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鵬成直指著這名戰士,安頓道:“你現在通知一下家屬院那邊的兄弟,告訴劉所長讓他回團部報到,我過些日子就會回去。”
這名戰士肩膀上扛著的是上士軍銜,看來也是當了十幾兵的老兵。
我知道,這種級別的士兵是不會退伍的,他們到了退休以後,會以副團級的待遇保留其軍籍一生。
他似是也沒有明白季鵬成的話,疑惑的雙眸看著季鵬成問道:“團長,您的意思是讓劉所長回團部,不再追究他的責任了?”
季鵬成也擔心傳話之中造成什麽誤會,微微點了點頭,說道:“讓劉所長去一連一班當個普通的戰士吧,也許這麽久了,他已經忘記了曾經入伍的初心,再經曆一次基層連隊的磨礪,也許會讓他的那些心浮氣燥平穩下來。”
此時話已挑明,上士也明白了季鵬成的用意,他的目中不禁多了一絲對季鵬成的欽佩。
我知道,這樣的老兵,即使是團長換了幾任,他也一直在這個部隊呆著,想來他是沒有料到季鵬成會原諒劉所長,所以才發怔的站在了原地。
我和王三萬跟著季鵬成的腳步下了門口的幾節樓梯,上士才緩過神來,問了一句,“團長,需要我開車嗎?”
季鵬成嘴角揚起一抹恬淡的笑容,搖了搖頭。
在經過這名戰士身邊的時候,季鵬成還輕拍了下他的肩膀,叮囑道:“把這件事情辦好,不要讓小劉再逃跑了。”
一聲聲的叮囑,足以看得出季鵬成已經心軟。
我不知道他們一個個為什麽要放下,隻不過木已成舟,我再多說什麽也是毫無意義。
上士一直站在原地看著我們離開了以後,他才轉身進了招待所的旋轉門。
我一邊看著車,一邊問王三萬和季鵬成,“房產交易中心的路我可不知道,你們看著點兒啊。”
此時已近正午,馬路有如有一個巨大的停車場一般,如果不提前變道轉向的話,我們也就隻能隨著大流一起錯過最佳的行車路線。
王三萬聽見我的語氣還是比較生硬,嗤笑道:“林烯,你是不是疑惑我和季團長為什麽非要放過小劉?”
我從後視鏡裏瞥視了眼後座的王三萬,沒有說話。
片刻之後,王三萬告訴我,“且不說小劉和季團長之間的關係多麽的親近,也不用說高副團長的這層關係,我隻問你一句,小劉沒殺人沒放火,一切都在合法的範圍之內運作,你們能以什麽樣的借口去逮捕他?難道隻是一個逃兵的理由嗎?”
直到王三萬一字字的解釋完,我才明白了他的用意。
把一個沒有犯了大事兒的人抓起來,到最後也是要放的。
到那個時候,不僅我們之間結了化不開的仇怨,還說不定以後要時時提防劉所長的報複。
若是現在相逢一笑泯恩愁的話,劉所長不但心存感激,也少了我們以後的精神緊張。
我會意的點了點頭,似是明白了王三萬的說辭。
這時,季鵬成淡淡的笑了笑,說道:“其實小劉這個孩子還是不錯的,我記得前幾年嘉城縣發了一次百年一遇的江水,小劉一個人七十二小時沒有合眼,在最大的缺口堅守奮戰,到最後他帶著一個連的戰士們站在冰冷的洪水裏,所有的人都倒下了,隻有他一個人堅持到最後……”
我著實沒想到,劉所長還有這樣的英勇經曆。
從見他第一麵到現在,我一直以為他隻是一個見風駛舵,善於諂媚的小人。
現在聽著季鵬成的回憶,我似是能理解了他剛才為什麽還在猶豫,為什麽能在王三萬並不充分的理由下,原諒了這個想要將他屍體搶走的人。
我駕著車還在擁堵的路上這麽開著,王三萬突然指了指我左手的方向,焦急的說道:“林烯,剛才應該左轉的。”
我剛才一上車的時候就提醒了他們,提前說方向,要不然這麽多的車,現在哪還能再轉過去。
實在沒有辦法,我隻能打算到前邊的路口調頭。
隻是,這也僅僅是我的一個想法而已。
因為到了前麵的路口,車流更是集中,一個個都似是趕著投胎,根本沒有一輛車願意讓我插進去。
這時,季鵬成恍然大悟的說了句,“房本還在家呢,我們現在趕過去也沒用。”我才再也沒有想著調頭的事兒,徑直朝著部隊家屬院開了過去。
一路上,王三萬和季鵬成聊著些無關痛癢的話,我沒有接茬,隻顧著認真開車,也頻繁的在十字路口詢問著需要不需要轉向。
大約過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我才將車開到了部隊家屬院的門口。
執勤的戰士看見是招待所的軍用車輛,隻敬了個禮便放行了我們。
這一點兒,就連季鵬成也沒有想到。
他讓我在閃過橫杆以後停穩了車,獨自放下後排的車窗,訓斥了幾句衛兵不負責任之類的話,然後又問了問劉所長還在不在?
衛兵憋漲通紅的臉蛋,吃吃的回答道:“團長,劉所長才走了沒多久,剛才他還讓我碰到你的時候轉告你,說他馬上歸隊。”
季鵬成得知了劉所長已經理解了自己的心意,也沒有再多說什麽,輕拍了下我的座椅靠背,示意我可以開進去了。
停在季鵬成宿舍的單元門口,他客氣了幾句,想讓我和王三萬進屋喝點茶水。
王三萬婉拒了季鵬成的好意,他便徑自一個人下了車,走進了單元門。
我不經意間瞟視了眼季鵬成的背影,突然我感覺他真的老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次被陰魂上身的經曆,還是他的心腹愛將劉所長的原因,總之他的後背都漸漸地有些佝僂,與我之前見到他時那種意氣風發的樣子,截然是兩個人一般。
王三萬似是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在聽到單元防盜門關閉的刹那,他無奈的長歎了一聲,說道:“林烯,人這一輩子就是這樣,什麽事情都得經曆一下,真的是應了那一句話,你奈人生何啊……”
起初我是沒有大明白其中的涵意,直到王三萬接著告訴了我,他這個癱瘓在床的老婆,是為什麽癱瘓的時候,我才算是有點明白了各中的原委。
他轉了下~身子,麵朝著我問道:“林烯,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讓你幫我去巫閑山求藥嗎?”
我微微搖了搖頭,歎笑道:“王叔,你肯定有自己的原因,我怎麽可能知道呢?”
上一輩的事兒,不用說別人了,就連我自己親生父母的事情我都隻是知道一些皮毛,更何況是王三萬。
當然,我是有心了解他的,隻是平時我不想突兀的問起。
畢竟是別人的隱私,如若不是他親口想說,我也知道回避是什麽意思。
王三萬長舒口氣,看來是要一吐為快的意思。
沉默了片刻,他緩緩的說道:“我這個老婆,就是因為當年我從花好月圓回去了以後,終日魂不守舍,在一次給人送葬的時候,棺木差點砸在了我的身上,就是她幫我擋了一下,我才幸免與難,否則的話,你今天是不會和我這樣聊天的。”
其實,我早就知道他們之間是有感情的。
從這麽長時間以來,王三萬總是時不時的提起這個老家躺著的老婆開始。
隻是,我不知道他們之間,還有一番如此驚心動魄的經曆罷了。
我本想問王三萬:“既然她願意用自己的生命交換你的,而你又為什麽移情別戀呢?”
可是話到了嘴邊,我又生硬的咽了回去。
有些感情上的問題,確實是讓人迷茫,若不是本人親身經曆,外人又如何能體會的到。
就像我對蘭馨的感情一樣,雖然開始的時候我不知道她和方九之間的關係,還對她近似迷戀,但是到了後來,我即使知道了他們的愛情經曆,我仍然心有幻想。
說實話,哪怕是到了現在,我還隱隱的無法忘記當初的內心砰然心動的感覺。
王三萬沒有對我隱瞞什麽,他深吸了口氣,告訴了我當年的一切。
一個男人也好,一個女人也罷,總是不能就這樣憑著幻想去生活一輩子,當他遇到了四爺的時候,四爺的花容月貌、溫婉賢良在一瞬間擊碎了他多年以來的寂寞和空虛。
就在那個時候,他再也無法忍受那樣的生活,也就在那天,他和四爺走到了一起。
是的,“你奈人生何!”
如果他在老家的那個癱瘓老婆要是知道王三萬在外麵已經有了女人,她又該做何感想?
我聽完王三萬的自述,並沒有覺得他是一個移情別戀的男人,甚至我覺得他做得對。
我想,如果他的老婆真心愛他的話。
也許,她也會同意王三萬的決定,甚至還會支持他。
沒過一會兒,單元樓宇的防盜門緩緩的打了開。
我看見季鵬成手裏拿著一個大紅本從裏麵踱步走了出來,便發動著了汽車的引擎。
剛要準備調個頭,一會兒方便出去。
這時,王三萬一聲悄然的提醒,讓我覺得有一絲的不安。
他輕聲的告訴我,“季鵬成有點不對勁,你小心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