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多了,不禁悲從中來,以往的日子真的是令人懷念啊。

到三和後,他就再也沒有享受過了。

時不時的還要受到寂照庵的威脅。

過得真是淒淒慘慘戚戚。

驢子今天很給力,每一步都均勻有力,踏在青石板上,咚噠……咚噠的聲音在大街小巷顯得格外的清脆。

經過南街的時候,路中央停著一輛馬車,旁邊站著一個一身灰衣的老漢,他不等林逸靠近,便徑直跪下道,“小的參見王爺,王爺千歲千千歲!”

“郭召?”

林逸認出了這個老漢,負責留守安康城的和王府花匠,“你這老頭子怎麽也來了,看你這身體,再活個二十年不成問題。”

“謝王爺誇獎,”

郭召眼淚婆娑的道,“小人剛剛聽說王爺進城,這就趕忙把府裏的馬車牽了出來,請王爺上車。”

“算是你有心了。”

林逸不好拒了他的好意,此刻自己孤身進城,禍福難料,有這樣的忠仆,他居然還有點小感動。

在洪應的攙扶下,翻身下驢,上了馬車。

洪應朝著郭召擺擺手,示意他回家,此地不需要他久留。

郭召猶豫了一下,跳下馬車,然後目送林逸的馬車遠去。

何謹見林逸上了馬車,便揮舞了一下手中的鞭子,在大街上策馬奔騰。

洪應架著馬車,不疾不徐的往皇宮的方向過去。

等到了皇宮門口,林逸已經困意連天,打著哈欠道,“時間太短了,在馬車上也沒睡著覺,真想好好睡一覺。”

舉著兩隻手,左右晃晃腰肢後,看了一眼巍峨的宮門,兩邊是刀槍林立的禦林軍,一直延伸到金鑾寶殿,氣勢驚人。

林逸歎氣道,“老子居然跟兒子玩下馬威這一套,真是世所罕見啊。”

洪應道,“小的拚死也會護王爺周全。”

林逸笑著道,“用不著,事不可為,你就先跑,我被抓了,也沒什麽,再怎麽樣,我是他兒子,他即使真想殺我,也會走個過場。

你不一樣,他們殺你肯定不會有猶豫的。

你要是死了,就是真死了,連個往外麵通傳消息的都沒。

還是按照原來計劃行事吧,要是我爺倆真翻臉了,直接攻城吧,我不快活,誰他娘的都別想安生。”

不到萬不得已,他還真不想和他老子死杠!

“大不孝”、“忤逆”一頂頂帽子扣下來,可不是那麽好受的。

禁軍統領宇文涉一身重甲,走到林逸跟前拱手道,“下官甲胄在身,不便行禮,還望王爺恕罪。”

“宇文涉將軍,好久不見哈,”

林逸懶洋洋的揮了揮手,“不知令妹近來可好?”

對宇文涉的妹妹,於伯須的四女兒有想法真不是一天兩天了!

此刻看到宇文涉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

長的是不是更加漂亮?

本王不再都城多年,嫁人了沒有?

“王爺還是這麽愛開玩笑,”

宇文涉臉色鐵青,他想不明白眼前這樣的情況下,和王爺為什麽還能笑的出來!

壓抑住怒氣,冷聲道,“王爺請,莫讓陛下久等。”

“走吧,”

林逸一邊走一邊漫不經心的四處看,“這宮裏和以往還是沒有什麽變化,本王記得以前在禦花園的池子裏養了不少金魚和王八,出閣離宮的時候也未曾帶著,如今不知道怎麽樣了,回頭有空了,本王還得去看看。”

“王爺興致不減,下官佩服。”

宇文涉已經在想象和王爺見到德隆皇帝時候的樣子!

能不能在皇帝麵前侃侃而談!

林逸接著問,“今日朝中都有誰啊,搞這麽大的陣仗?”

宇文涉麵無表情的道,“自然是朝中文武百官。”

林逸不緊不慢的跟在身後道,“雍王肯定也是在的,除了他還有誰啊?”

宇文涉道,“王爺到了便知。”

說著不自覺的加快了腳步。

行到金鑾殿門前,林逸正要進去,便被宇文涉攔住了,宇文涉道,“王爺稍等片刻。”

接著金鑾殿中有人高喊道,“宣和王爺覲見!”

宇文涉這才揚手道,“王爺,請!”

“哎,都什麽時候了,還搞這些形式主義,真的很要命的。”

林逸很是不滿的整理了下衣衫,緩緩地走了進去。

洪應垂手站在門口,眼前一眨不眨的看著朝堂。

寬大的大殿兩邊跪著文武百官,大殿之上坐著一個穿著明黃色龍袍的老者,麵容枯瘦,但是眼神淩厲,好似睥睨天下,俯視萬生。

朝中跪著低首的大臣都不自覺的望向了正慢慢走進來,且東張西望的林逸。

林逸走在鴉雀無聲的大殿裏,隻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感覺有點詭異,壓抑的有點厲害啊!

走到近前之後,他抬起頭,先看到的是明黃色龍袍上麵繡著的金龍,然後才是他老子那兩道如刀的目光。

他必須承認,他有點被嚇著了。

兩輩子他膽子都是很小的,連隻螞蟻都不敢踩死。

但是,如今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真的沒法退了,七州之地,千萬人的生死皆在他的手中!

猶豫隻有那麽一瞬間,便直接對上了他老子的眼睛,然後俯身垂首道,“兒臣給父皇請安,父皇龍體安康,真是可喜可賀。”

朝中的大臣都驚呆了!

他居然沒跪下!

他居然敢不跪!

他憑什麽不跪!

和王到底想做什麽!

林逸見他老子不說話,便抬起頭,看到了跪在一側的皇子們,笑道,“喲,三哥,真是想死弟弟了。

咦,四哥,聽說你跑回晉州了,你怎麽也在這?”

他很是好奇。

他得到的消息是晉王跑回了晉州,而且他在南門口隻看到雍王進城了,沒看到晉王啊?

晉王恨聲道,“父皇麵前,不得放肆!”

他真想掐死和王啊!

有這個想法不是一天兩天了!

“了解,了解,你跟老三起兵南下造反的事情,我一定不和別人說。”

林逸刻意壓低了聲音,但是朝廷上眾人依然聽得清清楚楚。

“胡說八道,成何體統!”

晉王差點就直接跳起來了!

大家知道是一回事,但是你他娘的,當眾說出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起裝糊塗不好嗎?

大家都有台階下。

林逸沒搭理他,又看向了把腦袋故意壓的很低的,隻想躲避他目光的永安王,他高興地道,“老十二啊,哥哥終於看到你了,真的,這麽長時間不見,真的有點想你了。

聽說你一直在宮裏侍孝,實在是我兄弟幾個的表率,當然還有太子哥哥,實在是令我等一眾兄弟汗顏啊。

咦,怎麽沒看到太子哥哥?”

老十二氣的渾身哆嗦,大著膽子掃了一眼龍椅之上的父皇後,任憑林逸怎麽說,都是一言不發。

朝廷之上的文武百官也皆是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傳聞中,這位和王爺隻是不學無術,可沒人說他是傻子啊!

不能撿點好話說嗎?

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

這位和王爺真的是膽大包天。

林逸見老十二不搭理他,便有點索然無味,突然,看到了跪在拐角的楚王林詹,詫異道,“原來哥哥也在這裏,聽說楚州丟了以後,弟弟我寢食難安……”

“夠了!”

林逸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一聲驚嗬打斷。

俯首於殿堂之下的眾人,直覺厲聲懸耳,雙目昏花,難辨東西。

林逸卻昂首笑著道,“父皇息怒,兒子隻是突然見著了眾位兄弟親切,陡然有點得意忘形罷了。

我等兄弟如此相親相愛,決然不會發生‘煮豆持作羹,漉菽以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這樣的事情。”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聽見這樣的絕妙詩句,眾人的第一個反應便是肯定不是和王爺做出來的。

他們首先想到是遠在三和的文章大家謝讚和陳德勝。

“好,好的很,都不虧是朕的好兒子,”

坐於龍椅上的德隆皇帝終於說話了,“你們如此待朕,朕又當如何待你們呢?”

林逸笑著道,“父慈子孝,天性倫常,父皇何必掛懷?”

你做老子的像老子,兒子才能像兒子!

你自己都沒做老子的樣子,光埋怨兒子有個毛用?

實話實說罷了,有時候不中聽,卻是不得不說。

“朕一生閱人多矣,唯獨沒有想過會看錯自己的兒子,”

德隆皇帝在何謹的攙扶下站起身,微微顫顫的在台階上踱步道,“想不到,想不到啊。”

一連說了兩個想不到。

林逸笑著道,“兒子自小運氣就不錯,現在也是,恐怕將來也是。”

眾臣的腦袋更低了。

你想表達什麽?

天命所歸?

連旁邊的雍王和晉王都是一臉不可思議,他們實在想不明白,林逸到底從哪來的勇氣與父皇針鋒相對!

德隆皇帝搖頭後,歎了口氣,然後有氣無力的揮揮手道,“退朝吧。”

“退朝!”

隨著何謹的一聲高嗬,文武百官先是慢慢的倒退,臨門口的時候轉身走出了大殿,臨走之前無一不往林逸這邊張望。

林逸直接愣住了。

就這?

他還有很多話沒說呢!

大臣們走了,皇帝走了。

大殿中一時間隻剩下皇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