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時評選世界上心情最矛盾的人，齊格拉肯定入選。他既不是史天龍那種極端的冒險狂，也不是普修那種無法無天的反社會者，基本上他還算個正常人，但現在離開了從前的三人團隊，他依然迷茫起來，該何去何從呢？隱姓埋名了此一生？或者去同衛斯理講和，怎麽說自己在托夫危機中也做過貢獻，估計討一個普通人的身份非人協會多少還是會不念功勞念苦勞。但接下來呢？
從與史天龍混在一起，他已見識了這世上太多的危機，這個風雨飄搖的世界從KK來臨後總是處在危機的邊緣，離開這個圈子自己就能置身事外，從此安全了嗎？
恐怕也隻是一廂情願的想法。齊格拉開始有點後悔離開，而且是越想越後悔，如果自己沒有離開，雖然處在風口浪尖，就算不幸死了也能死個明白，可從此後真的就不明不白了。就在他為當初的決定深感欠考慮時，他的可視電話響了。
“史天龍！”他莫名地感到狂喜。
“猜猜我在哪？”史天龍的聲音得意非凡。
“不會真的……”
史天龍把鏡頭移到飛碟的內艙，讓他看到裏麵的織女星人和外麵繁星點點的太空。齊格拉歎為觀止：“天哪，你們真的做到了！”
“老朋友，我們一直是鐵三角的關係，現在你走了，我們還真不習慣，怎麽樣？上太空的機會可不是人人都有，想跑一趟嗎？”
齊格拉心潮起伏：“你們會原諒我從前的懦弱嗎？”
“你懦弱嗎？我隻當你想渡假而已。不過接下來我會說些事給你聽，還要你幫個忙，這可是非常需要勇氣的。”
“說吧。”
“我要去找卓成，告訴他……”史天龍把所有的事情一一向他說明。並說出一個新的計劃。
齊格拉震驚了一會：“好，我盡力而為。”
中止通訊後，普修問史天龍：“他答應了嗎？”
“答應了。”史天龍說：“看來他後悔當初離開我們了。”
“那就讓他回來吧。”
“那就不必了，他始終是個搖擺不定的人，我們需要一個強有力的新成員。”
“你的意思是……卓成？”
“這不是我們當初的約定嗎？”
“那為什麽不直接聯絡他？要經手齊格拉？”
“你以後就會知道！”史天龍轉身時，眼中露出深不可測的殺機和狡黠。
卓成還在王翔的屍體邊悲傷著，他覺得自己無能為力，再改變不了什麽了，衛斯理隻是長籲短歎，所有人都處在絕望中。這時，齊格拉的電話來了。
“齊格拉？”卓成對他的來電並不感到吃驚，從上次托夫危機以後，他相信史天龍遲早會同他們聯絡，他們可不是那種做了好事不求回報的人。
齊格拉說：“如果我沒猜錯，你現在應該正在王翔的屍體邊哭吧？”
卓成驚訝：“你怎麽知道？”
“我們知道的多著呢。世界末日的預言，再生細菌的恐怖，這次可真是大件事了，卓成，你們可有對策嗎？”
“難道你們有？”
“大辦法沒有，小辦法倒是有一點。不過我們有個條件。”
“你說。”
“加入我們。”
“什麽？”
“你身邊現在有人嗎？我需要同你單獨談談。”
卓成看看衛斯理他們，打個手勢，衛斯理知趣地帶其他人出去了，卓成說：“現在沒有了，有話就說吧。”
“我們抓到那幫外星人了。”
“啊？”
“別忙著吃驚……”齊格拉把史天龍和普修殺入太空的經過簡略地說了一遍，卓成驚歎不已：“我早知道史天龍有本事，但沒想到他能做到這個程度。”
“你也不必謙虛，你們做不到隻是因為你們不夠壞而已，不過現在是拯救種族的行為，好與壞的道德感已經不管用了，如果壞人才能做救世主的話，卓成，你就必須考慮一下你的立場了。”
卓成沉默一會：“如果真能拯救人類，我願意犧牲一切，包括道德。前提是，我要知道你們想怎麽做。”
“不好意思，這就恕難從命，總之，你要是同意的話，你就還有一絲絲拯救地球的機會，現在，王牌在我們手上，你沒得選擇。”
“那好。”卓成知道此時沒機會討價還價了：“你們要什麽？”
“不管你用什麽方法，必須讓KK聽命於我們。”
“KK已經獨立了，不是我能命令的。”
“你會有辦法的，如果這世上有一個人能命令KK，那個人非你莫屬。”
“別想騙我。”卓成叫道：“你們這種人也會為其他人考慮嗎？也許你們要KK隻是為了自保。你們根本沒有解決危機的方法。”
“問題是你們已經沒有辦法了，就算我們在撒謊，也是一根救命稻草，退一萬步講，卓成，我們也是地球人，這個世界如果真的毀了，你以為我們就有多好受嗎？”
卓成想了想：“為什麽史天龍自己不來和我說？”
“這我也不明白，不過事態緊急，他也許有他的理由，我沒多問。卓成，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你要作決定可要趁早。”
“等我電話，我考慮一下。”卓成扣下電話，沒有讓他有多說的機會。
電話剛掛，衛斯理悄然來到他身後，卓成叫道：“衛先生……”衛斯理揚揚手：“我都聽到了。”他指指門上的監聽器：“不是不相信你，事關全人類，總不能讓一個人做主。”
“我理解，但齊格拉想幹什麽？”
“他隻是個馬前卒，這個問題要問史天龍。”衛斯理思索一會：“卓成，以你對史天龍的了解，他會有什麽想法。”
“如果是從前，他肯定是有陰謀的，但這次畢竟事關全人類安危，我不敢保證他會不會突然良心發現。”
“至少他占領了外星人的飛船，從這一點講，他的確能做到一些我們所做不到的。隻是，為什麽他不直接來找我們？”
這時KK飛了進來，兩人看到KK時，同時眼前一亮：“我明白了。”
“我也明白了。”
“還記得KK3022嗎？恐怕這才是史天龍的目的。”
“是的，我肯定他已經打算犧牲齊格拉和普修。”
“為什麽呢？”
“因為KK3022隻能容納一個人回到過去。”
“是的，他沒有辦法現在拯救世界，他的目的是拿到KK，然後幫他回到過去，保留記憶，這樣子，他可以在一切還沒發生之前改變一切，他會成為那個時代的‘先知’，無所不知，也無所不能，他甚至也許能奪到KK，進而掌控世界。”
衛斯理點點頭：“沒錯，他的確有辦法拯救世界，隻不過不是現在，從理論上講，這個方案的確是可行的。如果不犧牲普修和齊格拉，在麵臨回歸過去時，他們三人勢必發生爭奪，因為隻有一個名額，恐怕他更大的目的是打算利用我們扣留齊格拉，甚至幫他對付普修，好一招借刀殺人。”
與史天龍長期的鬥爭的確讓卓成成長了起來，雖然不明白細節，但與衛斯理商量一陣，也把史天龍的打算猜了個大概。
衛斯理說：“如果這樣能拯救世界，我也不會不答應，但如果是回到過去改變未來，我認為我們該有更合適的人選，而不是把機會讓給史天龍這個野心家。”
卓成毫不猶豫地說：“衛先生，應該是你去，你是最合適的人選。”
但衛斯理笑了：“不，你比我更合適。”
“您說笑了，您神通廣大，而且名聲在外，為人光明磊落，又身懷絕技，還有誰比您更合適？”
“但我感動不了KK。”衛斯理拍著卓成的肩：“也許回到幾年前，我的確能力比你強，但你有一樣東西我沒有，那就是你總是相信人性本善，我覺得要改變未來，信仰比能力更重要。”衛斯理轉向KK：“KK，你說呢？”
KK猶豫不決：“我至今沒弄清人性的真諦。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人類的信仰，即使這個人是卓成。”
“是的，也許你能預言未來，卻不能弄清細節，就是因為你猜不透人性，但你隻要明白一點，絕對的力量真的就能掌控未來嗎？”
“不能！”KK回答：“事實已經證明，改變未來的也許是任何的，也許是最微小的力量，如果要拯救人類的未來，就需要一個相信人類有未來的人。”
“那就是你。”衛斯理望著卓成：“你不是最強大的，但你最有資格。”
“我嗎？”卓成陷入沉思，他不止一次地被動地承擔起拯救者的使命。最讓他不解的是，他在冒險的生涯中結識過無數像衛斯理這樣的強者，為什麽他們總在關鍵時刻讓新手上場呢？
“因為拯救者所需要的代價。”衛斯理說：“自私一點說，我承擔不起救世主所需要的代價，在外人看來，也許救世主威風八麵，但吃過多少苦，受過多少罪，其中，甘苦自知，我們經曆得太多了，在沒開始前，就把方方麵麵要受的苦都想騙了，而新手總是勇於承擔，這也是為什麽自古英雄出少年。”
KK說：“簡單地說，就是排頭兵，衝在前麵死在前麵。”
卓成有些泄氣：“原來你們是缺少勇氣。”
“那倒不是，這是時代的要求，卓成，整個事件中，你一直是主要人物，我相信你會有始有終，這種時候，不是民主投票的時候，救世主從來都不是選拔出來的，而是碰上的，你恰好碰上了，那麽，這就是時代賦予你的使命。”
卓成笑：“雖然我聽不明白，但你這麽說了，我也就不得不做了。”
衛斯理沉吟半晌：“但你要明白，這是最後的手段，因為沒人能保證他的成功，希望你另有方法在這個時代就拯救這個世界。”
KK忽然說：“其實，我倒是有個方法，比穿越回過去更可靠一些。”
但KK沉默著，他思索許久才對衛斯理說：“衛先生，我希望能與卓成單獨談談。”
衛斯理很想說不該再把一切隻由兩個人作主，但想到自己說過讓卓成來承擔，他終於點頭：“好的。”
衛斯理出去了，KK對卓成說：“我突然想再叫你一次……主人。”
“為什麽？”
“因為我需要你向我下個命令。”
“命令？”卓成說：“我以為我們是在並肩作戰，不是誰命令誰。”
“不，我需要這個命令，我要讓你明白，我這樣做不是為了人類，是為了你。”
卓成隱隱意識到不妙：“KK，你說的方法到底是什麽？”
KK說：“首先要抓到普修，他的身體有最原始的病毒樣本，然後，給我點時間，我就能製出解藥，如果能搶在黑俠的毒劑發作以前在全球進行傳播，當病毒暴發時，它會中和空氣中的病毒，使它成為水和二氧化碳……”
卓成大喜：“有這樣的方法為什麽你不早說？”
“因為要實現這種方法我至少需要一百個小時。”
“啊？那……可來不及了啊。”
“所以我必須做出犧牲。”
“什麽犧牲。”
“這個方法最難的地方不是製解藥，而是如何讓它在短時間內快速傳到地球每一立方厘米的空氣中，如果給我足夠的時間，我可以做出那樣的傳播炸彈，但是現在，沒時間了，唯一的方法，是動用我本身的能量。”
“那意味著什麽？”
“我的能量在整個宇宙都是獨一無二的，沒有了它，我將會消亡。”
卓成心髒猛地縮緊了：“KK……”
“主人，不必說什麽，我知道你的選擇，對你來說，你的同類比我要重要得多，你會為了他們犧牲一切，包括我，我隻希望你明白，這不是我心甘情願的選擇，我隻是為了你。”
卓成低下了頭：“是的，KK，你說得對，我會為了人類而犧牲你，如果你願意這樣做，我欠你的，我們人類都欠你的……可是，我不相信事情一定會這麽絕對，也許你能活下來，比如，你不把能量用盡，你還保留一些能維持生命的……”
“如果可以我就不會同你說犧牲這個詞。”KK聲音感慨：“我告訴你這些，不是為了讓你為我難過，或為我想什麽救命方法。我隻是在嫉妒……”
“嫉妒誰？”
“很多人，比如甘琳和賽珍珠，如果你有什麽事，她們會毫不猶豫奉獻一切甚至生命，並且從沒想過回報，還有王翔，衛斯理……許許多多人，我發現人類在遇到他們認為值得付出的人時，是不會想到後果的，他們那樣做了，隻是因為他們想那樣做。可我做不到。我想因為我是台機器。還不是一個完整的人。”
“正好相反，這證明你是一個人。真正的機器為主人付出時不會想到回報的。”卓成說：“你可曾想過，你在織女星時，他們要你幹什麽你馬上會去幹，你從不猶豫從不索取，那就是因為你是台純粹的機器，而現在，你開始成人，你學到人性中第一個特征，那叫自私。”
“自私是弱點嗎？”
“它的確不是一種崇高的品格，但沒誰可以指責誰自私，人的自私隻是個多與少的問題，隻有麵對他們真正所愛的人，這種特征才會消息，愛，會讓人全心全意為他人著想。”
“如果所有人都隻為他人著想而從不為自己考慮，這個世界又會變成什麽樣子呢？”
卓成苦笑：“我想象不出來，你是KK，你有最強大的計算能力，這個問題或許該我問你。可這種問題又其實是毫無意義的，因為正是有著各種不同的人，這世界才有豐富多彩，才會有萬種風情，如果這個世界隻是從一種極端走向一種極端，KK，恕我大膽的說一句，我寧可他毀滅。”
KK的聲音中有了笑意：“所以我不用再為人性找答案了，人性就是人性，他不像任何東西，我們無法形容他，理解他，我們也不必去洞察他，就像人類總會問自己的作為是否能得到上帝的恩惠，可到底有沒有上帝呢？誰知道？”
“是的，就讓我們一起相信，他是一種超然的存在，不是我們這些實實在在存在的生物可以理解的。但沒有實際存在的一切，超然也會毀滅，所以，KK……”卓成站了起來：“既然願意稱我為主人，我不能讓世界去因為你而冒險，我命令你，拯救她。”
說這句話時，KK的藍光閃爍得分外強烈，卓成的表情也剛毅的，無情的，甚至有些僵硬，但當KK回應：“是！”悄然飛出門外時，卓成轉過身來，淚流滿麵。他顫抖著聲音通知外麵：“衛先生，可以進來了。”
“犧牲KK？”衛斯理聽了卓成的描述震驚了許久才壓下心頭的緊張：“你肯定你能命令KK嗎？”
“他已經做出了選擇。”卓成拭去眼角的淚水：“不管如何，穿越到過去這個方案太不可靠了，如果可以，我還是希望能用更靠譜的方法，這對KK不公平，但我分得清事情的輕重。”
衛斯理無言地看著卓成的表情，他知道卓成對KK的感情已不亞於王翔，他想安慰卓成幾句，但覺得語言是那麽地蒼白，最終隻能說：“卓成，我說過，救世主是有代價的，有時沉重得讓人無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