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翡翠(過渡 )

杜玫剛開店的頭半年,差不多是她這輩子最閑最沒壓力的時光。自己不用進貨,賣貨有貝晶,其實貝晶也兩三天才做一筆生意。

杜玫跟貝晶都在張子淳那吃住,所以也沒什麽生活上的開支。杜玫的店麵租金才5ooo一月,而且是已經預付完一年的,每月固定的必須開支就是貝晶的5ooo元薪水,除工資外,貝晶還有提成,但是貝晶的提成取決於生意的好壞,每零售一件,貝晶有銷售額1%的提成,批發的話,每一單批發生意,貝晶有1oo元的獎金。所以杜玫一個月隻要有一兩筆生意就能開銷過去。但其實杜玫小店生意相當不錯,除了第一個月外,其他幾個月的營業額都在1o-2o萬之間。

高平江和張子淳都誇獎杜玫生意好,剛入行就能做成這樣的鳳毛麟角。

杜玫卻並不高興。杜玫嫌生意少,杜玫嫌營業額裏麵主要是業內批發的生意,零售的少,她嫌利潤薄。杜玫時常煩躁,焦灼,鬱悶,因為——她想發財想瘋了。

後來,當杜玫真正上了規模後,才發現,那半年其實是自己最幸福的時光,有自己喜愛的工作,有工作的興趣和熱情,有對前途的期盼,有對未來的野心,卻無太多的實際事務需要處理,無生存的壓力,無管理上的瑣碎乏味,真的是有忙碌又有閑暇,有失落又有期盼,有渴望又有滿足,有追求又小有成就感的美妙時光,自己其實每日都活得有滋有味。

多年後,杜玫忙得□□乏術,既要承受決策的心理壓力,又要應付公司日常運作的瑣事時,回想起自己事業起步時的青蔥歲月,杜玫才感慨:小富即安的人,活的最幸福,可惜,人總是貪、嗔、癡。

杜玫因為每天無具體事情可幹,那段時間裏做了無數珠寶設計的方案,草圖畫了一堆堆,因為賣不掉那麽多貨,所以9o%的設計都沒有付諸實施過。後來杜玫翻閱自己的設計,常驚訝於自己當年噴湧的靈感,雖然當年的設計略嫌幼稚和表現手法粗糙,並且缺乏市場經驗,卻充滿了她不再擁有的激情和不再重返的青春氣息,而且後來當公司越來越大,原材料收購,成本,銷售種種管理**務日益增加時,她的靈感流失了,經驗雖然豐富,卻隻用於判斷別人的設計方案,自己有江郎才盡感。

高平江幾乎每天都會到杜玫店裏逛上一圈,看她的設計圖,或讚美肯定,或批評挑剔,或建議修改。高平江經驗豐富,對市場非常敏感,而且思維激進前衛,杜玫設計中哪款能迎合市場,他一看便知。高平江的火眼金睛使得杜玫在業內批發市場上漸漸贏得了口碑,打開了銷路。但是當時的杜玫對這一切無知無覺,還天天為自己零售賣得少而自尋煩惱。

杜玫開始隻做白玉鑲嵌設計,而且隻用黃金或者玫瑰金,高平江問她為什麽不用白金。杜玫說:“白玉是白的,用白金襯托不出來啊。”

高平江若有所思:“嗯,你好像對色彩比較敏感,而且自己喜歡豐富的色澤。”

杜玫點頭:“素描靠勤奮,色彩靠天分。我本科時係裏的老師都說我對色彩敏感,效果圖畫得好。”

過了兩天,高平江給杜玫帶了幾顆翡翠的戒麵和小雕件來,叫她設計。高平江給杜玫的翡翠裸石色彩非常豐富,綠,藍,黃,紅,紫,還有像水滴一樣全透明的玻璃種。杜玫興趣高漲,連睡覺都在琢磨那些翡翠料,設計草圖像雪片一樣落下。高平江好笑:“你畫的速度要超過我看的速度了。”

杜玫誠實的說:“翡翠太迷人了,尤其是女人,根本無力抗拒。”

高平江的那些翡翠件雖然小,卻都是頂級貨,一顆戒麵要賣到幾十萬,一個豆莢型的小掛件要賣十幾萬。杜玫用全綠的翡翠戒麵設計的整套首飾標價超過五百萬。

杜玫嘀咕:“張子淳和徐航居然還笑話你賭翡翠逢賭必輸,看看你手裏這些天價的東西.......”

高平江苦笑了一下:“這正證明了我確實是逢賭必輸。我手裏當然有好貨,因為我賭翡翠,每次一出手就是幾千萬,買的都是最具賭性的大料,結果就出這點小東西,怎麽夠撈回成本。”

高平江帶杜玫去看他的庫房,在地庫的一個小房間裏,滿架子都是翡翠,成品和切割好尚未處理的原石都有。高平江解釋:“這些都是我賭輸了留下的東西,都是好料。我當年虧得實在太厲害,虧得我都沒賣的興趣了,現在倒是漲了,漲得我都沒法賣了。我如果賣掉,用賣掉的錢再去進貨,根本進不到。”

杜玫聽得目瞪口呆,世界上還有這等奇事:“我沒聽錯吧,進貨價比賣價還貴?”

高平江點點頭:“這幾年來,翡翠原料的進價每三個月的漲幅超過3o%,可是你很可能三年都賣不掉一隻鐲子。”

高平江打開一個大盒子,裏麵是滿滿的一箱鐲子:“將近1o年前,我花1oo萬賭一塊冰種,當時是我全部的身家再加上一大筆欠債,出了這麽6o隻鐲子,還有一些小東西,我本來賭它出來的貨是全綠的,結果隻是飄綠,當時這種鐲子批發價就1ooo元一個,我血本無歸,懶得賣了。現在這些鐲子零售價至少得賣2oo萬一個,但是我如果賣掉,我根本沒地方去進貨。”

杜玫又懷疑自己聽差了:“9年前,批發價1ooo元一個,現在零售價2oo萬一個,還沒地方買?”

高平江點點頭:“是,你看,這些都是圓條鐲,非常費料,現在市麵上幾乎見不到了。現在市場上都是扁條鐲。”

高平江給了杜玫一個:“你戴著吧。有佩戴權,無所有權。”

杜玫好笑:“做珠寶的就這點好,永遠不缺首飾戴,可惜都不是自己擁有的。”

鐲子非常純淨細膩,白色和綠色相間,白白得溫潤如水,綠綠得明豔如春,杜玫戴著這隻鐲子回店,貝晶第一眼看見就喊了起來:“好美貌的鐲子,哪來的?”

高平江於是不得不也給了貝晶一隻。但是不久之後,杜玫和貝晶都沒法再戴下去了,因為幾乎所有進來的顧客都會問起她們這兩隻鐲子,大大的分散注意力。杜玫最後把兩隻鐲子放在櫥窗裏,標上價錢,這下天下都清淨了。但是杜玫發現很多顧客在櫥窗前駐足,用戀戀不舍的目光舔舔鐲子,又舔舔標價......

女人們對翡翠的癡迷給杜玫留下了太過於深刻的印象。杜玫忍不住問高平江:“你現在不做翡翠了?”

高平江說:“基本上不做,因為現在料太貴,進價高於賣價,賣的時候也是有價無市。既沒有利潤空間又沒有周轉率,怎麽做。如果要做翡翠,就必須賭石,但是我發過誓,再賭翡翠,左手賭剁左手,右手賭剁右手......”

杜玫嘀咕:“你輸得這麽慘啊,你每次都輸麽?你這啥運氣啊。”

高平江撓頭:“我不是每次都輸啊,如果每次都輸,我早不賭了。我是輸一回,贏一回,問題是,每次輸的都是我自己賭的,每次贏的都是幫別人賭的,我自己賭輸一回,我就發誓收手不賭了,但是別人來叫我幫忙。反正又不是我自己的錢,幫個忙當然無所謂,結果每次都爆漲,於是我心又動了......最後的結果是,我輸了幾個億。好了,我現在是徹底金盆洗手了。”

杜玫歎氣:“原來儂是個葛天師啊。”

“什麽?”

杜玫翻了個白眼:“上海話,意思是:隔天輸。”

高平江一愣,笑噴。

但是從此杜玫心裏就種下了翡翠的影子。

杜玫發現樓裏有家店在賣翡翠手鐲,3oo元一個,已經幾乎不能叫翡翠了,石性非常強,其實就是石頭上麵帶點顏色。那位店主也不知道從哪裏進來的貨,整整三麻袋,也沒好好擺在櫃台上,就用個紙板箱倒了一整箱,扔門口,大家隨便挑隨便撿,然後到櫃台付賬。就這樣,到春節前,三麻袋的鐲子都賣完了,

杜玫一想到三麻袋的鐲子有上千隻,每隻3oo元,而且根本不用費神去賣,就顧客自己拿著走......

杜玫迷茫,對自己的市場定位和銷售方向產生了懷疑。

杜玫跟高平江說了自己心頭的疑慮,被高平江死磕了一頓:“珠寶市場那麽大,當然高中低都有人做。看見別人什麽賣得好,什麽掙錢,就去跟風,你就不會有自己的特色,你就永遠隻會有這麽一片小店,永遠不會變大。”

高平江倒是不反對杜玫打翡翠的主意:“如果有機會,你可以做。但是翡翠現在價錢太高,不好做,要非常謹慎。你可以先從我庫房裏拿點料,做完了,賣賣看,如果有利潤空間,我可以幫你去進貨,但是隻進明料,不要去賭石。”

杜玫心想:不賭石,哪來的利潤。

聖誕節後,仰凝鶯得到了電視劇裏的那個角色,雖然幾乎每集都有在鏡頭前晃過的機會,卻是台詞加起來總共不到十句的小配角。仰凝鶯還得到了一些扮演路人甲,女生乙的機會,但是絕大多數時間裏,無事可幹。

仰凝鶯在北京沒有什麽朋友,就經常性的來泡杜玫的小店。仰凝鶯的脖子修長優美,手指纖長勻稱,很適合當珠寶模特,杜玫的新設計做出來,總是仰凝鶯試戴,高平江給仰鶯凝拍了不少照片。杜玫和貝晶都容貌豔麗,也很難說到底比仰凝鶯差在哪裏,但是隻有仰凝鶯在照片上顯得風情萬種,杜玫和貝晶總是表情缺乏,拍出來的照片雖然漂亮,卻無誘惑力,杜玫和貝晶鬱悶。

仰凝鶯跟辛濤戀愛後,不再在華景苑打野食了。她現在有點小角色演,基本生活費夠,不掙外快也過得去。辛濤生活十分簡單,什麽都吃,衣服都在百元左右。兩人在一起,似乎十分和諧。

杜玫知道仰凝鶯還在四處尋找機會,另外三個男人也知道,但是不知道辛濤知道不知道。杜玫每次想到辛濤性格仔細嚴謹,是個非常認真非常嚴肅的人,總有種不寒而栗感: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會怎麽樣?

徐航倒是一點不擔心:大家都是成年人。

徐航一句話就把別人的事給總結了,但是他自己跟何如沁分手的事卻變成了一團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