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狼是大漠上的盜賊頭子,手下一支三四百人的隊伍,神出鬼沒,專打劫西域各國和牧族中的有錢人,又救濟窮困中的牧民貧民,因此還得到了俠盜之稱。
鷹王笑道,“蒼狼最滑頭,怎麽可能跑到西穆王帳紮營的地方來活動?您三萬鐵騎可不是擺好看的。”
西穆王心虛,就被這麽堵住了口。
“西穆王有所不知,我那個文參官有時候想得特別多,做件事瞻前顧後,常常耍些花招讓人丈二摸不著頭腦。說不定你的人見過他,卻被他搞糊塗,把他當成蒼狼那夥人倒有可能。這麽一來,我想他會因此丟了命——”鷹王的語氣隨西穆王的麵色一轉,“也說不定。”
西穆王想,那文參官確實有毛病,來求親就求吧,裝牧民還不好好回答問話,居然先出手傷人,真是死不足惜。不過,聽鷹王的意思不像要追究,便以為承認也無妨。
“鷹王既然坦言,我也不好再隱瞞。你文參官的確來了,正如你所說,他行為古怪,沒報身份,隱瞞來意,還出手傷我騎衛,已被我射手還擊斃命。”
向老爺子專扶沒用的人在前麵開道,看中西穆為自己練兵,當然不會是因為西穆王出色有能力。西穆王居然不能判斷,像射殺使臣這種事,就算是誤會,咬碎了牙那也不能承認的。
鷹王挑眉,“友好”的笑被沉冷的表情代替,“西穆王殺了我北牧文參?”
西穆王還是個剛愎自用的人,對方落臉,他會比對方更光火,“是你的文參官先動的手,難道我的人就得等死?”
鷹王一聲不吭,轉身就走了出去。
西穆王不知鷹王這舉動什麽意思,大步追上,在王帳外喝道,“站住!”
鷹王已經站住了,回頭冷望。
王帳四周升著熊熊火盆,天色全暗,彌漫肉香,正是大家圍坐要吃飯的時候。他們見王上和北牧鷹王之間似乎起了爭執,紛紛看過來。鷹王那隊親衛則將鷹王守護在圈中,警惕著所有危險的信號。
鷹王道,“西穆王,你殺了我北牧使臣,視為毀棄盟約,我要立即回去稟報我王兄。”
西穆王叫,“什麽使臣?不過是個連來曆都不敢說明的膽小鬼!我給北牧王麵子,稱你一聲鷹王,你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我翻過那死人的行李,根本沒有狗屁婚書。你滿口謊言,想要渾水摸魚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你王兄不和,文參官恐怕是監視你的。你想鏟除異己,又不好自己動手,所以借刀殺人。”應該聽向家爺孫倆的,直接把人擋在外麵,因為來得就不是省油的燈。
“我和王兄之間和與不和,是自家關上門來論的事,由不得你外人插嘴。我倒是聽到不少關於西穆王的趣事。”互相揭醜揭短,他可是有備而來,“西穆這十年兵強馬壯,連北牧的界地也搶了不少,本以為是西穆王突然英明起來了,但領兵的大部分將領說流利的漢話,而且多數兵並非從你的牧民招募。養兵很貴,可我看西穆王營擺的排場真夠大,你王帳之中全是金器銀具,還似乎出自漢人所造的模子。”
西穆王眯起水泡眼,“那有怎麽樣?”
“不怎麽樣,就是讓我這麽想——西穆是不是已經暗地換了人當王?你這個王其實卻變成了狗,一條忠心耿耿的奴才狗。”鷹王倨傲地蔑笑。
雖然三萬騎兵中西穆王能隨意調遣的還真不多,但近身差使的,在向老爺子默許下,王帳周圍不知情而偏向他的親衛占多數。他們聽到這話,一方麵是怒,另一方麵卻也是疑。如果以前隻是謠傳,或不以為然,把那些對王不太尊重的將領們當作桀驁不馴,還以為他們的王肚大心寬,現在由鷹王把話挑明了,又在這些天裏,或多或少見王對來自南方漢土的向琚和一個漢人老頭子過於殷勤的討好狀,心裏百般不是滋味。
西穆王再遲鈍也能感覺到人心像火一樣在搖晃,對鷹王隨即起了殺意,“先派人偷探虛實,再找借口進來找茬,本王現在懷疑你意圖侵占王帳大營。”
“來人!把鷹王和他一幹騎衛拿下,生死不論!”他暴喝著下達殺人的命令。
鷹王眼睛都不眨,眸中異亮,“西穆王,在你王營外有我萬人騎兵陣,縱然勝不了你的三萬騎,也肯定能把消息送出去。你敢殺我,北牧將與你不共戴天。”對內是兄弟鬥,對外必須團結,這是北牧老祖宗嚴訓。
西穆王這時頭昏昏,就想挽回自己的威名,哪裏聽得進這些話,“是你先挑釁,別怪我無情。你搞搞清楚,如今是北牧王想和我西穆套近乎。我幫他除了他最頭疼的麻煩,他感謝我還來不及。”手一舉,說聲殺!
鷹王隨西穆王進營時,長弓都卸下了,隻帶著腰刀。他擅長馬背上衝鋒陷陣,這時少了代步的,心裏其實沒底。
“住手!”有人喊道。
還好,讓獨孤棠那家夥料中了。西穆王就是個傀儡,說什麽都像放屁,最終還得看某些人的臉色。鷹王暗自籲口氣,抬眼朝聲音出來的方向看去。一行人走入劍拔弩張的重重圈中,為首一位翩翩佳公子,應該就是南陳向琚。五官出色,身材單薄了些。南方男子崇文不崇武,像女人一樣養得水靈嬌嫩,他最看不上這點。
正在鷹王從別人眼中完美的美玉公子身上隨處挑毛病時,美玉開口,“鷹王殿下,西穆王,我雖是草原的客人,可否聽我幾句勸?”
西穆王看到向琚,就好像淋了一身冷雨,衝上腦門的火立刻熄滅。自向氏爺孫來後,他心中不滿與日俱增。以前還隻是差不動兵馬,他們到這兒,連族裏日常事務都不歸他管了,當然有怨言。但不滿歸不滿,怨歸怨,他很明白自己能過如此奢侈體麵的生活全仰仗向氏的支撐。以前西穆隻是小族,他家曆代是首領,卻和牧場主的地位差不多,日曬雨淋,也要親自放馬牧羊。
鷹王將西穆王癟氣的模樣看在眼裏,不由鄙夷更甚。到底是依靠別人暴發的,關鍵時候就得低頭當奴才。他雖為庶子,可能再看不到母妃,回不去自己出生地,然而能憑本事爭一方生存,不用看誰臉色。突然理解了獨孤棠說的,心裏要很平衡。
“隻要西穆王聽勸,我也是客,當然客隨主便。”他接受休戰,其實巴不得別打。不用打,西穆王那些弓箭手會把他射成一隻英俊的刺蝟,他這個神射手從此英名盡毀。
“那就好。”西穆王答不答應,向琚壓根沒去擔心,帶頭走進王帳去了。
眾勇看西穆王,多數抱著他們的王能發威一下的期望,但隻得到他泄氣而去的背影。等鷹王也入王帳後,他們重新圍坐著吃飯,卻有點心不在焉。有膽大的,抱怨一句王怎麽什麽都聽客人的。然後這話就像明亮的火種,散播到本就動搖了的人心各處。
采蘩聽到嘈雜不清的吆喝聲時,就將自己的活統統收了尾,並對小混蛋進行最後囑托。
“給你。”
一把卷密了的,頭磨尖的,完全由紙做成的匕首狀物。
小混蛋目不轉睛盯著手裏,刹那明白這就是那把傷了三公主的凶器,“小姐姐——”
“別問。”解釋起來可以寫本技術典籍,采蘩不滿足小混蛋的好奇心,“還是那句話,紙不止寫字用途。隻要運用得當,可是成為各種器,包括殺器。我受夠被人小看,以為我們紙匠又薄又弱,任人宰割,幹不了傷筋動骨的事。”
環境逼采蘩將造紙術暴走了。紙薄,如刀,可見血。紙硬,如棍,可揍暈。千層紙卷密,可擋千斤力。硬紙塊削尖,瞬間仿婉蟬。紙坊,成兵工場。將她的造藝上升到另一種全新境界。
她用這把刀,教訓了該教訓的,然後上演一場憤然脫衣,將其付之一炬。是謀,是勇,是天賦的淋漓盡現,卻還隻是牛刀小試。
如果不是小混蛋見過紙匕首的威力,他可能根本不當回事。不過,采蘩緊接著給他一筒紙箭時,他忍不住懷疑了。
“弓是舊一點,被人棄了,尺寸小,我當時想著適合你用,便把它混在原料裏帶進來的。弓箭不可能隨便撿,而且也沒機會撿,我照匕首的原理造了紙箭。沒試過,你將就。聽鑰弟說,你唯一愛動動手的就是射箭。”她記性好。
“是。”從三歲玩彈弓開始的,衍生至此,“可這能射傷人嗎?”
“我已經幫你試了刀,這弓箭好不好用就輪到你告訴我了。”采蘩基本上屬於說話不負責任那種,“藏好它們,比空手奪白刃強。”
小混蛋一想也是,而且對采蘩的手藝還是比較有信心,把箭和刀都藏了。他剛藏完,就進來兩個身穿西穆侍衛服的漢子。
兩人二話不說,架起采蘩就往外走。
“你們幹什麽?”小混蛋衝過去。
其中一個漢子對準小混蛋的脖子就一個手刀砍下去。
小混蛋立刻暈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