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此時,忽聞身後石破天驚般的一聲巨響,仿佛已是天崩地裂!

突出此變,死穀弟子眾皆失色!

還沒等他們回過神來,又有接二連三的震天響聲滾滾而來!

死穀眾人的臉色有些蒼白了,誰也不知道穀中究竟發生了什麽樣的變故!而這種可以震

得地麵輕顫的巨響聲,對死穀弟子的信心有極大的衝擊!

隨著巨響聲的是一聲如同房屋倒塌般的聲音!

淒厲的號角聲在死穀中回蕩開來!

這是死穀在強敵進入時的警號!

範書暗自笑了,他相信現在死穀已是混亂一片,人人自危了!

這是從地下通道進入死穀製造的效果。從地下通道殺人死穀的人馬有二百之眾,其中有

一百人是英雄樓的剩餘弟子!

留在英雄樓的隻有一百人,當他們知道了卓英雄的死訊後,立即飛速趕到了“死亡大

道”!

是卓無名卓英雄給了他們做人的尊嚴,所以在他們的心目中,卓無名不啻於一個真正的

神!他們不可能不為卓無名報仇,即使他們知道以殘剩的一百人,根本無法與死穀數千弟子

對抗!

生命對他們來說,已不再具有平時那麽重的分量,他們最看重的已不再是生命!

範書及時勸阻了他們類似於自殺的複仇方式。他的根本目的不是為了保存這一百個生命,

而是為了使這一百條性命能夠發揮更大的作用!

如果生命是火炬,範書便要將這一百支火炬燃燒得幹於淨淨,盡可能為他放出更多的熱

量!

範書成功地實現了這一點,他將這一百支憤怒的火炬投入了死穀的中心地帶!

他交給這二百人的任務並非殺人,而是要盡可能地製造混亂局麵,並竭力擴大自己的聲

勢!

方才的震天巨響正是英雄樓一名弟子的傑作,此人名為辛龍,本是臭名昭著的天雷堡堡

主,擅於使用火器,他苦心鑽研十餘年用火藥、炭末等物製成的轟天神雷,可在瞬息之間掃

平一間屋子。最可怕的還不在於轟天雷的驚人威力,而是它一改以往火器須得以明火引燃之

特點,而隻需有一定的撞擊力,便會立即爆炸!

隻是轟天雷因為威力驚人,所以便不免衍生出一個缺點,那便是常會傷及自己。

但英雄樓人弟子的目的隻求為卓無名報仇,對於這一點,又何懼之有?

他們先聲奪人,使死穀弟子一時難以看清到底有多少人馬殺進了死穀!

轟天雷爆開之後,已有數處起火!按照範書的吩咐,他們乘著混亂,在其中大呼小叫!

有人喊道:“我乃聖劍門門主溫別客,死穀諸賊可知聖劍門的厲害?若不早早繳械,我

便要讓門下三百弟子將死穀殺個雞犬不留!”

又有人喊道:“溫兄莫太過霸道,好歹得留幾人給我金刀盟的弟兄試試身手!”

“我江南霹靂堂遠道而來,又怎能空手而回?”

更有人詐呼道:“大事不好,南側有少林七十二棍僧與武當一大幫牛鼻子殺進來了!”

有人索性故作氣急敗壞之狀:“古亂、古治兩個老怪物,你們休得猖狂!”喊罷再以慘

叫聲伴之,讓人一聽,不由以為喊叫者已被風塵雙子所殺了。

這二百號人馬皆是將生死置之度外之死士,所以一入死穀後立即向各個方向奔襲,根本

不顧陣形.因為來得突然,竟讓他們一下子分散開來,如此大呼小叫,頓時讓死穀弟子人心

惶惶,一時還以為真有這麽多幫派殺了進來!

尤其是風塵雙子古亂、古治的名字讓他們一聽便有膽戰心驚之感!

更兼辛龍火器了得,死穀之中己是濃煙四起!

範書的正麵進攻就此開始!

此時,雖然死穀人數遠在霸天城之上,但他們還需防守其他幾個方向以免江湖各幫派乘

虛而入,而方才的混亂局麵使他們更不敢投入太多的兵力迎戰霸天城.如此一來,雙方竟在

第二道封鎖線上戰得難解難分,如膠似膝!

震天的慘叫聲、喊殺聲,己不是死穀所能容納的了,而越來越濃的血腥之氣在晚風的吹

拂之下,傳出了很遠很遠—一

死穀外圍的近萬江湖豪傑遲遲引而不發,等待的就是由別人挑起第一把戰火!誰都知道

那將會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

如今,霸天城已在死穀中燃起戰火,而且似乎還能與死穀平分秋色,他們又怎能不乘勢

而出?

從西南方向的聖劍門發動攻擊開始,轉眼間,四麵八方共有三十六個幫派近萬人向死穀

卷掃進來!

死穀頓時成了風中之燭!

※※※

百年之後,武林中出現了一位武書生,他本是書香弟子,卻嗜武如命,無奈沒有習武的

天賦,便轉而改為鑽研武道。對千年江湖事態進行考究,著成《武春秋》一書,終成名家。

《武春秋》以黃帝編著的《平天六術》起為紀年之始,稱為武元元年,從此之後便以此

類推。

《武春秋》對死穀一戰是如此記載的:

武元三千一百四十二年六月初三,河南溫縣死穀。

是時,死穀穀主去向不明,生死未卜。穀內以大統領姬冷、巫姒,護法宗逾、全祖年為

首。霸天城主範書誘殺宗逾後伺機反攻,遂而群雄並出!

是役,共有大小三十七個幫派計一萬零七百餘人參戰(中途“千水山莊”因山莊內突起

內訌而撤出)。此役曆時一日半,方圓十裏之內皆可聽見廝殺之聲。

戰罷,死穀中僅有姬冷、巫姒負傷逃得性命,餘者計有五千七百多人戰死,七百餘人歸

降霸天城。

而群豪傷亡亦有三千多人,其中以霸天城傷亡最多。此役之後,範書名揚天下,同輩之

中,無人能望其項背。

死穀血腥之氣,久久不散,穀內土石因混血太多而成赤紅色,日後漸漸有“紅穀”之稱。

據聞因穀內死者數千,亡靈鬱結於此,而死穀地勢低窪,天長日久,竟與穀內山水相融,

育成一種奇異花草,每到六月便開花,花為血紅色,令人觸目驚心。而此花之氣味人若聞之,

便會引出自身傷感之事,流淚不止。吾聞此說,曾親往紅穀(亦即死穀)察看,卻見穀內一

片荒蕪,地上滿是森森白骨與斑斑鏽鐵,山岩夾隙中果然有血紅之花,花香甚淡,吾聞之,

略有傷感之情,但吾疑此情並非花香所致,而是因目睹滿目瘡痍而生。

心有感觸,遂自作主張,將此花命名為“血愁”,諸君閱至此處,但一笑而已。

※※※

死穀之戰後二個月。

此時,已是初秋,再過半月,便是中秋節。

人世變幻,月圓月缺。今年中秋之夜仍會是一如既往那般朗月當空。

但在江湖人眼中,今年的中秋卻與以往的有所不同。因為在這一天,本是陰蒼與武帝祖

誥有生死之約的日子!

而今,陰蒼已去向不明,誰也不知他是死了還是活著。那麽,在這一天,世人將可以知

曉這一點了。

如果他還活著,那麽他便一定會如約去見祖誥。死穀隻要向誰送出了“索魂令”,從來

沒有主動放棄的。

如果屆時與祖誥交手的是現在仍亡命於江湖中的姬冷、巫姒,那麽便說明陰蒼已死——

至少,已是一個無法再戰的廢人!

這二十多年來,陰蒼與死穀如同壓在武林上空的烏雲。也許,今年的中秋之日,將是拔

雲見日的時候了。

牧野靜風與範書無疑是近幾年來江湖中最為耀眼的新星!

有關他們的故事,已被江湖中人一遍又一遍地廣為傳說,並越傳越神奇。

對於牧野靜風的神秘消失,眾人是滿口紛紜,莫衷一是。種種猜測中有樂觀的,有悲觀

的,但無論何種說法,都讓人有些遺憾。因為武林需要英雄,更需要年輕的英雄,否則,武

林又怎會那般絢麗多彩、讓人怦然心動?

眾人暗自稱幸的是雖然少了牧野靜風,但還有範書。雖然他身為霸天城主,而霸天城本

是邪魔之城,這在江湖中人的眼中看來十免有些美中不足,但這段日子以來,霸天城的所作

所為卻是讓人不得不刮目相看的,他們在死各一戰中,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而他們所付出的近千名弟子的代價,更讓人不能不心生敬意。

在這一年,武林格局可謂是有了翻天覆地般的變化:黑道巨梟陰蒼失蹤,死穀的時代一

去不複返;同為黑道一方霸主的霸天城發生了本質的變化,一躍成為武林正道的一支精銳力

量。

讓世人扼腕歎息的是英雄樓樓主卓無名--卓英雄的喪生及英雄樓的覆滅!被武林中人

敬為神明的卓英雄竟戰死於死穀之中,真是可歌可歎!

沒有人知道卓英雄的過去,也沒有人知道英雄樓弟子獨特的來曆。苦心大師乃一代高僧,

司如水忠良篤厚,牧野靜風古道俠腸,他們三個知情人是永遠也不會將此事告之外人的。

以至於百年後的武書生所著《武春秋》中為卓無名所寫的傳記裏,也未提到卓無名的灰

色過去!

但武書生卻在《武春秋》中特意注明了英雄樓的墨乘風。以墨乘風的身份、地位、武功,

卻能夠在《武春秋》中占一席之地,的確有些不同尋常!

而墨乘風所做的一切又的確值得讓武書生在百年後為他寫上一筆。

卻不知如果武書生知道墨乘風原來是武林四邪中的邪偷,又會作如何想法?

墨乘風是死穀之戰後,英雄樓中僅剩的一名弟子。

事實上,他已經一步跨入了地獄之門,隻要再躍上一步,他便已是隔世之人了。把他從

死亡之神手中搶回來的人是司如水。死穀一戰後,傷者不計其數,司如水負責搶救重傷的任

務在其中起了舉足輕重的作用。而在他搶救的所有人當中,墨乘風的傷勢是最為嚴重的。

墨乘風的身上已中了四刀二劍,他整個身軀全被鮮血所浸染.而這並非是最致命的地方,

其最致命之處是他的頭部!

當司如水見到墨乘風時,已經有一把劍穿過了墨乘風的頭顱!

自右耳根處穿入,從右前額穿出,有半寸長的劍尖從他前額透了出來!

如果換了其他任何人,都會認定墨乘風已經死亡。

但司如水畢竟是司如水,他是懸壺老人的高足!他對人體的每一根骨骼,每一條經脈,

每一塊肌肉,都是了如指掌。

雖然對於人體頭顱內的結構司如水無法了解太多,但他卻知道有異物進入人的頭部後,

人並非就一定會死亡!

在這一點上,旦樂所做的非人舉措,從另一個角度證明了司如水的這種看法。既然被旦

樂在頭部做了手腳的人可以不死,那麽就說明損害頭部的有些部位帶來的後果並不像人們平

日所認定的那麽嚴重。

墨乘風還有微弱的脈搏,所以司如水阻止了想要將他埋葬的霸天城弟子之舉措,從而開

始了使司如水名動天下的一次醫救行動!

七天後,墨乘風站起來了,在他的前額,還露出一截半寸長的斷劍在外,任何一個人看

到此景時,心中都會想到一個字眼:奇跡!

一個與神話無異的奇跡!

當然,這個創造奇跡的英雄是司如水。而令武書生記載墨乘風的,卻是在此之後的事。

※※※

四川灌縣。

近些日子,這一帶的武林中人突然增多了。在縣城或一些大的集鎮上,均可見到街上佩

劍帶刀的人。

因為青城山便在灌縣境內,而武帝祖誥則一直隱於青城山中。

青城山位於灌縣西南部,背靠那崍群山,麵向成都平原、因諸峰環繞,林木茂密,終年

青翠而得名。山上共有三十六峰,一百零八景,主峰為大麵峰,直入雲霄,高逾萬仞!

青城山中的景色有“幽、雄、秀、奇”之說,尤以“幽”為勝,素有“青城天下幽”

之譽。

青城本為道教勝地,山上有相傳為張天師講道之處的天師洞。但二十多年前道教教內出

現了一起嚴重的派係之爭,青城山上諸道觀亦牽扯進這場派係之爭,結果元氣大傷,隻有青

城山山腳處的幾個道觀尚有些香火,而山上不少本是香火鼎盛的道觀都一落千丈,直至荒蕪。

而這一切對隱於青城山之巔的武帝祖誥而言,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影響——事實上,這

些年來,江湖中人能見上他一麵的,都是少之又少!

人們對武帝祖誥敬如神明,誰敢輕易驚憂他?

但這一次在世人看來,今年中秋一過,武林格局將為之大變,一旦陰蒼果然已遭到報應,

或即使前來,也不敵武帝,那麽便可謂是道長魔消,黑道勢力一蹶不振了!

人們不能不把關注的目光投向灌縣,投向青城山!

但是,人們也隻能在青城山四周徘徊、等待,誰也不敢輕易上山。自然,這不是因為懼

怕武帝祖誥。祖誥武功雖然出神入化,但他位於白道七聖之首,又怎會平白無故傷人?

人們擔心的是自己闖入山中,萬一武帝祖誥最終不敵陰蒼,世人豈不是可能要歸罪於他?

雖然幾乎每一個人都認定陰蒼活著的希望不大,即使活著也不可能勝過武帝,但因為此事關

係極其重大,略有閃失,誰也擔負不起這個重責!

如此一來,倒是便宜了青城山四周的客棧、酒樓,他們怎會錯過如此千載難逢的良機?

自是大撈特撈!

讓他們欣喜莫名的是江湖中人出手大方豪爽,常常是一桌飯菜能賺幾倍的銀子,苦惱的

是江湖中人同時又性子暴烈,動不動便大打出手,常常把好端端的酒樓客棧攪翻了天。如若

他們照價賠了倒還好,如若不賠,掌櫃的又如何敢追著要?隻有打落牙往肚子裏吞,折了手

往袖子裏藏——自認倒黴!

好在總而言之,是喜多於憂。

現在,坐落於青城山西側七八裏之外,就有一家酒樓生意火爆!

說是酒樓,似乎有些抬舉它了,它的店麵太小,門麵大舊,連酒水也有些渾濁。

連它的名字也粗俗不堪,在酒樓前挑著的如同洗碗布一般的幌子上寫著:大發酒樓。

事實上這兒幾乎沒有一絲“大發”的可能,平日來此酒樓的人是少之又少,即使來了,

也是榨不出幾文錢的主兒。

“大發酒樓”一直是在苟延殘喘。

今天卻是一個例外,與青城山四周任何一家酒樓客棧一樣,“大發酒樓”的生意也是紅

人得很!

瘦如猴般的掌櫃忙得腳打腦後,笑得隻見牙不見眼!

在座的有半數以上是江湖人物,南腔北調,劃拳鬥酒,倒也熱鬧得很!

唯有西牆邊那張桌子上坐的兩個人卻絲毫不受這種氣氛的感染,他們自從一進入酒樓以

來,所說的話沒有超過五句。

兩人一男一女,都是頭戴川蜀境內眾人常戴的無頂鬥笠,且把笠簷壓得很低。

八月的天氣本不需要用遮蔭之物了,何況這是在屋內?他們如此裝扮,顯然是不欲讓別

人認出他們的本來麵目。

但這並不會引起他人太多的好奇,江湖人物之間的恩怨很多,誰沒有三五個仇家?如今

青城山四周雲集之人形形色色,或正或邪、不正不邪、亦正亦邪皆有,有人不願讓他人看清

真麵目,是頗為正常的,在酒樓中這樣裝扮的人也並非隻有他們二個。

一男一女與眾不同的地方在於他們身邊尚有二個空位置,卻沒有人上去與他們同桌!

而此時其他幾張桌子都已是擠得不成樣子了!

因為眾人隱隱感覺到這一男一女身上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肅殺之氣!盡管這是一種看不見

摸不著的東西,但幾乎每一個人都能切膚地感受到!

雖然瞧不清他們的臉容,但從他們的姿勢來看,應該都是頗為年輕的。男子身著青衫,

身材魁偉,而女子的身材更是玲瓏凹凸,極為惹火!

座中幾個孟浪者已是大吞口水,心道:“這一對男女莫非是為情私奔不成,方不願讓人

認出?”

隻是從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肅殺之氣讓對方的這種想法隻能隱在心中而已,根本不敢說

出口來。

酒樓中談論最多的無疑是與死穀、陰蒼、武帝祖誥有關的話題,許多人說得慷慨激昂,

唾沫橫飛,大有指點江山之意。

唯有西牆桌邊的這一對男女從不搭話,似乎這些事情與他們毫無關聯。

但如果他們對此事漠不關心,又怎麽會出現在青城山腳下?

這事本就有些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