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挺嚴肅莊重的氣氛,直接被林逸這一句話給破壞了。

雍王如今是困籠之獸,哪裏有心思看什麽小說?

雍王頭盔下那張大臉下的胡渣子不經意的跟著一起扭動了兩下,良久之後,長歎道,“你我兄弟,今日要分個高下嗎?”

林逸昂著頭,感覺挺累的。

而且,他從來也沒有昂頭說話的習慣,信步走到了一輛雙驅動力,百公裏十斤草的戰車麵前,在沈初的攙扶下上了車架子上。

之後老鼠旗再次揮動,以林逸為中心,再次圍了一個水泄不通。

林逸安全感大增,在雍王的注視下,再次緩緩地抬起頭,笑著道,“哥哥說笑了,弟弟認為,你我二人高下已分,哥哥以為呢?”

雍王冷冷的道,“你以為你贏了嗎?”

“贏倒是未必,”

站在戰車上,林逸雖然還不能做到與雍王平視,但是脖子舒服了許多,“可弟弟也沒有輸啊,哥哥,開門吧,你我兄弟把酒言歡,有何不可呢?

非要鬧個你死我活,反而讓外人看了笑話,你說是不是?”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話。

雍王年歲比他大了許多,兩人的感情也並不好。

他恨不得雍王去死。

可是他畢竟還是個擁有現代思維意識的普通人,真殺了自己親兄弟,他反而下不來決心。

而且,何吉祥等人也並不完全同意自己殺雍王。

自己要是把雍王殺了,別的兄弟姐妹會怎麽想?

如何去取信於他他們?

這個影響麵太大了。

“兄弟你要把酒言歡,為何不進城來?”

雍王淡淡地道。

林逸愣了一下,然後歎氣道,“哥哥說笑了,你知道弟弟膽子一向很小的,還是哥哥出城吧。”

想不到這個濃眉大眼的良心這麽壞!

居然讓他進城送死。

“你膽子小,難道哥哥的膽子就不小嗎?

哥哥也怕啊,要是出去了,你那麽多刀斧手,豈不是小命難保?”

雍王這話出來,不但把城牆上的雍王將領嚇了一跳,連城牆下的沈初等人都露出來了狐疑的神色。

驍勇善戰,寧死不屈的雍王怎麽可能說出來這麽慫的話?

不是他的性子啊!

甚至林逸都愣了愣,不解的道,“三哥,你不對勁啊,你是鐵骨錚錚男子漢,居然跟我比膽子小?”

他都懷疑雍王是不是被穿越者奪舍了,怎麽可以這麽不要臉!

雍王笑著道,“記得你以前說過一句話:裝慫隻是一時,丟命才是一輩子的事。

如今想來,深以為然。”

“你對弟弟就沒有一丁點的信任嗎?”

林逸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雍王把手撐在城垛上道,“兄弟,我同樣還記得你說的:談錢可以,談感情就算了。

實乃發人深省之語。

你我兄弟連感情都沒有,又談何信任呢?”

林逸再次愣了,他這哥哥能把他的話記得這麽清楚?

“那你說怎麽辦?

難道真要逼的弟弟攻城嗎?”

林逸很是苦惱。

“那你放手施為就是了,哥哥在這裏等著你。”

雍王凜然不懼的道。

“哎,城內沒有糧草來吧?”

林逸大聲道,“你帶著餓著肚子的將士能撐到幾時呢?

父皇的書信想必你也接到了,去塞北吧,我不攔著你。”

雍王慢慢悠悠的道,“你就不怕養虎為患?”

“不怕,”

林逸笑著道,“我今天不會輸,將來也不會輸。”

雍王道,“你就這麽自信?”

林逸歎氣道,“哥哥,贏民心的人自然會贏天下,我要是輸了這天下,自然就是沒了民心,說明這天下就不需要我了,我也沒有必要留戀了,到時候弟弟我自然會放舟海上。”

“民心……”

雍王喃喃自語了兩句後道,“本王該如何信你?”

“哥哥,你知道的,如果我想攻城,你攔不住我的。

不過,我也不是沒有條件的,你們人可以走,但是金銀珠寶等一切財務必須留下,不能帶走一絲一毫。”

林逸毫不客氣的道。

金銀珠寶要是都帶走了,他不是白來了?

“你我兄弟一場,你為何苦苦相逼!”

循著聲音來源,林逸看到了城牆上一個削瘦的身影,正是七皇子南陵王,如果他沒有猜錯,站在他身後的是大將軍梅靜枝。

想不到這家夥到現在還拎不清啊!

便笑著道,“原來是七皇兄,好久不見,弟弟我甚是想念啊。

我想你搞錯了,弟弟可沒有與你苦苦相逼,反倒是你們在豫州、南陵時候一直對弟弟我不客氣,弟弟我這也是無奈反抗罷了。

如今雖然風歲輪流轉,但是哥哥你也不能顛倒黑白。

梅將軍,你說呢?”

如果他對雍王是恨,那對南陵王就是討厭了。

雍王雄才大略,能文善武,可惜遇上的是自己。

至於南陵王,誌大才疏,草包一個,偏偏自不量力要來湊這個熱鬧!

消停呆著不好嗎?

就因為有一個外公叫梅靜枝?

誰慣的毛病啊!

“皇弟此言差矣……”

一個穿著白色長衫,蓄著一撇小胡子的中年人出現在城牆上。

林逸再次望去,直接樂了,“原來是四皇兄,你有什麽話,你直接說,弟弟洗耳恭聽。”

晉王高聲道,“晉州乃是本王的封地,本王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又攻打晉州呢?”

“這個啊,理由很簡單啊……”

林逸故意拉長了聲音,“我就是看你不順眼罷了。”

肺腑之言。

晉王才華橫溢,詩詞書畫,無一不精,無一不通,可以說是眾皇子中最有才華的一個,因此恃才傲物,再加上其外公韓文護的財力加持,更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

從前在宮裏時候,從來不給林逸麵子,經常就是指著鼻子罵:蠢材。

林逸雖然一直信奉“苟”道,堅持低調,但是也受不了這個,經常與其對罵。

要是就是這些也就罷了,關鍵這個家夥壞的流膿。

出閣之後,在晉州過著土皇帝的生活,還專門搶當天出嫁的新娘子,還自譽為君子風流,據說逼的晉州的人家不敢在白天娶親,新娘子隻能在夜間偷偷摸摸的出門。

至於別的惡行,更是罄竹難書。

當地百姓也是敢怒不敢言。

“你!”

晉王氣的臉色蒼白。

林逸一副無所謂的道,“我這個人啊,向來心直口快,你也是知道的,你也莫生氣。

三哥、七哥可以走,楊長春將軍,梅將軍也可以直接走,唯獨你不行,你得向著這平城的百姓,恭恭敬敬的磕上三個響頭之後才能走。”

“豎子敢爾!”

晉王氣的三屍暴跳,指著城下的林逸說不出來話了。

讓他給城內的百姓磕頭?

怎麽敢!

“不要胡鬧了。”

雍王淡淡道。

也不知道說的是晉王還是和王。

“三哥,七哥,你考慮好了?”

林逸笑著問。

“九弟,你真的不會為難我等?”

說話的是南陵王。

雍王皺眉。

“七哥還是信不過我啊,我人品就這麽差?”

林逸說完,突然大聲道,“傳令下去,退兵十裏,沿途官兵不得對雍王軍為難。”

“王爺……”

沈初愣了半晌,和王爺的這個命令是這麽突然。

見和王爺神色堅定,終究沒再多說什麽。

隻能按照和王爺的命令,大軍拔營,後撤十裏。

雍王看著城牆下到處晃動的老鼠旗,進退有序的大軍,歎氣道,“他還是這個性子。”

他麾下大將褚良道,“王爺,咱們怎麽辦?”

雍王看向旁邊皺眉不語的長衫文士楊長春道,“楊先生,你以為呢?”

“王爺,我等除了放手一搏,還能如何?”

楊長春苦笑。

他即使麵對瓦旦人也沒有被逼到過這樣的絕境,“全在和王爺的一念之間罷了。”

晉王大聲道,“大不了玉石俱焚,何其壯哉!”

雍王頭也不抬的道,“四弟,你舍得死嗎?”

“本王……”

晉王不服氣的道,“難道真要本王磕頭不成?”

“四皇兄,留得青山在,何愁沒柴燒?”

南陵王勸慰道,“你也是飽學之士,難道不懂徐徐圖之的道理?

更何況,九弟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他說不讓你走,你要是不低頭,還真就走不了。”

“哎。”

晉王無奈的耷拉下來了腦袋。

在性命與麵子之間,他還是果斷的選擇了性命。

雍王歎氣道,“傳來下去,開城門。”

褚良著急的道,“王爺,現在就出城?

萬一……”

雍王搖頭道,“沒有萬一了,他說的對,如果他想攻城,本王攔不住他的。

更何況眼前糧草不濟,本王雖自譽禦下有方,可也不敢斷定他們就不會嘩變。”

褚良默然。

他們與三和大軍打的仗,沒有一千,也有九百了,沒有一次贏過。

最誇張的時候,三和人的民夫就能把他們一個先鋒營給繳了械。

這仗越打越灰心。

但凡有一丁點的辦法,他們都不會蜷縮在城內不出。

“王爺,我們不等他們後撤十裏了?”

褚良還是忍不住道。

“有區別嗎?”

楊長春的拳頭徑直砸向城牆,鮮血直流,渾不在意。

“是啊,有區別嘛。”

雍王喟然長歎。

從頭至尾都默不作聲的梅靜枝突然道,“全憑雍王做主。”

林逸正背對著城牆,看著大軍撤退,突然嘭嗵一聲,把他嚇了一跳,以為發生了什麽事情。

沈初過來道,“王爺,雍王開城門了。”

“開城門了?”

林逸回過頭,發現平城的吊橋已經放了下來,不一會兒城門半掩,裏麵是一堆堆的裝滿泥土的麻袋和磚石、滾木。

一匹高頭大馬從不甚光亮的門洞裏出來,等出了門洞,林逸才看清了騎在馬上的人,正是清瘦的可怕的雍王。

“我的好哥哥,你這會不怕了?”

林逸大笑,隨即又看向了他身後的七皇子南陵王,“七皇兄,你也瘦了,受苦了。”

“多謝攝政王關心。”

就這麽一瞬間,南陵王連稱呼都改了。

雍王道,“事皆因我一人起,你倒不必為難他們。”

林逸笑著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玩挑撥離間這套,就不地道了吧?”

雍王直視著林逸的眼睛道,“本王說的是真心話。”

“那我信你?”

林逸朝著身後聚攏的越來越多的士兵揮了揮手道,“繼續撤軍。”

“是。”

以沈初為首的眾將轟然應命。

“三皇兄,這塞北你是必須去了,”

林逸看向七皇子和他身後的梅靜枝道,“至於二位,願意去塞北就去塞北,願意回都城我也不攔著,但是醜話說在前頭,去了安康城以後,你們就不會像以前那麽自在了,老老實實地做富家翁可好?”

南陵王聽見這話,一時間不知道做何抉擇,為難的看向梅靜枝。

梅靜枝策馬下馬,朝著雍王躬身道,“老夫年邁,不堪大用,願意隨攝政王入宮見了聖人,告致仕閑居也。

王爺此去塞北,多多保重。”

雍王拱手爽朗笑道,“將軍也多保重。”

梅靜枝再次走向和王爺身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個響頭,“全憑攝政王做主。”

南陵王見此,也噗通跪下,“全憑攝政王做主!”

“都是自己家兄弟,一切都好說,”

林逸擺手道,“來人,扶老將軍和南陵王起來。”

“謝攝政王。”

這次南陵王與其外祖父幾乎是異口同聲。

“王爺,將軍,這邊請!”

沈初領著兩名軍士把南陵王和梅靜枝帶了下去。

“楊將軍,你又做何選擇?”

林逸出於好奇,隨口問了一句。

楊長春歎氣道,“筆尖上掙來的千鍾祿,劍鋒頭博換來的萬戶侯,終是一場空,臣既不願意去塞北,也不去安康城,隻想接來家小,留在此地了此殘生,還望和攝政王恩準!”

林逸笑著道,“準了。”

所謂的士為知己死,就是糊弄普通人的。

楊長春這種狠人,怎麽可能會為雍王輕易赴死呢。

“讓王爺失望了。”

楊長春這才轉頭看向陰晴不定的雍王。

“先生請自便。”

雍王說完策馬而去。

“三皇兄,等等我!”

晉王趕忙一拉韁繩,就要追上雍王。

卻不想,一道絆馬索飛過來,馬失前蹄,他直接從馬上摔了下來,灰頭土臉,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人給摁在了地上。

“請四皇兄過來。”

林逸笑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