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警察,也沒有經曆過什麽特殊的訓練,這種對危險敏感的意識,隻是每一個人與生俱來的本能而已。

雖然我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但是我很確定在這紛擾的環境中,這隻冷眼一定不懷好意,否則的話,他也不可能隻在暗處遠遠的盯著我看,而不是走到我的麵前。

季鵬成將王三萬扶進了後座,催促道:“林烯,你幹什麽呢?快點兒走了,後麵堵得這麽多車,一會兒不是找人罵呢?”

我聽見了他的話,也聽見了後麵還有最少十幾輛車在不停的鳴笛,示意我快點兒挪開。

可是,我不能無視這種陰冷的感覺。

它似是一把利劍一般藏在了暗處,我不能就這麽輕易的放過知道他是誰的機會。

當然,我也猜測他就是打暈王三萬,搶奪劉所長屍塊的人。

但是,這也僅僅隻是一個猜想罷了。

在我迅速環視了一圈之後,我還是沒能發現這個人究竟是誰。

又因為後麵排隊的車輛,已經有人下了車朝著我這邊走了過來。

我不想再平白沒事找事,便再也顧不上那五千塊錢買的一堆體檢報告,幾個箭步鑽進了帕薩特的駕駛車位。

當然,我還別著一把六四製式手槍,對於解決幾個衝動的司機還不至於害怕,所以起步的時候,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

在離開了瑞城縣第一人民醫院以後,我還在不停的瞥視著後視鏡裏一切。

這個人若是真的要找我的話,我想他應該會跟蹤我的。

此時天色已然徹底暗沉了下來,馬路兩邊昏黃的路燈照常開始了工作,再加上後麵的車輛大燈晃眼,我的視線受到了影響。

除了能看清後麵緊跟著我的車輛是什麽顏色之外,其餘的一概看不清楚。

季鵬成察覺到了我的異樣,詢問我:“林烯,你是不是有什麽事兒?”

我沒有隱瞞他們,一五一十的將自己的感覺告訴了王三萬和季鵬成。

王三萬沉默了片刻,突然嗤笑了一聲,說道:“林烯,你是不是快變成女人了,怎麽還有了第六感了?我和季團長怎麽沒有感覺到?”

我知道王三萬這是在自我安慰,他應該比我更加的明白這危險已經距離我們隻有咫尺之遙。

旋即,我也回了一句調侃的話,“王叔,處男也許就是這麽敏感吧,要不為什麽少林寺裏都主張練童子功呢?”

一席玩笑過去,王三萬和季鵬成都笑出了聲。

我聽得出來,他們兩個的聲音中也夾雜著淡淡的疑惑。

隻不過,近段時間的精神高度緊張,他們已經略微有些麻木似的。

之後的一路,我們沒有再多說什麽,車內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靜。

我雖然看不清車後的情況,但是我還是下意識的不停的瞟向了後視鏡。

也許,這是一個人不安的必然反應,也許,這就是一個獵物獨有的警覺。

我從那裏看見季鵬成和王三萬也都不時的回頭看看。

當然,他們的視力還不怎麽如我,又怎麽能看得清楚。

更何況,若是那個人要跟蹤我們的話,也不會傻到貼著這麽近。

在急診門口,他藏在了一個角落裏遠遠的盯著我看,又不讓我輕易發現他,我覺得這個人是有意讓我們精神緊張。

獵人,在等待一擊斃命的機會。

這麽想著,我又突然想起了一段時間內,一直想置我與死地的林冬生。

他也曾經嚐試著這麽做過,也確實讓我有過一種快要發瘋的感覺。

直到最後他告訴我一切的始末,我才放鬆了那顆快要崩裂的心,隻不過,以此代替的便是無窮無盡的愧疚。

一車三十多條人命,是由於我的過失而讓他們終結在了懸崖峭壁之下。

之後,我每每想要入睡的時候,總能想起那一車的老老少少張牙舞爪的朝我奔襲而來。

他們是要讓我償命,也是要讓我不要忘記了恐懼和愧疚。

就這樣,將近夜裏九點的時候,我才駕著車停到了王三萬公寓的樓下。

那輛白色的雪佛蘭轎車還在牆角停的,雖然已經破爛不堪,但是仍沒有一個人報警將它拖走。

這個小區裏的人還是善良的,也或許是各掃門前雪的意識深入人心。

總之,沒有人過問我們的昨夜,也沒有人報警。

我扭頭問王三萬:“要不要我陪你一起上去和四爺解釋一下?”

王三萬憨笑的搖了搖,拒絕了我的好意。

在車頭燈的映射下,我似是看到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尷尬。

當然,我沒有點破這一細節。

王三萬無論在王家莊還是縣城裏,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懼內這種拿不到台麵上說的事,他也不想讓我提出來。

季鵬成支支吾吾了半天,連一句告別的話也沒說出來一句,看樣子是想上去看看王三萬的公寓,隻是王三萬沒有邀請,他也隻好作罷。

王三萬似是覺得遲回去一天,不好向四爺交代,打開車門,前腳剛下了車,又坐回來問我,“林烯,你要不要上來一下?”

我現在是招待所的所長,團長還在車裏呆的,又怎麽可能讓一個人上樓呢?

沒大沒小的事,我還是做不出來的。

當然,我是想見見四爺,她一直待我都很好。

還沒等我開口拒絕王三萬,季鵬成歎笑了一聲,說道:“林烯,你上去看看王嫂吧,要不然明天都不會讓王師傅出來了。”

明天?

我總是過著沒有明天的生活,這時聽到季鵬成說起明天,我竟一時間有點錯亂的感覺。

我搖了搖頭,說道:“季團長,我還是早點送你回招待所吧,明天你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不像我們這些平頭百姓,整日無所事事。”

季鵬成扭頭看了眼王三萬,二人相視而笑了片刻,最終還是王三萬一個人上了樓。

在回招待所的路上,季鵬成問我:“林烯,你晚上住哪兒?”

我想了想一個人回部隊家屬院,還是有點心顫,畢竟白天剛在那殺了劉所長,還心一橫燒屍碎屍,晚上就回去住,也著實害怕他回去報複我。

可是,在瑞城縣我還沒有別的落腳的地方,旋即搖了搖頭,說道:“季團長,要不然我和你一起回招待所住吧?”

季鵬成自然是明白我的心意,他欠了下~身子,靠在座背上,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林烯,招待所的情況你也了解一些,我是怕你在招待所裏睡不習慣,要不然你找個地方開房間吧。”

說著,他從兜裏掏了一打現金給我放到了中央扶手箱上。

我知道,有些錢是不應該拿的,縱使是對自己好的人也是一樣。

隻不過下午我已經把這麽多年的積蓄,全都捐給了醫院,現在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再不收起來季鵬成給的這點,別說晚飯了,早點都吃不起。

部隊招待所我也去過了,裏麵的房間一個個都上著鐵柵欄,看來也不是十分安全,更何況那間所長的辦公室裏也沒有床,季鵬成一個人還能湊合一下,我去了又能住哪呢?

我尷尬的笑了笑,一手握緊了方向盤,一手將扶手箱上的現金裝在了自己的屁股口袋,說道:“好吧,季團長,我晚上就找個地方住吧。”

季鵬成也是靠工資吃飯,我知道這樣長期下去肯定不行,所以在收錢的片刻,我也在琢磨著什麽時候該離開瑞城縣了。

畢竟,這裏也沒有我的安身之地,一個二層小樓雖說掛著招待所這個名字,可是說白了也隻是一個精神病院。

我還不想在這麽年輕就早早瘋掉,亦或者是精神成天的過度緊張。

想到這裏,我似是能理解了劉所長的苦衷,也能感覺到他今天為什麽要這麽決然。

一個個夜晚都聽得那鬼哭狼嚎般的聲音,再正常的人住在這種環境裏幾天,也得變得不正常了。

我本想讓季鵬成和我一起住到外麵的酒店,可是剛想開口,又考慮到他把房子已經給我過戶了,現在和我的一窮二白其實也差不了多少,住在外麵,消費又高,現在提這個建議,就相當於給他出了難題。

季團長身上有多少錢我不知道,麵子我還是要替他兜住了點,要不然以後見麵的時候不光他尷尬,我也會因為自己一時的好心,埋下一個不好的印象。

他似是也覺得這樣長期以往,兜裏的人民幣堅持不了幾天,沉默了片刻,沉聲問我:“林烯,巫閑山之行,你準備什麽時候開拔?”

當兵的行軍有一句話,叫做:“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我現在孤身一人,了無牽掛,想什麽時候走都行,隻是身上沒錢,總不能讓我徒步從瑞城走過去。

我支支吾吾了半天,輕聲答道:“季團長,這個事情還得你定,我什麽時候都行……”

季鵬成也是快五十歲的人了,這句話想表達的意思他一聽便知。

他長歎了口氣,無奈的“嗯”了一聲,剛要想說點什麽,突然我們的後視鏡,被後麵的汽車一個遠光打了過來。

在縣城裏夜間行路,往往會有這些人品不太好的人開車,總是喜歡用大燈晃人。

可是,現下最流行的氙氣燈我也見過,還從未見過有這麽高亮度的車燈。

此時,我的視線裏一片白茫,甚至連前行的道路都已經模糊。

正在我伸手想要調整後視鏡角度的時候,一輛疾馳而來的黑色轎車從我的身邊迅速通過。

我清晰的看見駕駛位置的車窗緩緩放下,從裏麵有一隻帶著白色手套的手伸了出來,隻一眨眼的功夫這隻手朝著我們扔來一個黝黑的東西。

在它砸到帕薩特前機蓋的同時,這物件的尾部還在冒著絲絲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