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愈似乎一語道破天機。

當雪崩來臨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而在場的這些人,都是加重莫晴嵐病痛的始作俑者。

有人垂首,有人不語。

白克看向薄斯寒,在他的資料庫裏,早已將這位年紀輕輕,就站在學術界頂端的人查了個遍。

“薄教授,如果晴晴要在所有的人中選一個,我希望是你。因為你懂她,懂她的傷、她的痛,懂她的心靈。”

薄斯寒沒想到,能得到了黑客大佬的祝福。

可他又很後怕,褪去教授光鮮的外衣,他與晴晴的過往,並不光明。

他沉默,隱忍,默默懺悔。

“薄教授,不打算說說你和晴晴的故事嗎?既然我們要治愈晴晴,就要得到全部的真相。而且大家都是體麵人,還簽訂了保密協議。”

溫愈說道。

他是醫學界大拿,他在心理學界地位殊然,沒有人會質疑他。

薄斯寒的手,插進了頭發裏,揪著又黑又硬的發質。

“謝謝,我配不上晴晴。上天給了我機會,與她相逢相識,我很感激。今天的我,隻要遠遠能看到她就好了。”

酒窖裏很靜謐,呼吸可聞。

眾人傾聽著,等著薄斯寒的情緒平複。

拋開心底的膿固然很痛,這何嚐不是一種治療?就像晴晴常說的,人最大的恐懼,莫過於恐懼本身。

“我第一次看到晴晴的照片,是在雲城大學的BBS。她穿著男孩子的裝束,英姿颯爽。於是,我萌生了一個想法,去見一見她。”

這世上的男人都太髒汙,有人沐猴而冠,也有人欺世盜名,比如那個欺騙了他真心的柳教授。

眾人之中,盛雲洲和顧天易見過男裝的莫晴嵐。

盛雲洲是在雲城三十六洞高爾夫,她腳踩內增高,風度翩翩。美其名曰小莫助教。

真是,千麵伊人。

“所以薄教授,你是在和晴晴cosplay嗎?”他問道。

眾人在簡短的話語中,嗅出了八卦。

太顛覆了。

薄斯寒沒有回答,隻是陷在自己的回憶世界裏。

“按照協議約定,每個周六,晴晴會來公館,陪我度過一天。其實,我也說不好,她來了可以做什麽,於我有何慰藉,甚至不知道,如何與她相處。但家裏多了一個人,孤獨的世界被陌生人闖入,你會不安,會不自在。”

“我至今記得她第一天上崗時的情景。為了克服這樣的場景,我選擇看電影。”

當天,薄斯寒穿著裙裝,一顰一笑都自帶風情;而莫晴嵐裝著男裝,英俊瀟灑撩人心弦。

電影播放的是《霸王別姬》。

看到動人之處,薄斯寒走到了屏幕前,撚起蘭花指,與劇中人一起唱:“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

他冷冷看著莫晴嵐,等著她瞳孔地震,等著她情緒崩潰,甚至罵他一句變態。

撕毀協議,就此甩袖子走人。

莫晴嵐非常穩定,她眼中有淚光,但那隻是對劇中人的共情。

“不想說點什麽嗎?”

莫晴嵐眨眨眼,目光澄澈,感情真切,“能給我一張紙巾嗎?這部電影我看過,可每次看都有新的體會,太好哭了。難怪能得大獎。”

薄斯寒無語。

他準備好的情緒,都被莫晴嵐帶跑偏了。

“我當然不是問這個問題,我問的是小豆子,程蝶衣,我和他是一類人。”

同樣有性別認知障礙,被罵作娘娘腔。

在不算長的生命曆程裏,不被人理解,不被家人喜歡,受盡了屈辱和謾罵。

莫晴嵐走近了他,定定看著他,這才低低的聲音問:“薄教授,你小時候也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嗎?你看小豆子,成為一代名伶,付出了那麽多努力。而你,如此年輕就成為教授,學術大咖,一定也很拚搏刻苦吧?不過你比小豆子幸福,生活在了一個更好的時代。感謝老天,天道酬勤,你苦盡甘來了。”

薄斯寒沒脾氣了。

天才教授被一個女大學生打敗了。

不,準確來說,被她安慰到了。

她的關注點,與別人完全不同。

她隻看到了他的好,他的積極向上,他的善良與溫柔。

可那時候薄斯寒自尊心很強,他覺得她是挖苦他,變相嘲諷他。

他要懲罰她。

“晴晴如此對你,你怎麽可以懲罰她?你到底是怎麽懲罰她的?”顧天易跳腳。

雖然薄斯寒是雲大的教授,可他這麽做,毫無學者風範,簡直就是個死變態。

其他幾個人也義憤填膺。

渾然忘了自己也曾是個劊子手。

薄斯寒呆愣愣的,半天回答:“我給她畫了一個霸王的大花臉,她被醜哭了。”

眾人如釋重負,長籲一口氣。

總算,勉強可以接受。

可又一想,女人都是愛美的,晴晴又不是戲曲專業出身,被畫了大花臉,還不被嚇到了?

“當我的哥哥對我惡言相向時,她站在我麵前。她曾說過,你要感謝自己,在聲色名利中,守住本心;在世俗目光裏,信步前行。可她不知道,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就是能與她走一段路。”

一旁的鬱驍,幽幽歎了口氣,喝了一大口酒。

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每個人都想和晴晴走一段路。可這段橫甸之旅,本來是屬於我和晴晴的。”

現在,都被破壞了。

“大明星,像你這樣的公眾人物,是怎麽認識晴晴的,說來聽聽!”封宿揚著下巴問。

鬱驍沉思。

記憶穿越時間的蟲洞,回到了初相識。

“我們呢,相識於深夜的電影院。偌大的影廳,隻有我和她,你們說,這是不是天大的緣分?”

在場的七位,每個人都以自己獨特的方式,與晴晴相識相知。

感慨之餘,便又覺得,除了緣分使然,還能是什麽呢?

“大明星果然出手闊綽,看個電影都包場!”封宿陰陽怪氣地說。

明星如戲子,隨時隨地都在演戲,偏偏內魚演技沒一個抗打的。所以他嘴上喊著明星,心裏卻內涵鬱驍一百遍。

鬱驍隻是苦笑,“哪裏是包場啊?隻不過我是票房毒藥,去看自己的撲街電影,卻發現電影院隻有晴晴一個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