廝殺聲中最響亮的果然是那兩個呆子,他似乎還聽見了錘子的破空聲,一聲接著一聲的慘叫聲。

底下喊叫的人似乎越來越多了。

砰砰兩聲,窗戶被火把砸中了,窗門大開,火把在屋子裏燃起來。

葉秋站起身,拿了插在花瓶裏的花枝,在手中一顫,火把熄滅,兀自冒著煙。

抬起頭看到正飛進來的火把,又是一提花枝,火把在半空中又原路落回了窗外打鬥的人群中。

他站在窗口,看著底下烏泱泱的一片人,手執火把、大刀正對著兩個呆子圍攻的同時,不忘往樓上扔火把。

他皆一一掃落下去。

看到站在窗口的葉秋,五六個人縱身舉刀撲了過來。

葉秋拿樹枝當劍,直接朝著幾人橫削,幾人連慘叫聲都沒來得及發出來,紛紛落地。

柳如煙看得心驚不已。

剛剛那幾人可都是三品、四品,皆是暗衛中的好手,想不到在此人手中居然沒走過一招!

而且,他用的是柔軟無力的花枝!

此人功力可以說是深不可測。

“一二一……”

“官差辦案,閑雜人等避讓!”

不遠處火把匯聚的一條長龍,由遠及近。

三和捕快來了。

迅速地以壓倒性的優勢平息了這場刺殺。

“五十多人,一個活口都沒有?”

陳心洛臉色鐵青。

“頭,”

汪旭無奈的道,“這些人對自己真夠狠的,一見事不可為,要麽自己抹了脖子,要麽咬牙,把牙齒裏麵藏的毒藥給咬碎了,直接毒發身亡。

想阻攔都沒機會。”

“這便是暗衛了,”

柳如煙好像見慣了似的,臉色平常,“任務失敗不做俘虜。”

“可真舍得下手,”

汪旭縮著脖子道,“我就沒膽量朝自己抹那一刀子,疼不疼啊。”

陳心洛道,“有逃跑的沒有?”

“頭,這你就放心吧,”

汪旭接著道,“這裏進進出出的,哪怕是一隻蚊子都要仔細瞧出公母,保證沒有一個人逃出去。”

“不能放鬆,繼續盤查,勢必要把暗衛在三和的勢力連根拔起,”

陳心洛咬牙切齒的道,“三和,他們就不該來。”

三和捕快收攏完屍體,接著辛苦的便是白雲城打掃衛生的環衛工了。

三更半夜的,抬水清掃路麵的垃圾、血跡,二十幾個人一直忙到天明。

孫邑的老娘也是環衛工的一員,畢竟全家五口人,在三和要吃要喝,不能全指望兒子。

做環衛工,雖然累了一點,一個月好歹有幾十個銅板,能補貼一點家用。

到家後,她老頭子孫渡已經做好了早飯,滿滿的一鍋粥,招呼她吃飯,她捂著嘴擺擺手道,“吃不下去。”

打掃衛生的時候,早就被那血腥味惡心壞了,現在吃什麽都想犯惡心,實在是吃不下去。

孫渡道,“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了?

實在不行,咱就不幹了,三更半夜地去打掃衛生,這存心不讓人安生啊。”

他是趕車的老把式,在哪裏都能混口飯吃,如今就幫著白雲城商戶運送貨物,一個月怎麽也能掙一兩銀子。

所以說話底氣倒是十足。

“是啊,不行就別做了,”

孫邑打著哈欠從裏屋出來道,“咱不差你那幾個銅板。”

他有點後悔去做什麽勞子教頭了!

官兵總教頭,聽著風光,讓人看上去也場麵,實際上沒油水!

一個月的月錢都沒王府侍衛多。

更遑論與之前做門子相比了。

做門子的外快多,要不然他也不能起這麽大的宅子。

孫老太道,“你說的容易,家裏哪裏不是開銷了?

你那點月錢夠你在外麵應酬隨份子嗎?”

孫邑訕笑。

老娘說的對,根本就不夠!

認識的人越多,交際麵就越廣,別人娶老婆、辦喪、生孩子、過壽,都得隨禮。

要不然別人都去了,就自己不去,像什麽樣子?

他可是官兵總教頭!

要臉麵不要了?

這就是大人物的煩惱啊。

他終於明白那些官員為什麽要拚命貪錢了,沒錢行嗎?

上官不得給你穿小鞋?

以後活不活了?

和王爺都感慨過: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

孫渡擺擺手道,“行了,別說了。

按我說,這裏比安康城好多了,房子住著大,寬敞,後院子自己種菜,養牲口,不用另外買菜了。

親戚們也不打交道了,省了多少花銷。

這裏啊,做啥事都有規矩,要少受多少窩囊氣。

人一輩子啊,圖個什麽,不就圖個舒坦。”

“你咋不說天熱,連布料錢都省了?”

孫老太白了他一眼後,進屋補覺去了。

孫成耷拉著腦袋,萎靡不振地走到院子裏,孫邑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趕緊洗漱,吃早飯,然後去坐船,晚了就沒船了。

到了放鳥島好好做,別丟了我的人,那可是我貼了老臉找你韓德慶大哥求過來的。

你要是再不上心,我以後可就不管你了。”

弟弟來三和這麽長時間,他對弟弟繼續科舉已經不抱希望了。

何況,眼前朝廷的形勢他也是清楚的,做了官又能怎麽樣?

幹脆求著韓德慶,幫著弟弟在市舶司謀了一份書辦的活計,好歹有月錢,餓不死人,總比在家裏呆著強。

“知道了,”

孫成歎氣道,“想我滿腹經綸,如今居然淪為一小吏,可悲可歎啊。”

孫邑咬牙道,“少放屁,去了就好好做,遇到事情就聽你韓大哥的,要是聽見你犯倔,我非過去揍死你。”

“是啊,”

孫渡叮囑道,“你大哥說的沒錯,你年輕沒經過事,切莫衝動,還是要多請教人。”

“哎呀,我這腦袋真是健忘,忘記你今日要走了。”

原本準備補覺的孫老太又從屋裏出來了。

開始幫著孫成收拾大包小包,一邊收拾一邊眼淚水就跟著出來了,“你說你一個人去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可怎麽是好。”

孫渡沒好氣的道,“孩子都多大了?

有本事你栓腰帶上。”

“你這老頭子好狠的心,那也是你兒子啊。”

孫老太的眼淚水越來越多。

爺三個一臉無奈。

孫成借口洗涮,趕忙逃開了。

等他吃好早飯,穿戴整齊,他老子和哥哥已經套好馬車,幫他把行李放了上去。

剛踏出屋門,便被他老娘一把拉住,老太太朝著外麵張望了一眼,偷偷摸摸地把一個手絹包裹著的銀子塞到了他的手裏。

“外麵不比家裏,什麽都要錢,多帶上一點,窮家富路總是沒錯的。”

“我這有,夠花了。”

孫成見老太太欲哭,隻能無奈接了。

方皮趴在牆頭上,把這一切都瞧在了眼裏,突然眼前一酸,從牆頭上下來了。

心裏憋著一口氣,實在是出不來。

孫家父子趕車到了西江邊上,早已有一艘客船停在了岸邊。

隨著放鳥島與白雲城的往來愈發頻繁,有聰明人購了客船,做往來的生意。

每個月隻有三趟,都是在固定時間候客。

此刻岸邊已經排上了幾十號人。

放鳥島現在是自由港,往來大船多,上貨下貨,需要極多人,去了不愁找不到活計。

這個時候,才凸顯出孫邑這教頭的用處,他隻跟船家交代了一聲,就和他老子幫著弟弟把行李提上船,為了防止逃票,是不準一般人輕易上船的。

孫邑等他老子對孫成交代了一番後,才下船。

看著大船漸漸遠去後,兩人才折返回家。

太陽高掛,白雲城又進入了燒烤模式。

方皮眼睛紅腫,無精打采。

洪安陪他坐在河岸邊,良久才問,“你怎麽了?”

“我想阿娘了。”

方皮的眼淚水再次出來了。

洪安默然不語。

她不知道是該想,還是不該想。

看著哭出來響聲的方皮,她遞過去手帕道,“你阿娘打你嗎?”

“嗯。”

方皮抽噎著點了點頭。

“那就別想了,”

洪安道,“她打你,你為什麽還要想她?”

方皮高聲道,“我阿娘是世界上最好的!”

“我也想家了,”

洪安兩隻胳膊抱著膝蓋,腦袋枕在胳膊上,”但是,我就不想回去。

從小,爹打我,娘也打我,把我打得可狠了。

我娘讓我去死,我沒死,把我賣給了師父。

我叫洪安,不姓孫了。”

方皮擦下眼淚,紅腫著眼睛道,“那你恨你娘嗎?”

他與洪安認識了有三年,第一次聽洪安談到自己的家裏人。

“恨。”

這一次洪安回答得毫不猶豫。

眼淚水順著清秀的臉龐滑落了下來。

兩人說話間,聽見了哭聲。

回過頭,餘小時和阿呆早已哭成了淚人。

方皮問,“你們又怎麽了?”

阿呆道,“我也想阿娘了。”

餘小時一邊用胳膊擦眼淚一邊道,“阿娘的蚵仔煎做得可好吃了。”

“那我們都不想了吧,”

方皮強笑道,“我們去攆猴子吧。”

第一個站起來身來。

自從和王爺下令驅趕猴子以來,白雲城的人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熱情,見著猴子就打!

白雲城苦“猴”久已!

現在閑著沒事就是吃飯、睡覺、打猴子。

短短數日,白雲城方圓幾裏地,已經找不見一隻猴子了。

基本都往更深處的老林子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