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請立即回轉。”監視鷹王的文參已經怒不可遏,“您悄入西穆領地已破壞兩族去年訂立的契盟,怎能全副武裝靠近他們春日大會所在?”
鷹王沒表情,看羊皮地圖,“文參,我打西穆邊界的時候,我收數千騎兵的時候,你的氣概跑哪兒去了?高興得一直讓我把人往王兄那兒送。敢情拿好處不手軟,碰到硬頭就當龜。”
“這怎能同?”文參反駁,“殿下收服的不是西穆族人,是服從西穆的他族。西穆北牧都是草原王者,邊界一向有能者統之的默契。您打西穆邊界,西穆王沒有發兵來救,可視為放棄,事後不影響兩族盟約。然而,你深入西穆腹地,不但悄潛,而且還要攻打西穆王主力,簡直是送死。”
“我要死了倒還好,文參是擔心自己的命吧?”鷹王看完地圖,終於對上文參的目光,卻是一絲玩味,“我要是堅決不回轉,你打算如何?”
“殿下若不聽我良諫,我隻好將此事立刻稟報王上。至於王上是否會因此斷定殿下有反他的意思,那就由不得殿下了。”文參道。他本想早些傳消息出去的,無奈因為鷹王不肯調兵回王營,他就派了最後幾個手下通報王上,誰知派出當天鷹王突然拔營出發。
“據我所知,你的那隊騎兵都已派出。要稟報我王兄,你得親自去了吧。”鷹王聳眉。
“就算我親自跑一趟,也要將殿下所作所為告知王上。且不說西穆王帳下三萬人馬根本不是殿下的幾千騎兵能敵對,若僥幸勝了,王上也不會給你好果子吃。”文參不怕得罪鷹王,橫豎他以這個監參的身份在這兒,幹得就是得罪人的事。
“其實你真是誤會。如你所說,西穆王三萬兵,我隻有數千,哪裏是要去跟他對著幹呢?王兄娶了西穆大公主,我看王嫂貌美賢淑,想西穆王教女有方,又聽說他還有兩位公主,就想求娶一位罷了。”鷹王慢悠悠說道。
文參卻轉身就走,“既然如此,我也要稟報王上知道,看王上怎麽想。”
武參跟著文參,默默不言。
文參哼哼,“這個鷹王終於露出牙齒爪子來了。就算他不騙我們,王上娶西穆公主,他也想娶,就是反叛之兆。我看咱們一起走,免得死在他手裏。”
武參道,“你真要去給王上報信嗎?如果殿下隻是想娶人公主,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北牧王子們多娶一家姐妹,畢竟身份尊貴的公主不是滿草原都有。你總帶著殿下要謀反的心思,一有風吹草動就去報信,讓王心生疑竇,兄弟不能和睦,這樣會真逼人造反的。”
文參立刻看向武參,“你什麽意思?我瞧你平常就對鷹王唯唯諾諾,凡事都是我出頭。該不會讓人收買了吧?”
武參來氣,難得多說幾句心裏話, 被當成驢肝肺,“要去你自己去。”調頭走了。
文參急著要離開,懶得理這位同僚,回去收拾細軟,上馬就奔出剛紮下的大營。
這夜無星,似要來雨,烏雲沉漫一片天空。草原廣垠,方位難斷,但鷹王一向將營口朝北,以示對北牧王忠心。然而文參從不信任鷹王,自然就多長一個心眼。他記得鷹王下令停止前進時瞧見過兩棵很不起眼的小樹,應該在他位置的正前方。找了一下,卻發現小樹到了右手邊,不禁暗地冷笑。
想算計他?他可不是武參那個光會動手不動腦的家夥。吹馬哨,韁繩一拉,再不猶豫奔了出去。
大約跑了半個時辰,突見兩麵矮坳,中間黑幽幽缺了一塊。文參不禁奇怪,可以確定之前沒有經過這裏,難道是他走岔了路?正想著要不要往回走,卻看到坳中隱隱有光,且朝他這邊來。
牧民?還是遊商?文參一手握住腰間刀把,他官職為文,卻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
“來者何人?沒接到王令嗎?春日大會已經結束了。”說著話,七八道影子顯清晰,穿西穆騎兵服。
文參一看,不明白自己怎麽跑到西穆春日大會來了。北牧王雖然致力於友好,但兩大族下的人碰麵仍有世居的敵意和摩擦,一不小心就會出人命。他眼珠子一轉,決定隱瞞身份,裝西穆平民。
“啊?結束了嗎?我不知道啊。都是迷路害的,好不容易采到點山貨,這下糟蹋了。”說著,調馬頭要撤。
“等會兒。”自己的後方天天鬧刺客,騎兵隊長又接到密報說有細作可能要混進來,對眼前這位異常小心,“什麽好東西?讓我們瞧瞧。大老遠來一趟都不容易,要是真好,我就代收了。”
文參瞎編的,哪來什麽山貨,一時僵住,半晌才道,“幾位兵大哥,我當寶的東西,你們都是見過世麵的,哪裏看得上眼。不敢擾你們巡視,我這就走。”
“站住!”果然可疑!隊長一手舉起,身後兵士集體拉弓,“你鬼鬼祟祟看著心虛。要麽讓我們查,要麽讓我們殺,自己選。”
文參冷汗直下,情急之後拔了刀。卻與此同時,聽到對麵人喊小心暗招。他想自己沒動,哪來暗招,眼前就疾來一支箭,射穿了胸膛。
從文參踏出鷹王大營的第一步,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沒有生還故裏的希望了。他以為鷹王不敢殺他,因為他的死會傳遞一條導致鷹王也死的訊息。可是,他沒算到自己居然死在西穆人手中。那樣的話,鷹王安然無恙。
“娘的,誰射的箭?我還沒問清楚呢!”隊長有點火大。
“是我。我看他先動了手,就--”一騎兵小心回答。
另一騎兵捂著肩,“隊長,我讓他飛刀射中了肩。”
“原來他自己找死。”隊長努下巴,“你們把人給我抬回去,好好搜,看他什麽人。”
這隊人把文參的屍身和他的座騎帶走後,從草地中突然直起兩道暗影,衝著山坳反方向跑了一段路,然後牽出藏妥的馬來,一路竟奔回鷹王大營。
鷹王瞥了一眼,問他最好的飛刀手,“辦妥了?”
飛刀手點頭。
“下去吧。”鷹王滿意。
一個下去了,一個還在。從鷹王麵前拿酒壺過去,一口喝幹了。正是獨孤棠。樹是他讓放的,細作的消息也是他煽的,不為別的,就為兩件事。一,幫鷹王解決麻煩。二,為鷹王製造借口。
“真不知道為什麽聽你的?對方是我六倍的兵力,如果西穆不買賬,我全軍覆沒之外,加項上這顆人頭。”說是這麽說,鷹王老神在在。
“因為你胃口大,當了王爺還想當王,不以少搏多就隻能做夢,而我的主意正中你下懷。”獨孤棠借到了這支人馬,但並非就吞了定心丸,得時時提著如履薄冰的氣。
以少勝多從不是神話和奇跡,隻要運用得當。采蘩的意思是向老爺子把西穆王當作隨時可替換的傀儡,但他看來西穆王沒有那樣的自覺。關鍵時候兩人如果心思不一,那就是他扳轉局勢的契機。
“你說對方答應放你們走,等到那時候再決定是否出擊更好。”老神在在,不代表聽話,鷹王當然有自己的小算盤。
“換了是你,那麽聽話嗎?人說放你走,你就高枕無憂掰手指數日子。偏我再了解你不過。”不說是自己的傲,獨孤棠把鷹王往高處抬,“不會等對方給你命活,哪怕死,也要咬著一起下地獄的。而且——”
鷹王感同身受,但好奇獨孤棠後麵的支吾,“而且什麽?你不說清楚,我沒準會改主意的。說到底,你得的好處很明顯,我的還在天上飄。”
“你的王妃如果什麽事都自己拿主意,有夫君就好像沒夫君一樣,你什麽感受?”被采蘩說了多少次的武功不濟,獨孤棠卻一次都反駁不了,很挫敗。
說實話,獨孤棠那些冠冕堂皇的道理不如得知他那位新婚妻子這般有趣來得吸引。兩人當初搶過女人,眼光應該差不多,但聽起來最終能待定在獨孤棠身邊的女人不是他的嗜好。他喜歡絕色美人溫柔似水,所以好奇得要命。
看看沙漏,時辰差不多了,鷹王開始行動。
采蘩睜眼,帳中浮白,是早天色。小混蛋還在睡,連著淺眠幾日,這天終於不為鏈子所醒,她獨自走出。
左右守衛看看采蘩。笑麵吩咐,隻要不離開營地,不亂闖重地,這女子可以走動。而且,她力證自己清白的氣勢給他們難以磨滅的記憶,還真不敢怠慢她。於是,什麽話也不說,其中一個默默跟在她身後。
這是第四日了。采蘩停在湖邊,船隻已經不見,讓整個湖麵看起來猶如瑪瑙石一般光滑。
“公主怎麽樣了?可查出中得什麽毒?”她問身後守衛。
守衛想了想,隻答一半,“毒已經解了。”
聽出守衛謹慎,采蘩又道,“聽說這湖有一個傳說?”
能叫龍女湖,當然不是無緣無故。她想知道這個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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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