕訕地住了口。

見氣氛緊張,蕭家豪作為主人連忙打圓場:“好了,我想大家不管說什麽,都是為了妥善地解決問題,我們剛才說過不談公事,現在我們嚐嚐地道的中國菜,來來來,大家吃飯……”

話是這麽說,但這頓話終於還是吃得悶悶不樂,飯後,幾名行政部門的人員就告辭了,戴維和葉芝也離去,齊格拉聲稱有事,其實是找史天龍去了,留在蕭宅的隻剩王翔,衛斯理,小惠和陳良玉。

“小惠,小晴,我帶你看看我的收藏。小虎,你也一起來。”赫青花知道眾人有事要說,知趣地把小惠和歐陽晴引開,如今既然打算不再與此事扯上關係,當然了解得越少越好。幾人也都是識趣的人,跟著赫青花走了。

眾人在蕭家豪的書房落座,剛一坐下,一直沒說話的陳良玉開門見山地問:“蕭先生,你請我來這,想必就是希望我轉告史總,你退出的打算吧?”

蕭家豪點頭:“陳先生快人快語。”

陳良玉歎口氣:“說句實話,我也不知道史總的下落,他和卓成一樣,都處在失蹤階段。就事論事地說,我認為您退出的打算不那麽容易執行,因為連我都懷疑您是真的要退出,還是別有用心。”

“用心?是指哪一方麵?”

“比如放出這個消息,引史總出來。蕭氏企業的退出事關重大,史總未必還能置身事外,這完全是可能的。”

“想找一個信任自己的人比登天還難。”蕭家豪對陳良玉的態度並不意外:“拋開個人立場不講,陳先生如果相信我,認為有什麽良策嗎?”

陳良玉搖頭:“我也不讚同蕭總放棄我們共同的事業,現在以天霸為中心我們三家聯盟是中國數一數二的聯盟,在商言商,我真不理解KK到底有多重要,值得我們這麽付出嗎?”

如果說從前的話都讓蕭家豪覺得無奈,這話倒是讓他有幾分感悟:“是啊,我們是不是有點舍本逐末了,我們本來就是商人,真的那麽需要那個東西嗎?”

衛斯理不禁笑了:“是不是有點亂花漸欲迷人眼的感覺。”

兩人望向他:“還請衛先生指點。”

衛斯理當仁不讓,他手虛空劃了個圈:“假設整件事是一個圓,那KK就是中心,再生細菌就是中心衍生的外圓。這事看起來複雜,但縱觀整個局麵,其實主要的對戰方隻有三個,那就是:卓成、普修、史天龍。其它勢力方要麽是出於好奇,要麽是出於對自身安全的考慮,而從頭跟到尾的,就隻有這三人。”

王翔道:“衛先生謙虛了,你怎麽不說非人協會?他們可曾是KK的主人。”

“誠然,為了對徐夕大管家有個交代,為了對得起因為KK而死去的會員們,我會堅持到底,你說我們是一個勢力方,也說得過去。”

王翔聳肩:“所以我們就不能在一條船上了。”

衛斯理似笑非笑地盯著王翔:“小子,你似乎還沒意識到真相,你真的認為你這樣保持沉默就是幫你的朋友嗎?”

“不管是不是幫,我這樣是唯一的選擇,因為我的確不知道他在哪,你要不信,大可以對我嚴刑拷問。”王翔別過臉去,說這話時他還真有點擔心,對方畢竟是衛斯理,萬一真來個嚴刑拷問,他可吃不消。他又把話轉回來:“而且你們憑什麽就認定我一定能找到卓成呢?”

“朋友兩個字的含義有了解、交往的意思。我可以相信你的確不知他的下落,他現在是時局的關鍵人物,找到他什麽都好辦,而你是最了解他的人,從尋人專家的理論上來說,最了解對方的人,就是最容易找到他的人,卓成有KK,他可以對我們的行動了如指掌,而我們對他一無所知,所以,我寄希望於你,唯一的問題就是,你始終不相信我們是為了卓成好。”

蕭家豪現在急於退出,也勸王翔:“你應該相信衛先生的為人,他會保護他的。”

王翔默不作聲。半晌才道:“他是成年人,他的行為自己可以負責,不需要別人保護。而且他是個好人,心地善良……”

衛斯理搖頭:“心地善良不代表能明辯是非,何況環境這麽複雜,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作第一次正確的選擇,他選擇了失蹤,這對他,對這個世界來說,都是最好的,可這畢竟是暫時的,如果再次出現,肯定還會影響到其他人,我要做的,就是把壞的影響減少到最小程度。”

“為什麽你們就一定認定這種影響會是壞的呢?”

“因為他身上的兩件東西都是無價之寶,匹夫無罪,懷璧其罪。KK就不用說了,就拿甘琳來說,她身上流的血液是中和了的再生細菌,是可以讓人死而複生的靈丹妙藥,你想一想,就算普修不想要,還會多少人會想要?卓成對她感情極深,要是有人傷害到她,你是否能保證他盛怒之下不會做出出格的事情來,就拿美國殺警察一事,這不就是他一時情急做下的錯誤決定嗎?”

王翔苦惱地扶著額頭。

衛斯理繼續道:“在非人協會,有各式各樣的人才,如果卓成願意與我們合作,我們也許能把甘琳變回普通人,讓她過上正常的生活,我們會盡力幫卓成把罪名減到最低限度,我們會妥善地安置KK。這點你要懷疑的話,你可以看看非人協會的工作紀錄,KK在協會手中近半個世紀,對世界產生過影響嗎?”

王翔開始揉起了頭發。頭深深地埋了下去。

陳良玉懇求:“王先生,求你了,幫幫我們,我一直視史總如我的父親,集團需要他,我也需要他,巨人集團成千上萬的員工都需要他,我並不希望他成功,我更希望KK消失,讓他回來,像從前一樣帶領我們,我雖然不敢保證,但隻要事情結束了,我會盡全力說服他,讓他安份守己,對自己犯下的過錯負責……”說到這裏時,王翔看到陳良玉眼眶濕潤,真想不到,這個野心家居然還有一個這麽多愁善感的手下,但王翔能感覺,他的話是發自真誠的。

“我也不玩了。”蕭家豪長歎一聲:“王翔,你就幫幫我們吧,我是真的老了,累了,未來是你們年青人的天下,你就是讓我把蕭氏拱手相讓我也沒有怨言,我隻求一切都結束,還我從前平靜的生活,求你了。”

王翔的下唇咬得出血,望著周圍一個又一個懇求自己的大人物,他動搖了,他覺得把卓成找出來並不見得就是件壞事。

時間仿佛靜止了,隻有牆上的指針滴嗒滴嗒作響,王翔腦中兩個小人在交戰,一邊寫著同意,一邊寫著反對,現在同意的小人正漸漸占了上風。

終於,他抬起了頭:“衛先生,我要和你單獨說句話。”

蕭家豪向陳良玉打個眼色,兩人知趣地出了房門,門關上時,王翔深深地吸了口氣,定定地看著衛斯理:“衛先生,我被你說服了,在我答應幫你之前,我要你用你自己的命,你老婆的命,你女兒的命,你大哥大姐,大叔二叔三姑姑四姨媽……你全家的你所有親戚朋友的命,發誓,你一定不會傷害他。”

衛斯理聽得一愣一愣,這個誓可真毒啊,但他還是舉起三根手指:“我發誓!”

王翔雙手絞在胸前:“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在哪,但我可以把卓成找出來。”

“怎麽找?”

“他有個弱點。”

“弱點?”

“是的,利用得好的話,他會主動來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