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坑道。

坑道中的人,聽得前麵傳來的聲音,都暗自心驚,心忖:大約是範書遇到了阻攔了。

正待前往接應時,走出沒多遠,便聽得前麵有腳步聲傳來。

秦月夜搶先問道:“是範城主麽?”

待了片刻,方聽得那邊有人道:“正是在下!”

聲音顯得有些緩慢吃力,眾人心中一沉,但同時也知道至少範書尚無生命之憂,眾人趕

緊加快了步子。

不一會兒,前麵出現了一盞昏黃的燈籠,看見這個燈籠,眾人都不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心中稍安,已可隱約看清手持燈籠的正是範書,他也正向眾人這邊迎來。

待得走近了,秦月夜忽然“啊”了一聲,眾人心中一驚,卻聽秦月夜失聲道:“範……

城主!你受傷

範書笑了笑,道:“不礙事的,多謝姑娘掛懷。”

話剛說完,他便輕輕地倒吸了一口冷氣,眉頭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

眾人這才看清範書的腰部一片赤紅,鮮血已把他的衣衫浸濕了不少!

範書道:“夕苦果然歹毒,在前邊設下了重重機關,在下好不容易才將它們悉數破去,

雖是小心翼翼,仍是掛了彩。”言罷,自嘲地一笑。

一青城派弟子忍不住道:“那……出口有沒有尋著?”

範書點頭道:“機括一去,出口便暴露無遺,在下已將出口打開,事不宜遲,遲則生變,

我等不如早離此處,到了外頭,再從長計議!”

眾人皆知在地下坑道多呆一刻,便多一刻的危險,當下便跟隨於範書身後,沿著順坡向

出口處走去。

又走出約模數百米,但見有五米長的一段坑道地麵上撒落了不少暗器,兩側石壁乃至坑

道頂端都有暗器深深地刺入石板內。

暗器力度之大,可想而知,眾人不由暗自咋舌。

秦月夜心道:這兒必是夕苦以各種機括困住外人的

地方了,但此時看來,竟看不出這些暗器是從什麽地方射出來的,石板卻是一樣的平整,

越是難以察覺的危險,越是不易對付,無怪乎範書會受傷!

眾人越過這五丈長的坑道時,心中都有驚心動魄之感,似乎四周隨時會有暗器勁射而來,

待到悉數走過這段路,不少人已有冷汗滲出!

這時,走在最前麵的範書道:“前麵便是出口。”

眾人頓時精神大振,下意識地加快了步子。

果然,隻聽得一陣“咯咯”聲響過後,眾人頓時覺得有清涼的風撲麵而來,坑道內的沉

悶頓時一掃而空。

青城派壞蘢尤灘蛔∏嶸?逗羝鵠矗?

外麵已是夜色低垂,因為白天下了雨,星月未升,夜色顯得格外沉悶。

出了洞口,眾人才知這是縱橫山莊後的山坡上!

範書手持燈籠而至,其他人不自覺地呈半月形立於他的身後,不知不覺中,眾人已下意

識地把他作為一個中心。

倏地,有人驚呼一聲道:“那邊有一燈火!”

縱橫山莊四周空寂無人,怎麽會有燈火?但眾人的確在那人所指的方向看到一盞燈火!

“啊——那邊又有一盞…”

“西側也升起了二盞……不對,是四盞……”

縱橫山莊四周的燈火越來越多,站在山坡上目睹此景,感覺極為奇特詭異!

不消多時,整個縱橫山莊已被四周星星點點的燈光照得通明。

眾人卻驚呆了!

範書暗暗一笑,因為他知道這些燈火的來曆。

隻聽得一聲尖銳的竹哨聲響起,劃過夜色,久久不落!

範書“咦”了一聲,似乎有些驚訝,隨後麵向縱橫山莊,朗聲道:“來者何人?”

聲音不大,但傳得極遠,良久不落,似乎天地之間已被他的聲音所充斥。

眾人心中暗自欽佩,暗忖他如此年輕,竟有這般修為,雖尚不及牧野靜風,但也遠非同

輩人可比的!

聲音落定,隻聽得縱橫山莊西側有人高聲道:“霸天城黃旗旗主榮華聽候城主差遣!”

聲如洪鍾,顯示此人內功修為不俗!

範書微微一笑,輕聲對眾人道:“原來是我城中弟子放心不下,探得我的消息後,來此

接應我了!”

他手中的燈籠出現在山坡上,隱伏於縱橫山莊四周的霸天城弟子自然看到了,所以才燃

起燈火來……

眾人見縱橫山莊四周中燈光一片,來者至少不下三百人,而且燈火錯落有致,絕不混亂,

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盞泛著藍火的燈火,想必定是霸天城頭目。

便是從這些燈火中,眾人也能感受到霸天城的氣勢,不由暗歎範書了得!

範書朗聲道:“莊中十大門派的朋友可安好?”

黃旗旗主洪聲道:“皆安好,屬下擔心與十大門派的朋友發生誤會,所以一直不敢驚動

他們,隻是似乎他們當中有一人身受重傷,傷勢危險!”

“混帳,還不讓人送上城中上等藥物!”範書斷然一喝,具有無上威嚴!

“是!”

榮華應罷,少頃,這邊可以看見從西側閃出十餘盞燈火,飛速向縱橫山莊莊內而去,想

是榮華奉範書之命前往縱橫山莊救治司如水了,又有十數盞燈火向山坡而來。

葉飛飛見範書如此出手相助,心中暗暗感激,雖然她與司如水非親非故,但她對司如水

的關心甚至還在對她母親秦樓的關心之上!

秦月夜隻是秦樓的徒兒,但秦樓待她之情已遠逾師徒之情,所以反倒更關心秦樓一些,

此時自己脫離險境時,未及鬆一口氣,立即又為師父秦樓懸起!

範書仿佛能洞察她的心思般道:“既然我城中弟子已來不少,我等不如下到莊內,與十

大門派的朋友會合,同時也可抓緊為牧野先生、秦夫人、馬堂主療傷,諸位意下如何?”

對於這樣的安排,眾人還有什麽可說的?

範書卻繼續道:“既然沒有異議,諸位便先一步!”

葉飛飛忍不住道:“範城主難道不與我們同行?”

範書道:“我自是要設法折返地下山莊,因為牧野靜風與蒙姑娘尚在那兒。”

秦月夜不由道:“他……”話剛出口,便立即打住了,她見牧野靜風在黑暗降臨後的言

行,心有不滿,本欲說“他不值得讓人為他冒險!”但旋即想到牧野笛也在場,立即把話打

住了。

而葉飛飛對牧野靜風最為擔心,聽得範書之言頓覺更加欽佩範書。

多數人都覺得牧野靜風可救可不救,一個忽而正義忽而邪惡的人讓他人總有不能適從之

感,不知該以什麽樣的態度對待他,而當他身變邪惡之時,對武林的危害著實不小,如果不

是因為他,大約也不會有青城山那一場血雨腥風了。

這樣的話,自然是隻能在心中想想而已的。

但敏兒是“月刀”司狐與“日劍”蒙悅的女兒,兩人皆身為地位尊崇已極的武林七聖之

一,他們的女兒自然也是身份特殊,日後若是被世人知曉他們見蒙悅、司狐的女兒麵臨危險

而不出手相救,隻怕會招來非議!

所以,敏兒是非救不可的!

至於能否救出,卻又是另一碼事了。

其實在許多時候,人們所做的事並沒有什麽實際意義,隻不過是做給別人看的而已!

越是自詡正義俠仁時,往往越是如此!

似乎沒有什麽理由可以阻止範書的決定。

但一個青城派弟子卻道:“牧野先生等人傷得如此重,隻怕非範城主出手相救不可,既

然都是救人,為何不選擇成功的機會更大一些的去做呢?”

一語點破夢中人,眾人皆覺有理,葉飛飛雖然擔心地下山莊內的情況,但她身為秦樓女

兒,又怎麽能說服別人暫且置自己母親不理而去救另一個人。

正說話間,霸天城迎接範書的十幾個人已匆匆趕至,個個身手敏捷,一見範書,立即單

膝跪下,恭聲道:“黃旗旗下四百弟子恭迎城主!”

範書微微點頭,道:“起來吧!”十幾個人起身後,膝上沾著汙泥連看都不看一眼,便

肅然立於兩側!

範書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這才道:“也隻好如此了!”

當霸天城弟子見範書下山後,立即由四麵八方向縱橫山莊聚攏,井然而有序!

當範書與眾人到達縱橫山莊時,莊內已有十幾名霸天城的大小頭目默然地站著,仿佛他

們隻是一棵棵沒有生命的樹。

霸天城隻需要一個思想,那便是範書的思想!

其他人隻需絕對的忠誠,絕對的服從!

司如水一息尚在,但他的生命已細如遊絲,因為失血太多的緣故,他的臉已沒有一絲血

色。

霸天城的一名郎中緊張得滿頭大汗,卻始終無法救醒司如水,而且又添了秦樓、牧野笛、

馬永安、葉飛飛四個身受重創之人,那郎中的臉色一下子煞白如紙了,比司如水的臉色還要

白。

讓他擔心的不僅僅是自己恐怕無法應付這麽多傷勢如此重的人,他更擔心的是根本不知

道範書希望他救活哪一個,“救死”哪一個。

倘若他未把該救活的救活,或者把不該救活的人救活了,那麽他便死無葬身之地!

與他共事的另一個郎中在為如霜醫治了臉上所中之毒後,被範書以偷占名貴藥材之罪殺

了,但他知道事實上絕對不是這個原因使範書殺了那個人,也不是如眾人所猜測的那樣是因

為範書恨那人沒能治好如霜的臉才殺了那名郎中。

他知道如霜臉傷並不難治,如果用藥得當,那麽如霜的臉上就不會落下疤痕,而那個郎

中的醫術比他還高明,不可能治不好如霜的臉。

唯一的可能便是範書命令那名郎中故意用不合適的藥,讓如霜的臉上留下疤痕,而後再

借故殺人滅口!

雖然至今他不知範書此舉的目的,但對範書之陰毒他卻已深深地領教了,一個可以對自

已結發之妻使詐的人,必定是世間最可怕的人!

範書走近這郎中身邊,郎中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他自認為這一輩子最大的錯誤便是投奔了霸天城,他已經深深地體會到伴君如伴虎的滋

味。

範書頗為和氣地道:“顏先生,司先生的傷能否治好?”

顏郎中像怕冷似地打了一個寒顫,方道:“尚…

尚難定……定言!氣息很弱,應該無多大希望,隻因他本是行醫之人,脈理自比常人更

為順暢!“

顏郎中一邊說著相矛盾的話,一邊察言觀色,他希望能從範書的神色間看出什麽,以便

隨時改口。

但他在範書臉上看到的隻有憂鬱,看起來範書很為司如水的傷勢擔憂。

不等顏郎中開口,範書己歎道:“當世再也沒有人醫術比懸壺老人更為高明了,若有懸

壺老人在此,又豈能讓他高徒受這般痛苦?可恨黑衣人夕苦不但殺害了懸壺老人,而且還以

他老人家的麵目涉足江湖……”

幾個人同時失聲道:“夕苦假扮懸壺老人?‘,範書點了點頭,緩緩地道:”

若非如此,牧野靜風又怎會成為今日模樣?在死亡大道時,夕苦便設下了圈套,不但利

用牧野靜風除了陰蒼,而且還借機控製了牧野靜風…“

他搖了搖頭,輕輕歎息一聲,似乎不忍再說下去。

顏郎中心中頓時洞若明燭!

他悄悄地看了司如水一眼,隻見司如水僅存的那隻手依然握緊,青筋直暴,但很快又頹

然地鬆開了。

顏郎中知道司如水忿恨而死,司如水的氣息本已微弱之極,此時突然聽說他的恩師竟是

夕苦假扮而成,如何能承受這樣的打擊,悲怒攻心,本就如遊絲一般的生命,當即消亡而去。

顏郎中待了片刻,方驚呼一聲,道:“城主……司先生他……他……”

範書臉色倏變,道:“說!”

如果顏郎中不是已經了解了範書的心思,被他這麽一喝,隻怕早已屁滾尿流,但此時他

隻是臉上驚慌,心中卻是平靜得很。

顏郎中惶然道:“司先生已……已仙去!”

範書怔怔地站在那兒,眼中竟已一片晶瑩!

眾皆大掠,尤其是葉飛飛,隻覺腦中“嗡”地一聲,幾自暈了過去,顏郎中望著悲痛欲

絕的範書,心中感概萬千。

他是個識趣的人,已轟然跪下,頓首於地,驚然道:“屬下有負城主重托,罪該萬死!”

範書看著他,沉默了良久,方緩緩地道:“罪不在你——你起來吧!”

顏郎中道了聲:“謝謝城主不殺之恩!”這才敢站起,他必須陪著範書把戲演好!

範書緩步走近司如水,仔細地為他理了理淩亂的衣衫,頭也不回地道:“榮旗主!”

“在!”

“打理司先生後事,不許你有一絲一毫的差錯!”

“是!”榮華辦事雷厲風行,立即著手布置!

範書這才站起身來,自責地道:“是我太過迂腐了,好逞一己之勇,否則早些來此,也

許司先生的傷就可早些治療了,其實救司先生與牧野靜風又有甚區別?”

眾人莫不被他胸懷所感動!

卻又有誰知道此時範書真正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