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晴嵐躺在沙發上,向溫愈提出了自己的請求。
“現在我的內心已足夠強大,要把它找回來。”
記憶的缺失,也是莫晴嵐最近才發現的,這也是她的秘密。
但這麽長時間以來,溫愈對她的秘密,了解得實在不算少。如果他想對她不利,早就做了。所以,溫愈作為心理醫生,其實是不錯的選擇。
“真相有時候過於殘忍,你確定嗎?”
莫晴嵐望進那雙杏眼裏,不同於早期的淡漠,今天她讀出了悲憫。大概以往看得多了,今天忽然發現溫醫生還挺好看。
“你的眼鏡呢?戴上一定更好看。”
莫晴嵐還記得,初次見溫愈時,他戴著一副斯斯文文的無框眼鏡。
溫愈唇角微揚,不複在醫院時的冷靜自持模樣,多了三分春和景明的氣質。
“催眠以話療為主,不需要過度用眼。我說,你終於發現我的美了嗎?我還以為自己變醜了,入不得你的眼。”
簡單的玩笑話,意在緩解莫晴嵐的緊張情緒。
莫晴嵐抓著沙發的手,也鬆弛下來。
“開始吧。”
“我先燃點香薰,佛手柑和白茶,是令人舒緩的,呼氣,放鬆。”
莫晴嵐的呼吸更加均勻,整個人進入一種空明、寧謐的狀態。
溫愈輕聲,“人的每一段記憶都烙印在心靈的版圖上,或許被歲月的塵埃暫時掩蓋,但從未消逝。我們現在循著記憶的脈絡,回到……三年之前。”
莫晴嵐眨著眼睛,視線開始模糊,又漸漸明朗。
那天,她穿著校服,梳著馬尾,正在上課。中途有敲門聲,班主任出去了片刻回來,叫出了她。
她懵懂地走出教室,看到了母親,眼睛紅腫得似核桃,將她抱進了懷裏。
這是她一生中最大的厄難。
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隻在須臾間。
她沒法子上學了。門外都是討債的人,堵住了去路,扯起了橫幅,他們當中有很多,穿著破爛的普通人。
在與母親、弟弟奔波的日子,她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失眠。
“如果記憶讓人痛苦,那就忘記這一切,開始新的人生。情情還小,本不應該承受這一切。”
時空的門打開,通向了雲城人和醫院的大堂。
這一幕似曾相識。
治療中的莫晴嵐,以手指撚著太陽穴,顯示出痛苦的掙紮。
記憶中是一年多前,莫晴嵐帶著母親醫院看病,行蹤了泄露。當時有仇家找上門,在醫院大堂處拔了刀子。溫愈從旁經過,製止暴行,發現了她自愈的秘密。
催眠的場景,截然不同。
時間不對。
她穿著的那件連衣裙,是秦家敗落當年的新款,後來就成了媒體報道中的絕版。
也就是說,她初次看心理醫生,應該是三年多前。
彼時,她和母親出現在大堂,而溫愈從旁經過,似乎準備出去吃飯。
忽然,人群中有人持刀衝上,他目光淬了毒,充滿無限的怨恨。刀鋒所向,似乎是……莫楠。他嘴裏念念有詞。
“你們這些為富不仁的黑心資本家,去死吧。”
關鍵時刻,莫晴嵐擋在了母親身前。然而歹人的第二刀,是衝向溫愈的,更冷冽,力道也更大。
此時,莫晴嵐正好回眸,身子半側,她的傷口在愈合,她看到了溫愈。
溫愈的眼中,有震驚,有感激,有溫暖,還有複雜難明的情緒。
莫晴嵐從催眠中醒來,滿頭大汗。
“溫愈!”她大喊了一聲。
“晴晴,我在。”溫愈及時握住了她的手,任她的指甲嵌入他的肌膚裏。
“當初那個人,是刺殺你的。”
看似問句,其實是肯定句。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但溫愈聽懂了。他是歹人口中的“為富不仁”,他並不在乎。因為他要開最好的醫院,最好的服務和治療,那當然要最貴的費用。為此他背上了黑心資本家的名頭。
如果不是當時莫晴嵐母女在,受傷的也許就是他,嚴重者有可能命喪當場。
因為在那危急的關頭,他本能地推了一下莫晴嵐。
這一緩衝,讓他脫離了刀子的範圍。
“是的。我很感激,你救了我!”
他沒有說全,他的心動,也是從那時候開始。
這世上有一個姑娘,在不知道他的身份、他的地位時,擋在了他的前麵,解救了他的危機。
“也正因為如此,本該由人和醫院李精神醫師執行的看診,換成了我。我的水平比他更高。”
莫晴嵐不會懷疑溫愈,在醫學一途,他的確是天才。
就像封宿之於賽車。
溫愈給她倒了杯水,“你是想休息一會兒,還是繼續催眠?”
莫晴嵐喝了口,便又躺下。“進入狀態不容易,我不想浪費時間。”
她清晰地聽到了溫愈的聲音。
“對未來的恐懼,隻是你的想象,並不是事實。發生風雨之後就是彩虹,你一定會有更好的一天。所以,忘記你的痛苦吧。”
腦海中的畫麵越發清晰,她胡亂擺著手,要抓住什麽。
她在驚恐,在呼喊。
“雲洲哥哥,你為什麽不回我的信?我用媽媽的號碼打給你,你也沒回複。你忘記了我們的八年嗎?你知不知道,你是我全部的精神支柱。我以為你會帶著爸爸回來,和我們團聚。”
上帝的視角仿佛被打開。
莫晴嵐遊離在自己之外,她巡視著心理谘詢室,看到了溫愈哆嗦的嘴唇。
“八年,八年嗎?那就忘了他好了。”
從一開始,溫愈就知道,莫晴嵐的心裏,有一個相知八年的男子,這個男子叫雲洲。
他對她一見鍾情,在聽到了莫楠的訴求後,他不光讓莫晴嵐忘記了父親已死的事實,還忘了那個她惦念八年的人。
“莫女士,我還有個建議。催眠隻是暫時將記憶封存,但如果有了時機,還會自己記起來。所以,有個比較好的辦法,那就是改頭換麵,給她換一個身份。”溫愈說著,在莫晴嵐的病例上畫了一個圈。
那上麵顯示的名字,分明是秦情。
“這裏麵的操作,很麻煩吧?”莫楠滿臉惆悵。
這個提議正中她下懷,因為換了身份,就不僅僅是擺脫噩夢般的記憶,更重要的是,重獲新生。
“你們在我家醫院受傷,加上她的悲慘經曆,我願意幫助你們。”
莫楠對溫愈,自是感激涕零。
至於她自愈的秘密,他本不想利用。
可是自從她心理治療之後,就再也沒有聯係他。他的微信和通話,都沒有得到回應。
所以,他想出了一個法子。
以她的處境,一定很缺錢,那麽不談情隻談錢,會不會有不同的效果呢?
他做到了!
莫晴嵐同意了他的合作請求,兩個人簽訂了協議。
再次從催眠中醒來,莫晴嵐徹底恢複清明。
她記起了一切。
“第一次給我催眠的人,就是你。”
“你幫我忘記了雲洲哥哥,幫我拔去了痛苦之瘤。”
“後來,也是你幫著我,更改了名字,幫我們隱去了蹤跡,避免了仇家的討債。”
溫愈點點頭,指肚撫過她的臉頰。
“人們都說,一見鍾情是見色起意,我從心裏並不否認,但卻從沒對你說過。因為我想成為你心裏的唯一。”
外界都以為溫愈醉心醫術,無心男女之事。
其實隻是因為,溫愈自始就知道莫晴嵐心裏有人。
叫雲洲的人,真巧,雲城就有一個。他們的競爭,比所有人知道的都要更早。
他在媒體的報道,聽著雲洲的故事。他有白月光,白月光莫名出國,白月光歸來。
隻是他沒想到,白月光是替身,而拿著職業替身合同的小姑娘,是白月光本光。
“情情,你已經記起了全部,我想你也明白了我的心。何去何從,我都洗耳恭聽。”
莫晴嵐忽而問道:“溫醫生,我們簽訂了合同。當你將針頭對準我的肌膚,當我恐懼戰栗時,你反而更加瘋狂雀躍,那時的你,究竟懷著怎樣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