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母一離開,房間裏的氣氛陡然轉變。

邵棠以為陸承侑會回到沙發睡。但身邊的人沒有動靜。

她忍了又忍,終於側頭。

男人耳朵通紅,身軀僵硬,雙手交替放在腹部,眼神盯著她。

“呃。”邵棠打了一個嗝。

然後,一發不可收拾。滿屋子都是她不停“呃呃呃”的聲音。

陸承侑:……

如果她用這種方式打斷旖旎氣氛,那麽,她贏了!

他深深圖口氣,“棠棠。”

“呃。”

“……我做了一個夢。”

邵棠打了個嗝。

男人毫不在意,慢悠悠說:“我夢到被關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不知道多久,應該很久很久,耳邊似乎有水聲,又好像是自己身上的血液正在流盡的聲音。我想,我應該就要死了吧。在我就要放棄的時候,有一個人出現了。那是穿著一身黑衣的少年。‘他’無意闖入一方私牢,看到了我。”

陸承侑看過去,邵棠自己都沒發現,不知不覺之間,已經停止了打嗝。

他勾了勾嘴角。原來這種轉移注意力止嗝方式,真的有用。

不過,她雖然已經止嗝,這個夢境,他卻不想停止訴說。

他說:“少年沒有放過我,還問我,是不是惡人。當時的我,怎麽說呢,已經沒有求生意誌。”

陸承侑緩緩說著,他甚至不知道,就是因為當時他遇到了這樣的事,所以植物人狀態的他,幾次瀕臨死亡。

他像是回憶,又像是懷念,“我故意告訴他,我就是惡貫滿盈的人,引他當場殺了我。我不知道他怎麽闖進來,又有什麽目的,與我而言,他能殺了我,就是最好的。”

“但是,他沒有這麽做,他說,他會調查清楚,知道我是誰,知道我的來曆,如果我是無辜,她一定會救我出去。他說,如果我想活著,就等他。他告訴我,以一旬為限。”

“我等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會真等他。就是好奇,他能調查出來什麽呢?”

“然後,我失望了,他失約了。”

邵棠心情複雜。

那哪是夢,根本是異世發生的事。她也是在很久之後,才知道年少時,跟死對頭的這一次交集。

但是她並不是失約,而是有戰報。她家人本不同意,沒辦法,隻能先斬後奏。不過,當時她已經調查出被困私牢裏的少年並不是惡人,具體情況沒有調查清楚,但卻知道,他是被人抓住虐待的。

她自己無法救人,便派了身邊信任之人救助。

陸承侑的聲音還在耳邊,“我現在還能感覺到夢中的絕望。其實,明明是我自己放棄了,我也並沒有完全相信少年的承諾,可為什麽,會這麽絕望呢?”

邵棠:……可能是給了希望又被剝奪了吧。

他說:“又過了一段日子,那地方突然失火,有人闖入,把我放了。我不知道是誰,也不想知道誰。”

邵棠點點頭,理解理解,死對頭的陰暗性格,應該就是這麽養成的。

陸承侑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我怎麽覺得,你好像知道這個故事。”

“……我怎麽會知道?”

“不打嗝了吧。”

“嗯?”

太過跳躍的話題,邵棠一時沒反應過來。她的情緒也還沉浸在裏麵。

其實,他跟“少年”的故事,還有幾個片段。

“我聽有人說的,止嗝的辦法。”

“……”別說,還真止住了。

“晚了,睡吧。不知道今天晚上會不會再夢到那些故事。”

陸承侑的話,讓邵棠心頭一跳。

這人,試探三分,她還沒能想好怎麽應對,自己就有退回去。

你倒是問我啊!你問我,我說不定就告訴你了呢!

她心情很複雜。

這些事,也不是不能說,她跟他,雖然是死對頭,但又沒有隔著血海深仇。回到現代,她自己不好主動全盤托出,怎麽開口不說,他也不一定會相信。

但他如果主動問,她也隱瞞的想法啊。

“關燈吧。”陸承侑說。

“哦。”

邵棠將燈關了。

等她躺下,才意識到,他不打算回沙發睡了?

故事講著就忘記了?

好吧,不是第一次了。

還有,不要做夢啊。

不管是她,還是他。

可都不做夢呢。

但顯然,“媽媽”牌補藥的藥效非常好,兩人還是做夢了,而且,還是同一個夢。

——

邵棠不知道牛逼哄哄的死對頭,居然怕黑!

而且,在黑暗中,居然還會病情發作!

幽閉恐懼症這種,在邵棠現代的時候,經常被調侃稱作“男主必備”的疾病,就這麽發生在身邊的男人身上。

邵棠不知道,自己居然還能想這麽多,然後,她聞到了血腥味。

“不好!”她急忙跑過去,“你別咬舌頭啊!”

原本還有幾分不信,以為他是假裝,但這會兒,卻不得不信。

她不相信,是因為古代沒有電燈,一到晚上,照明的燈火根本不頂事,要有這幽暗恐懼,那不是每天晚上都得發生?

但隨即又想了想,大概還有其他條件吧。

比如,小黑屋之類。

她往他嘴裏塞了手帕,不會讓他自己把自己咬死,還沒鬆口氣呢,他就開始抓傷他自己。

“怎麽回事啊!”

邵棠趕緊阻止,這個時候,這人力氣超常,她幾次被他掙開。

沒辦法,她隻能抱人抱住。

“醒醒!別怕!就是一個密封的屋子,黑一點而已!沒危險!”

她知道,自己這話有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嫌疑。

心裏閃過幾分異樣。

她胡亂哄,“好了好了!不怕了,我救你啊。你也知道我,殺了多少敵人!今天我們一起中計,被困在這裏,但我一定能逃出去!我也會帶著你逃出去!不怕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什麽。

甚至連亂七八糟的“你再亂動我救親你”這類的話,她都說了。

最後,不知道是哪一句觸動了他,他終於不再掙紮自殘,而是抱住了她。

後來,邵棠想過,自己是女子的身份,應該就是這個時候被他懷疑。

但也沒有辦法。

他抱著她,太緊,卻讓她感覺到了幾分絕望害怕。

所以,她沒推開他。隻想著,他恢複神智之後,可千萬要忘記這一段記憶啊。

“太緊了。”邵棠忍不住先讓對方鬆一鬆。

從不知道,能被人用如此纏繞的方式抱著,都快無法呼吸了。

——

不對,不是夢,真的快無法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