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設宴,坐在主位的卻是德隆皇帝。

林逸與太子在老皇帝的下首相對而坐,下麵是一眾宮中嬪妃。

他老子與永光皇帝一樣,雖然都是自譽為勤勉,但是從來都不少立妃嬪,向來是多多益善,無論是貴妃、賢妃、淑妃還是昭儀、婕妤、美人皆沒有定數。

即使是生病了,他老子也沒有忘記選秀這種大事,醒時相**,兒女忽成行。

眼前坐著的三十餘人,皆是妃子以上,是受過冊封有編製的,至於妃子以下的,都沒有來,要不然肯定坐不下。

此刻眾人鴉雀無聲,德隆皇帝和攝政王、袁貴妃不說話,誰敢說話?

令林逸詫異的是,怎麽坐著的怎麽都是年輕的妃子?

楚王、南陵王、信王等人的生母都沒有來。

他老娘反而成了這裏年齡最大的了?

小喜子見林逸望向自己,趕忙走上前去,低聲道,“啟稟王爺,外麵天寒地凍,韓貴妃等人年事已高,經不住這風寒,小的擅自做主,,沒讓他們來這麒麟宮,還望王爺恕罪。”

一邊說一邊看林逸的神色,見林逸沒有不悅,才鬆了一口氣,自己這是做對了呢。

“如此甚好,大過年的,記得讓人多送些好東西過去,”

林逸笑著道,“不要刻薄了她們才好。”

小喜子道,“王爺放心,小的都是曉得的。”

林逸點點頭後,看向坐在主位不時咳嗽兩聲的德隆皇帝道,“父皇,大過年的,你老說兩句?”

他老子真是垂死病中驚坐起,苟延殘喘又一年,一副要死的樣子,卻總是死不了。

在場的嬪妃、皇子、公主皆屏氣凝神,不敢有一絲動靜,生怕被殃及到。

德隆皇帝把茶盞放下,眯縫著眼睛,麵無表情的看向自己的兒子。

往年的時候,自己同樣坐在這個位置,氣定神閑,沒有人敢說話的。

想不到如今居然成了籠中鳥,任人擺布。

他看著桌上的美酒家肴,良久之後,才歎口氣道,“如今天下動**,百姓食不果腹,你等如此飲酒作樂,鋪張浪費,可對得起天下黎民百姓?”

林逸愣了,在他麵前裝大個?

他老子變聰明了啊,居然學會站在道德高地上罵人了!

放在以前,是不可能說這些話的!

畢竟,在以往生殺大權皆在他老子的手上,想對付一個人,直接動刀就行了,根本不屑於用其它的手段。

現在肯用言語擠兌人,也變相的說明,他老子認清了現實。

除了用語言做武器,已經沒有別的手段了。

“父皇說的是。”

令所有人詫異的是,這位攝政王不但沒有生氣,其言語中居然還有一點喜悅。

隻聽他繼續道,“如此說來,確實有點鋪張了,浪費可恥啊,既然父皇有為黎民百姓著想的心思,兒子也不能不成全父皇。”

在眾人目瞪口呆的神色中,兩個小太監上前端走了德隆皇帝桌前的蔬果、美酒、菜肴,接著兩名宮女送上來一盤子老豆腐、一碗渾濁不堪的酒。

他們隻知道攝政王是出了名的小氣,卻沒想到他會小氣到這個樣子,這是一點臉麵都不給德隆皇帝留啊!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看著德隆皇帝的臉色,深怕受了無妄之災。

“父皇,”

林逸看著德隆皇帝鐵青的臉色,深怕他被氣死了,這個時候要是真死了,還是挺麻煩的,畢竟他窮,辦葬禮很花錢的。

他站起身,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走到德隆皇帝的桌前,接過小喜子遞過來的酒杯,朝著德隆皇帝高舉道,“兒臣敬您一杯。

祝你吃嘛嘛香,萬壽無疆。”

吃嘛嘛香?

這是什麽話?

有些人憋笑的憋的痛苦,難受,幹脆低下了腦袋。

老十二看代王端著杯子站起身,也匆忙站起來,異口同聲的道,“兒臣敬父皇!”

太子瞥了一眼正在旁邊悶頭吃東西的世子,猶豫半晌後,走到中央,站在林逸身後,同樣舉杯道,“兒臣也敬父皇一杯。

父皇注意身體,多活幾年才好。”

麵對同時舉杯的四個兒子,德隆皇帝陰沉著臉道,“你們都在逼朕?”

林逸笑著道,“這話說遠了,父皇要是身體不舒服,不願意喝就算了,兒子也不好多說什麽。”

德隆皇帝微微顫顫的站起身,何連看了一眼小喜子,待小喜子點頭,才快速走上前去,同劉朝元一起扶著德隆皇帝。

德隆皇帝慢慢悠悠的道,“朕一定長命百歲,睜大眼睛看著你們做的一切。”

說完後,隻給眾人留下了一個弓著的背影。

林逸等德隆皇帝走後,轉過身,笑著道,“我與各位共飲此杯。”

“謝攝政王!”

眾人聲音高低不一的道。

林逸把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走到世子身邊,笑著道,“喜歡吃什麽盡管吃,不要客氣。”

世子看到林逸,趕忙站起身道,“參見皇叔。”

“一家人沒有那麽多虛禮,我像這個年紀的時候,就這一隻烤鴨,不費勁就吃完了。”

林逸看著這個怯懦的十三四歲孩子,覺得自己是不是過於殘忍了一些,把他囚禁在太子府,等於毀了他童年。

“犬子無禮,攝政王恕罪。”

太子妃把世子攬在懷裏,神色慌張。

林逸沒搭理她,隻對著世子道,“會喝酒嗎?”

世子看了一眼花容失色的母妃,然後轉過頭才對著林逸點點頭道,“回皇叔的話,侄兒會喝一點。”

林逸滿意的道,“男子漢大丈夫,就要學會喝酒,來,跟我走一個?”

聽聞林逸要跟跟著世子喝酒,太子妃嚇得麵如死灰,噗通跪下,哭喊道,“攝政王恕罪,隻要攝政王能饒了他,臣妾怎麽樣做都可以!”

旁邊的人都跟著驚疑不定,攝政王容不下世子了?

其實也是情理之中,畢竟他是嫡嗣。

包括小喜子都有點猶豫不決,給世子的酒裏麵要不要加毒藥?

他看著王爺的臉色,看不出一點暗示。

“這是怎麽了?”

林逸有點不解,“我跟孩子喝點酒而已。”

他無奈的搖了搖頭。

如今身處高位,隨便有點動作,都能被人過分解讀。

有時候,他也挺累的。

太子冷冷的看向林逸,沉聲道,“你答應過孤的。”

“你把心放進肚子裏,哎,”

林逸歎口氣道,“我說話算話的,我是真的想和他喝杯酒而已。”

難道平易近人也是錯?

見所有人都望向自己,林逸一時間有點索然無味,把杯中酒喝完後,直接出了麒麟宮。

寒風肆虐,站在空曠的廣場上,愈發冷了。

他把衣服裹緊了,望著漫天的煙火,感慨道,“這人啊,有時候疑心病重了也不是好事。”

洪應陪笑道,“他們哪裏能懂王爺的苦心。”

林逸笑著道,“外麵太冷,今日就讓王妃在宮中留宿吧。”

小喜子聽見這話後望了望麒麟宮的方向,若有所思。

等王爺和洪應走後,朝著身邊的小太監低聲吩咐了幾句。

林逸剛回到府裏,肚子就咕咕直叫喚,這才想起來自己在宮裏什麽都沒吃,隻喝了一點酒。

明月聽見林逸肚子響動,笑著道,“奴婢這就吩咐廚房。”

“行,”

林逸笑著道,“別忘記再溫壺酒。”

“是。”

明月道。

林逸守著炭爐,仰靠在椅子上,等酒菜上來,才懶洋洋的走到飯桌前,看了看旁邊的洪應,又看看明月,最後卻是對焦忠道,“除了你,旁人都不會喝酒了,你來陪本王喝幾杯吧。”

焦忠道,“小的不敢。”

他們家王爺經常邀他喝酒,可是他每一次都拒絕的很幹脆。

洪應卻冷冷的道,“王爺抬舉你,你還不謝恩!”

“啊,”

焦忠嚇了一跳,想不到洪應會說這番話,他硬著頭皮道,“小的哪裏敢跟王爺平起平坐。”

“嗯?”

林逸漸漸不耐煩了。

“是。”

焦忠很爽利的把半截屁股挨上了椅子。

林逸要親自給他斟酒,他又嚇得一下子彈了起來。

“那你來。”

林逸沒好氣的把酒壺塞到了他的手裏。

這年頭找個人喝酒,真的很難啊!

他居然有點懷念太子了!

兩人雖然不對付,但是喝酒沒這麽多虛禮啊!

像焦忠這樣一驚一乍的,累死個人!

“王爺,”

焦忠把兩人的酒杯斟滿,小心翼翼的端起杯子道,“屬下敬王爺一杯。”

“坐下,”

林逸擺手道,“喝酒就喝酒,老老實實地,像你這慫樣的,這輩子都別想吃上四個菜。”

“王爺說的是。”

焦忠心下委屈。

吃不上四個菜,這是和王爺的口頭禪,和王府的都知道什麽意思!

和王爺這話是暗示他以後沒前途了嗎?

林逸道,“喝酒,別廢話了。”

不時的還夾上兩口菜。

喝完一壺酒後,明月走進來,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兩句。

林逸歎氣道,“這不是胡鬧嘛,誰讓他擅作主張的?”

明月訕笑道,“小喜子也是一片好心。”

林逸道,“讓他送回去吧,別胡鬧。”

他也不知道這個小喜子腦子想的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居然把太子妃送到了他這裏來!

太子妃雖然也很漂亮,但是,這不是他的菜!

要送也要送唐貴妃過來吧?

這王八蛋,居然一點都拎不清!

入夜。

一個人躺在**,居然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炕燒的有的熱了,”

林逸從**起來,接過明月遞過來的茶盞,喝完後笑著道,“別燒的太過火。”

明月笑著道,“王爺,跟平常都是一樣的,可能你喝多了,身子本來就是暖的。”

林逸走到窗前,把窗戶露出一個縫,任有寒風呼呼的吹著。

“王爺,當心著涼。”

明月給林逸加了一個披肩。

林逸道,“你晚上都不睡覺的嗎?

我醒了,你們就跟著醒?”

明月道,“王爺,奴婢是會武功的,這耳朵靈光著呢。”

“你們啊,都是武功高手了,出了王府,自可以縱橫江湖,快意恩仇,”

林逸笑著道,“何必在府裏當個使喚丫頭,不怕委屈了自己?”

據說,七品就可以出去開宗立派了!

更何況明月和紫霞這種九品!

明月笑道,“王爺,你又趕著奴婢走?”

林逸道,“本王手無縛雞之力,能趕得走你們嗎?”

“不能,”

明月昂首道,“你趕不走奴婢的。”

林逸苦笑道,“你們啊,趕緊休息吧,這麽冷的天,沒必要幹耗著。”

“是。”

明月把林逸扶到**後,才悄悄退下。

第二日天不亮,林逸就醒了。

等吃好早飯,天都未亮透。

焦忠道,“王爺,要不今日去釣魚?”

林逸道,“大年初一,釣什麽魚?”

主要還是風大,天冷,別說蹲一天,就是蹲半個時辰都受不了。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是真的,至於獨釣寒江雪什麽的,大概是家裏受了委屈,故意躲出門的。

“百花樓今日選花魁,”

洪應俯身道,“王爺賞她們一點臉麵,抬舉一下她們?”

林逸道,“大冬天的,各個穿的跟包子似得,沒什麽看頭,要去也等些日子。”

他愈發懷念三和了。

有時候,他真的想趁著那股酒勁宣布以後定都三和!

但是,也隻能想想而已。

他要是敢這麽做,這梁國就真的成了秋後的螞蚱,蹦躂不長了。

百無聊賴之下,他起身去花園轉了一圈,潘多進來稟事。

“文昭儀走了?”

這是林逸沒有想到的,“去了哪裏?”

潘多搖頭道,“王爺,文昭儀武功高強,屬下的人沒那個能耐跟得上。”

林逸道,“善琦也不知道?”

潘多道,“王爺,文昭儀出門並未知會任何人。”

林逸在雪地裏來回踱步,然後道,“那你別管了,她那麽大人了,走不丟的。”

再說,文昭儀玩失蹤又不是一次兩次,他早就習慣了。

“是,”

潘多接著道,“昨個夜裏,劉朝元與聖上支開了何連,聊了很長時間,沒人知道說了什麽。”

林逸不甚在意的道,“隨便他們聊什麽,本王就不信了,到如今這個時候他們還能翻出什麽浪花來。”

天時地利人和,全讓他占了,他老子已經沒有底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