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捫心自問著,女人的眼底漸漸地探出來一股深黑,從眼角到眉梢,似是在將她整個人活生生的吞噬一般。

看到這一幕,我不禁踉蹌的向後退了一步,不過止這一步,我便似是不能再動彈一下。

這種感覺,我在司令部招待所門口,看著司機屍體的時候也有過一次。

當時我還以為是自己被心裏的恐懼嚇住,著實沒有想過這並不是因為我自身的原因,而是有一股莫名的外力在鎖住我的身體。

隻見她的嘴角微微上揚,我看到了那鋒利的獠牙上似是還帶著淡淡的血跡。

這顯然不是一個剛死沒多久的陰魂,我見過林冬生的,也見過洛楠死了這麽久的,隻一眼便分辨出來,她是一隻長期飄**著的冤魂。

我沒想到在這個不大的服務區裏居然還有這麽蹊蹺的事情,況且,現在太陽還沒有落山,殘陽餘暉下怎麽可能平白生出來這麽一個女鬼呢?

剛才的女人想必已經被她吸幹了精血,若不然,她的眼神怎麽都變得一片荒蕪,那幽怨的黑色裏,除了徹人心底的陰冷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感情。

季鵬成過了一會兒,似是看見了我驚呆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還沒有發現這一切的異樣,叫喊著問我:“林烯,你發什麽呆呢,一萬塊錢已經拿回來了,快點兒趕路了。”

我分明是聽見了他的聲音,但是不知道是一股什麽樣的力量將我的身體困在了原地。

我剛要張嘴告訴季鵬成眼前的一切,卻竟也發現嗓子眼似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不能發聲。

從林家村出來到現在,這樣的場景,我還是第一次經曆。

一時間,我的內心也十分恐懼。

我期盼著季鵬成可以發現什麽端倪,或者,他可以直接開著車跑掉,不用再管我。

因為我知道,他留下來也於事無補,除了平白再送一條性命,根本不可能有所轉機。

這樣的魔力,想必即使是王三萬在我們的身邊,也隻能是無奈的袖手旁觀,更何況隻有我們兩個毫無法術的常人。

這時,女人從地上緩緩的站了起來,隻不過現在的她,已經不似剛才的那般孱弱,

我看著她一步一步的走到我的麵前,心髒跳動的速度和幅度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有如此近距離的感覺到自己馬上就要死去,現在的我,腦海裏一片空白。

她衝著我嗤笑了一聲,看起來並不是要對我馬上下手的意思,過了片刻,她淡淡的問了我一句:“林烯,好久不見了。”

長這麽大,我認識的女人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一聽到她能直接叫出我的名字,我便開始搜腸刮肚的想著她是誰。

直到我將認識的女人過篩子似的過了一遍之後,我才疑惑的驚呼道:“蘭馨?!”

從她的眼神裏,我看得出來,我沒有猜錯。

可是,方九出現的時候她為什麽不出現呢?而是要等方九放過我一馬之後,她才咄咄逼人的站在我的麵前?

我剛這麽想了一下,就被蘭馨的陰笑打斷,“林烯,我給你報了仇,你要打算怎麽答謝我呢?”

一萬塊錢對於我來說確實不是一個小數字,可是也不至於就這樣要了一個女人的性命。

為此,我的心底閃過一絲的憐憫,對剛才那個黑了心的女人的憐憫。

我深吸了口氣,問道:“蘭馨,你想讓我怎麽報答你吧?”

剛說完這句話,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又能開口,我知道,這是蘭馨放鬆了對我的控製,她想要看看我的反應,或者和方九一樣,玩弄一會兒再把我殺了。

就在這一句話之後,我近似尖叫的呐喊著:“季鵬成快跑,這女的他媽的是個中陰人!”

季鵬成早就不知道在什麽時候站在了我的身後,與此同時,他的聲音也讓我想起了另一個人——方九。

“我就在你身邊呢,林烯,你怎麽越來越沒腦子了?”

果不其然,蘭馨既然出現,方九又怎麽可能不在呢?

我無奈的仰天長嘯了一聲,撕心裂肺的絕望任何一個人都能聽得出來。

在這黃昏裏,我就這樣,似是一個再也飛不動的烏鴉一般嚎叫著。

這個時候,我比任何時候都清醒,這次他媽的還哪有活路,前有豺狼後有虎豹的,不被撕碎了嚼著吃,就已經是上天對我的大恩大德了。

剛才還有一點點指望季鵬成的意思,現在連他也被附體,我再也沒有了希望,憨笑了幾聲,似是對我自己的告慰。

蘭馨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淡淡的問道:“林烯,沒想到你這個時候還能笑得出來?你究竟這段時間經曆了什麽?”

此時,我哪還有閑心再和她說說那些坎坷的經曆,一邊微微的闔住了眼瞼,一邊說道:“行了,蘭馨、方九,你們兩個這次別廢話了,直接動手吧。”

生命的意義,我認為自己比一般人更加的了解。

不僅僅是因為我有過一次起死回生的經曆,更是因為,這十九年送葬生涯中的感悟。

可是,眼下的情景哪還能容我再逃得了。方九即使再有心放我一馬,蘭馨也不會讓他得逞。

蘭馨似是感覺到了我一心求死的想法,也許是還有種方九想玩弄的心情。

過了半晌,我並沒有感覺到一絲的疼痛,再當我緩緩的睜開雙眼,她正歪著腦袋衝著我傻笑。

我疑惑的問她:“蘭馨,你能不能給個痛快的?”

蘭馨掛著微笑的臉頰,搖了搖頭,“林烯,就是要這麽折磨你,想死可沒有那麽容易,你父母當時是怎麽對我們的,我要千百倍的在你身上報複。”

愛情,真的會讓人發瘋,會讓世界發狂。

我沒想到她也這麽想,頓時心裏長舒了口氣。

怎麽說也是能多活一會兒,我也就打算和她們閑聊幾句。

我問了下關於蘭馨和方九的愛情經曆,話音還沒落下,隻見蘭馨的眼眶已經紅通。

那種比死更煎熬的感覺,我似是能從她的眼神中看得懂一些,隻不過我沒有這種經曆,所以也許能明白的,隻是千萬分之一罷了。

片刻之後,蘭馨深吸了口氣,給我一字字的講述了她和方九的曾經。

那確實是一段生死相依的戀情,她們本來是一個單位的同事,由於二人都有家庭,蘭馨便被所有的人指責成了是小三兒。

可是在方九無微不至的疼愛下,還是最終感化了想要分開的蘭馨,讓她就這樣無名無分的堅持了五年。

說到這裏的時候,蘭馨已經泣不成聲。

聽得出來,她是真的傷心。若是我此時能挪動腳步的話,我願意上前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盡管她隻是一個中陰人,並且還是一個要將要殺我的人。

正在此時,方九踱步走到她的身邊,一邊替她擦拭著眼角的淚花,一邊安慰著讓她不要再說下去了。

我知道,方九這是真的心疼蘭馨。可是蘭馨好似不說完,心裏更憋悶的慌。

在她漸漸地平複了心緒之後,她接著告訴我,五年後的事情。

因為蘭馨父母的反對和鄰居們的評頭論足,她實在堅持不下去這份感情便和方九分了手。

至此,她們一直以來想要一個孩子,也就再也沒有可能。

方九發了瘋的懇求,甚至在蘭馨家的門口守了無數個日日夜夜,蘭馨都沒有再見她一麵。

她告訴我,她本是想見一麵的,隻不過父母剛從醫院裏出來,她不想再讓父母傷心,所以也就一直狠心的沒有見方九。

那個時候,天氣正是一年中最悶熱的季節——三伏。

方九日曬雨淋了很久之後,終於還是病倒了。

他一個人在蘭馨的家門口安靜的躺著,路人看了紛紛咋舌,也沒有人管這個破壞別人家庭的男人,一個個都繞著他走,一直到最後,蘭馨的家門也沒有打開。

終於,方九還是先死了。

也因為此,他成了中陰人。

過了不知道多久,蘭馨再開門看見方九已經生滿蛆蟲的屍體,她心肺俱裂,當場斃命。

隻這一眼就能讓一個人傷心而死,我聽著確實有點玄乎,可是看著他們肅然的神情,我竟一時間也相信了她們所說的故事。

就這樣,她們也就終於走到了一起。

活著不能相守,也許死了在一起,也是一件樂事。

為了能早點投胎,來世幸福的生活,能有一個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她們還是決定放棄這樣看似幸福的相守,一起去了花好月圓招待所。

我的父母在沒有收到船費的前提下,況且她們是中陰人的原因,沒有讓她們兩人上擺渡船,自然也就不能讓她們再有來世。

所以,才有了蘭馨和方九今天對我的報複。

兩個相愛的人本是能在死了以後還在一起,其實也是一件讓人樂道的事。

隻不過,她們的情況有些特殊,也就造成了再也不可能有一個屬於她們愛情結晶的問題。

我聽蘭馨講述完以後,也十分同情她們的遭遇,隻不過以我個人的能力是沒有辦法替她們擺渡,更何況……

想到這裏,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次,陳洛天不是讓方九開著車過了克隆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