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犀利的言辭,和上次超市相遇的情景,完全不同。

陳博覺得,他要重新評估莫晴嵐了。

辣,夠勁兒,是一朵帶刺兒的玫瑰。

隻是不知道網上傳聞真假。如果是真的,那也犯不著還來公司實習啊,那麽點工資。

“咳咳咳,你們這些00後啊,可是嘴不饒人,真不客氣!”

莫晴嵐好煩,體內的洪荒之力都要壓不住。

你饒人了嗎?還賴著不走?

“嗯,大家都說00後整頓職場。但我覺得我太溫和了,完全沒有00後的反骨,給00後拖後腿了!”

陳博還想說什麽,眼神瞥到了她的屏幕,他瞳孔一縮。

反應過來,才說:“我過來就是告訴你,遊戲定好了上線時間。原畫這邊任務很重,所以最近要加班,一周多來四五天。年輕正是學習充電的好時候,你什麽都挺好,就是下班了找不到人。大家都沒走,你也不好意思搞特殊吧?”

莫晴嵐沒想到,實習第三周,她遭到了職場PUA。

明目張膽的PUA。

怎麽不說讓她以公司為家,燃燒自己照亮陳主策的光明前途?

世界,比想象中更要殘酷。

“陳主策你什麽都挺好,就是對我加薪說了不算。”

言下之意,拿八小時的實習工資,就幹八小時的活。

“陳主策還有什麽交代嗎?我要開始工作了。不然完不成可不能怨我了,時間都花在和上司陪聊了!”

陳博:“……”

他的鼻孔變得粗大,顯示他此刻處在憤怒的邊緣。

妥妥的恃美而驕!

長得漂亮了不起嗎?

就是花瓶一枚,無知又無畏!

“五分鍾後,進會議室,過你的方案!有不合適的地方,及時修改。免得上了會,紕漏百出,對你的實習成績不好。”

陳博氣急敗壞地下了通牒,一甩袖子走了。

莫晴嵐捏捏眉心,心中更不舒服。

都怨盛雲洲,非得讓她來實習。公司裏還有這麽個奇葩,鳳凰男尖酸自戀不說,還騷擾她!

她磨磨蹭蹭不想去,直到藍初音來通知她。

捧著筆記本電腦,進了會議室。

偌大的會議室,沒有一個人。一問,說陳博去了衛生間。

去了也好,省得對著心煩。

在哪辦公不是辦公?

一刻鍾過去,陳博還沒來。

她又捧上電腦準備回工位。

會議室走進來顧夫人,盛雲洲陪在左右。

莫晴嵐心裏敲起了小鼓,有一股不祥的預感。顧夫人的段位這麽高,連盛雲洲都要陪著?

隻希望不是找自己的。

“真的是你!”顧夫人一開口,就打破了莫晴嵐所有希冀。

“行了,你也不用跟著我了,我和她單獨說說話。”

這句話,顧夫人是對著盛雲洲說的。

“有什麽話,是我聽不得的?她現在是我遊戲公司的員工,幹得……相當出色。”盛雲洲摸摸高挺的鼻梁,笑著說道。

“行了,我又不會吃人。就幾句話,說完就讓她回來。”

隨著顧夫人那溫婉中暗含深意的語調,莫晴嵐敏銳地捕捉到,顧夫人和盛雲洲,關係非比尋常。

刹那間,她的心沉入冰窖,一個殘酷的認知在心中悄然成形——在這場複雜的棋局中,自己或許已淪為即將被舍棄的棋子。

這種感覺很不好。

“走吧。”顧夫人說完,先一步離開會議室。

莫晴嵐放下了電腦,靜默地跟在顧夫人後。經過盛雲洲身邊時,遞過去一個眼神詢問什麽事,盛雲洲朝她眨眨眼,玩世不恭、滿不在乎的模樣。

這讓莫晴嵐更摸不著頭腦。

兩個女人下了樓,在盛氏大廈的一樓咖啡廳,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

顧夫人甚至連杯咖啡都沒點。

“顧夫人,還是老樣子嗎?黑咖啡?”

莫晴嵐記得清楚,他們第一次見麵,顧夫人就點了一杯黑得如墨汁似的咖啡。

“你記性倒是好,不過不必了。我今天來見你,屬實是個意外。在等電梯的時候,我就覺得好像你在,世界真的很小。”

莫晴嵐勾唇一笑,“我當時戴著墨鏡呢。”

顧夫人敲敲自己的太陽穴,泰然自若,“我記性不錯,長得漂亮的尤其記憶深刻。”

這是一句讚美的話。

作為職業替身的莫晴嵐,卻很熟悉語言的陷阱。先揚後抑,也是很常見的一種套路。“so?”

顧夫人從凱莉包裏拿出了一遝打印好的文件,“既然這樣,也省得我再跑一趟了。我們的合同到此為止吧。”

終於,莫晴嵐懸著的心,死了。

她想過最壞的結果,現在宣判,等於是解脫了。

幸虧她有先見之明,簽了鬱驍的合同。一進一出,收支平衡。

“我知道了,顧夫人。”

她的情緒很穩定,不辨喜怒,甚至還打了個響指,“服務員,來杯卡布奇諾。”她向顧夫人解釋:“我喝杯咖啡再上去。”

這回,輪到顧夫人好奇了。

很少有年輕的女孩子,能在她的威壓下,撐過三個回合。

“你不想問問為什麽嗎?或者再爭取一下。”

“爭取有用嗎?”莫晴嵐抬眸,對上顧夫人的鳳眼,她忽然意識到,顧夫人也是鳳眼,和盛雲洲同款。

咖啡送了過來,莫晴嵐禮貌地說謝謝。

是的,沒用。顧夫人已經打定了主意,低三下四地懇求,反而會讓顧夫人看輕。

她剛要開口,又聽莫晴嵐問:“如果可以,我想問問顧天易最近還好嗎,當然這隻是作為同學的關心。我之前給他打電話,他沒接。”

“他出國了。”顧夫人沒有避諱,“他爸爸帶著他,學著處理一些商務上的事。”

莫晴嵐小口喝咖啡,“哦”了一聲。“他一切安好,就好。”

不枉她做了一年護草使者。

又沒有下文了。

顧夫人凝著莫晴嵐,腦海裏閃過一個詞,“難得有靜氣”。

一個月十萬的收入,不翼而飛。而她平靜得如同海麵,不起一絲波瀾。

好修養。

“熱搜我看到了。”這是對解約的解釋,“所以,沒有違約金。”

莫晴嵐本就沒奢望違約金。

大家好聚好散,下次再見,還可以道一聲好。她已經做好了恭送顧夫人的準備。

可顧夫人你為什麽不走?和你聊天是要消耗我的情緒價值的。

莫晴嵐經曆了封宿的無故發火,經曆了白克給的驚險過山車,經曆了陳博的陰陽怪氣,經曆了盛雲洲的不作為。

誰來理解她,共情她?

她做錯了什麽,要遭遇這樣的起起伏伏,流言攻擊?

“既然夫人看到了,我以為可以理解我的處境。公眾人物翻車,是有圖有真相。捶死了不帶掙紮喘氣的。可您看到的熱搜上有什麽?幾張模糊到稀巴爛的照片視頻,同框而已。都以為互聯網是法外之地,可以任意造謠嗎?我,就不能有幾個異性朋友嗎?”

很好,顧夫人終於看到了屬於她這個年齡該有的意氣。

事情到這裏,才有點好玩。

“你平心而論,他們都是朋友嗎?”顧夫人一針見血。

原來是在等著她呢。

莫晴嵐深呼吸,和顧夫人這種人打交道,並不容易。

大家族出來的,本就精於人情世故。而且個重要的是,她就曾經是莫晴嵐的尊貴客戶,她知道莫晴嵐的底細。

“把客戶處成朋友,是我信奉的服務最高標準。”

這句話,等同於承認,那些人都是莫晴嵐的客戶。

但莫晴嵐不怕顧夫人知道,她和顧天易的相處,沒有絲毫逾矩。同樣,對待其他客戶也是一樣。

“這麽說,雲洲也是你的客戶?”

顧夫人想到,先前她去找盛雲洲,就想問一句“他和莫晴嵐的真實關係”。然而盛雲洲七拐八拐,隻說莫晴嵐是他們公司的員工。

可女人的直覺告訴她,沒有這麽簡單。

這樣嬌滴滴的小美人,做員工太浪費了吧。

而且盛雲洲今年三十二歲了,還單著呢!

莫晴嵐意識到了一件事,話到嘴邊就改口了。“盛總是我老板。我在盛世遊戲擔任原畫師。如果夫人你對遊戲感興趣,我可以給你看看我的作品。”

說著,她作勢要打開手機。

這一刻,顧夫人在莫晴嵐臉上,看到了和盛雲洲一樣的神態和表情。

那是一種默契。

罷了,現在追究這些已經沒意義了。

顧夫人攤開手,“雲洲是我弟弟,也就是天易的舅舅。你不能同時做他們甥舅二人的生意。”

她叫盛雲溪。

這,才是她解約的真正原因。

必免夜長夢多,避免甥舅二人因她而起了嫌隙。

在樓上的時候,當盛雲溪知道莫晴嵐是盛氏員工時,她讓盛雲洲別用莫晴嵐。但盛雲洲斬釘截鐵拒絕了。盛雲洲的理由是,她雖然是他的姐姐,卻不能幹涉他的公司運作管理。

盛雲溪知道,這都是借口。

盛雲洲提起莫晴嵐名字時,嘴角不經意的笑容,出賣了他。

她絕對不會看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