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坐著不是,躺下也不敢,我和王三萬一直堅守到了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我才略微放下心來。
陰魂、厲鬼之類的,到了白天戾氣會大大減小,甚至有的鬼魂,在天亮之後,會回到它們所謂的家裏,隱藏起來。
而我和王三萬都帶著墨玉貔貅,多少有一層保護,相對來說,也就更安全了一些。
想到這裏,我的上下眼瞼,不停的打起了架。
王三萬見我快要睡著,輕推了我一下,又將我叫醒。
“林烯,你他媽的能不能別放鬆警惕啊,陰魂最容易向那些睡著的人下手了,你隻要睜著眼睛,還算是保持著你這個傻小子的陽氣,懂不懂?”
我也是送葬師出身,怎麽會不明白這麽膚淺的道理,隻是我現在著實疲乏的睜不開眼睛,要是但凡還能強撐,我也用不著王三萬的提醒。
“……我知道,王叔,我知道……”迷迷糊糊的回答了王三萬,我卻能聽到了自己打呼嚕的聲音。
“林烯,有個事兒必須和你說一下,你聽我說完了,你想睡就睡,我就再不攔你了,行嗎?”
王三萬語重心長的相勸,再加上他對著我的耳孔直接說話,我不得不再睜開眼皮。
“說吧,王叔。”我無精打采的應了一句。
王三萬左右掃視了一圈,這才緩緩的說道:“昨天晚上我沒有告訴你,血腳印有個預言,一個血腳印就要死一個人。咱們半夜的時候找到一個,說明她要我們兩個人之中死一個。現在天都快亮了,看來是要馬上動手了。”
百分之五十的概率!
我和王三萬之中要死一個人?
什麽困倦,什麽疲憊不堪,在王三萬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統統的跑到了九霄雲外。
也不知道王三萬從哪聽來了這樣的預言,可是我現在隻能信其有,怎敢信其無。
更何況,王三萬這個人,平時是不愛開玩笑的。
我的心似是在突然之間跳到了嗓子眼裏,瞠目結舌的望著他的同時,我的小九九也在心底不停的盤算了起來。
這個鬼是個女的,毋庸置疑。
大男人裹三寸金蓮的我還沒有聽說過,所以就要站在女人的角度去思考這個問題。
但凡是女人,應該和男的差不多,都會喜歡年輕的,貌美的。
而我相對於王三萬來說,既年輕,又帥氣,想來她是不會忍心殺我這麽個小孩子的。
剛剛這麽想了一下,我登時覺得自己有點太過天真,她是陰魂,若是想找個年輕的陪著她,我豈不是她的首選目標?
王三萬見我的額頭已經冒出一層冷汗,替我擦拭了一圈,問我:“林烯,你小子琢磨什麽呢?自己別一會兒把自己嚇死了。”
我扭頭看了眼太陽升起的方向,這時日出的美景竟一不小心讓我盡收眼底。
紅日似是一個乒乓球一般,剛剛躍出地平線。
天邊的盡頭還掛著一抹彩虹,隱隱約約的,不大仔細看,分辨不出來。
太陽已經出來了,這個裹腳的女人還在不在呢?她是不是已經回到了那口深井?王三萬說的話是真,還是假?他是為了嚇醒我這樣說的嗎?
一連串的疑惑頓時湧上了心頭,我回眸凝視著王三萬諱莫如深的雙眼,本想從其中看出來些許的端倪,卻仔細審視了半天,都沒有發現他說的是假話的意思。
沒辦法,我深吸了口氣,戰戰兢兢的詢問道:“王……王叔,你說的這是不是真的,不會是為了嚇唬我吧?”
王三萬的嘴角勾起一抹嗤笑,淡淡的說道:“林烯,你看王叔我現在有心情和你開玩笑嗎?”
沒有。
他肅然的神情,莫不是死到臨頭,唇色絕不會是蒼白的。
我又問他:“為什麽現在不跑呢?天亮了,我們現在走了,也算是逃過一劫啊。”
王三萬抬手輕拍著我的肩膀,居然笑出了聲。
“林烯,你是不是以為我連這個都想不到?要是能跑的話,我不早就帶著你跑了嗎?甚至,咱們昨天晚上就跑了!”
王三萬的聲音雖然極低,卻似是如洪鍾巨響一般,縈繞在我的耳際。
為什麽呢?白天了還不能跑?
我疑惑的望著王三萬,他的唇間已經微張,我知道他還沒有說完,便沒有打斷。
“林烯,要是這裏必須要死一個人,我們現在要跑的話,就一定會是我們當中的一個。可是,一個晚上了,她都沒有動手,我們何不在這兒坐著再等一會兒呢?”
“……等?等什麽?”
我的話音還沒有落下,這時門口處走進來一個跛腳的老人。
年歲大概是七八十歲的樣子,頭發已然全部蒼白,不是如雪的白色,而是那種灰白,雖然一瘸一拐,但是眼神卻犀利如鷹隼,炯炯有神,精神矍鑠。
“就是等他。”王三萬在我的身後輕聲補了一句,扶著我的肩膀站了起來。“林烯,把你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收拾一下。”
我扭頭瞟了眼王三萬,疑惑的問道:“剛剛你不是說還不走嗎?怎麽現在就要走?”
收拾東西,莫不是離開這間陰森的破廟,還能是負重鍛煉身體?
王三萬微微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麽。
不經意間,他看了眼來人,我似是能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來他的用意。
他是想讓這個老翁當我們的替死鬼!
一個血腳印,一條人命。
我和他要是離開了這兒,這個老翁豈不是一定要死。
他活了這麽大歲數,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來這間破廟,可是也不能因為我們而送命。
男人的一生要行得正,走得直,做得端。
季鵬成雖然英年早逝,可是我覺得他的這一生,正是我所追求的。
死,有的時候並是害人性命的理由。
這個時候,我寧願死去的是自己,也絕不再願意背負著沉重的心理負擔。
我想,即便我們因此而逃過一動劫,巫閑山也不會為了像我們這樣人打開進山的路。
“王叔,你走吧,不要管我了。”
東西我沒有收拾,站起身我便朝著那個老翁走了過去。
他似是才注意到了我和王三萬,炯炯有神的黑眸中似是閃過一絲的詫異。
“老爺爺,您來這兒是幹什麽的?”我生怕他這個年紀聽力不好,說話的聲調刻意提高了許多。
“我?”老翁手指著自己,問道:“你是說我嗎?”
四下裏除了我們三個人,便不可能再有別人,而我又站在他的麵前,不問他又能問誰?
我微微點了點頭,“是啊,我就是在問您,您來這兒有事兒嗎?”
“這間廟我打小就來上香,雖然它現在破敗了,但是我也一直堅持著,沒有懈怠過一天。”老翁的聲音如洪鍾一般,自信和自豪一時間都洋溢在了他的臉頰。
可是,這間廟裏現在都看不出供奉著誰,他又給哪尊大羅神仙上香呢?
我這時才看到,他臂彎處掛著的袋子裏,裝著一把細香。
“老爺爺,今天就不要上香了,你先回去吧,明天再來。”
“不行,幾十年了,我都沒有落下一天,今天怎麽能不上香呢?”
老翁的語氣堅決,看得出來,他是勢在必行。
想來也是,一個人風風雨雨的堅持了幾十年,怎麽可能隨便聽我的一句話就不斷了一天的香火呢?
我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解釋現在的危險,心裏一著急,便推了他一把。
“你這個小夥子,幹嘛推我啊?”
老翁雖說是跛腳,身形步伐卻仍然矯健,隻踉蹌了一步,後腳便撐穩了身子。
“我……我這是在救你的性命,你能不能聽晚輩一次,今天先離開這裏,明天再上香火。”
焦灼之下,我的聲音也不禁著急了起來,本來是好言相勸,此時竟有點催促的不耐煩的意思。
這時,王三萬背著我的背包走了過來。
他先是衝著老翁泯然笑了笑,便一把拉起了我的右手,二話沒說就往門口扽。
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知道離開這裏以後,老翁的結果是什麽。
我使勁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嗤笑道:“王叔,你先走吧,這麽長時間你對我怎麽樣,我知道,可是今天我萬萬不能害了這個老人,他活這麽大歲數,一生又這麽虔誠敬佛,我怎麽能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裏呢?”
王三萬怒目瞪了我一眼,嘴角似是顫抖了起來。
“林烯,你怎麽好賴不分呢?我可告訴你,現在走還得及,再遲了,死的那個是誰還不一定呢?”
血腳印的預言隻是要死一個人,現在這間破廟裏有三個,確實是誰死誰生還不一定。
隻是,我心意已定,即便是王三萬再說下天來,我也絕不會再做違背自己良心的事情。
當那天林冬生告訴我,是我害死了那一車人的時候開始,我便沒有一個晚上睡過安穩覺。
現在,也許就是我贖罪的時候。
“好!”
王三萬冷“哼”了一聲,將背包卸了下來,扔到一旁。“老子陪著你。”
我看著王三萬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不禁覺得心裏暖洋洋的。
人的一生之中,能遇到這樣的一個人,真的很讓我滿足。
良久,我們就這樣直視著對方,也不知道是僵持,還是等待……
“你們兩個都走吧。”
突然,我的身後遠遠的傳來了那個老人的聲音。
我扭回頭一看,他竟然已經站在了深井旁邊的草坪上,視線垂在地上,分明是已經看見了那個血腳印。
他也知道這個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