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倚天摸著腦袋，一臉苦色，終究不敢再反駁，小小聲道：“那將軍準備怎麽辦？”
陸青山有些煩躁的在原地轉了一圈。
忽地，他站定腳步，看著秦倚天一臉認真，“假若讓你活下來的代價是，至此你要離開家鄉，一直跟隨在一個人身邊，形影不離，同生共死，你願意嗎？”
幽黑的宮闕中，秦倚天手中宮燈並不能照徹。
她眨了眨眼睛，看著陸青山那忽明忽亮的臉龐，問道：“跟在誰的身邊？”
“這有很大的區別？”
“當然，”秦倚天輕快道：“我可是秦國公主，這片土地上最強大國家的掌權者，怎麽可以成為旁人的小跟班呢？”
“不過，假若那個人是將軍的話，”她調皮地眨了眨眼睛，“仔細一想，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這話說完，秦倚天發現陸青山沒了聲音，再認真一看，隻見他雙眼閃閃發光，臉上閃現出一種難以言狀的奇特情緒。
“倚天，或許有些事情真的是命中注定。”沉默良久，陸青山在這個世界第一次直呼倚天的名字。
他大步邁出，朝著宮外走去。
秦倚天一臉淩亂，“將軍你要去哪？”
“去找救你的方法。”陸青山道。
秦倚天還想說些什麽，踏著小碎步追了出去。
月華明亮，如水流瀉在地麵上，陸青山踏月而行，速度飛快，已然依稀隻能看到虛渺的背影，不一會兒就無影無蹤。
這都哪跟哪啊。
她不禁跺了跺腳。
秦倚天抬頭看著天上那輪盤空大月，又想到陸青山剛剛所言，不禁回想起施展道法那個絕望的夜晚，月亮同樣是如此皎潔。
不知不覺間，世事變化，因為她的因果道法與陸青山的到來，一切都發生了改變，天下太平，歌舞升平。
她在心中默默道：“將軍，你為了我離開家鄉，來到道源界，平息異鬼之患，給道源界帶來安定，我又怎會不願意跟隨你呢？”
雖然陸青山沒說，但從陸青山那偶爾流露出的情緒中，秦倚天敏銳地察覺，在陸青山的世界，同樣是不太平，麵臨著外敵入侵。
……
兩年之後。
孟州。
這裏曾經是九大上國之一的孟國的領地，隻是如今的道源界早已沒有了九大上國之說。
秦國，是這個世界最強大的國家，也是唯一的國家。
雷雲密布，蒼黑色山峰如淬火刀鋒，筆直地插向天空。
這是一片荒蕪險峻之地。
但就是這樣的地方，卻有一間小小的古廟坐落在其中，規模很小，根本談不上恢弘，但在周圍景色的襯托下，卻有幾分出塵之意。
古廟門口的牌匾上銘刻著廟名。
“小雷音寺”。
古廟前，有一株蒼勁的菩提古樹，六七人也合抱不過來，隻是古老的足幹早已經中空，仿若枯死了一般。
砰砰砰——
寂寞古廟的廟門被人敲響。
不多時，廟中有人急匆匆地走了出來，打開廟門。
一個男人站在門口，露出那一口雪白的牙齒，笑道：“你們這裏，誰來話事？”
開門的年輕人腿一軟，幾欲摔倒在地。
那個男人，如今世界沒有人不認識。
護國大將軍，陸青山。
……
古殿之中。
內立一尊石佛，旁邊一盞青銅古燈，搖曳出點點光華。
陸青山向四周打量，最終目光落在那尊石佛上，問道：“方丈信佛？”
“阿彌陀佛，將軍說笑了，這裏是寺廟，自然是信佛的。”普度方丈麵上看似不起波瀾，平靜回答道。
他手中拿著一串念珠，此時正不斷滾動著，可見他的內心並不如表麵上那般平靜。
“那這麽說，你不應該對我持著如此大的敵意，應該支持我才對，畢竟我做的事正合你佛教大義，讓眾生平等。”
“而且，我可不像佛那樣，隻是嘴上說說而已，我是真的這麽去做了，”陸青山指著殿門之外，“如今天下人人都可以學到絕世武功，晉升的機會不再被門派世家壟斷，這才是真正的平等。”
陸青山昂然道，有著道不盡的豪氣。
普度方丈看著眼前的男人，心情無比複雜。
這個男人讓天下“平等”的同時，也造就了無數的殺孽，使得天下大亂，不知多少人因他家破人亡。
但他帶軍平息異鬼之患，一統天下，讓百姓過上富裕日子，也不知道多少人因為他活了下來。
所以這樣的人，究竟是善是惡？
普度方丈也說不出來。
“將軍登門拜訪，所為若何？”普度方丈歎了口氣，問道。
“自然不是為了你所庇護的這些子孫，”陸青山平靜道：“我若是想趕盡殺絕，當初他們就逃不了。”
“貧僧早已出家，世俗之事與我無關，他們對我來說，不是我的子孫，隻是陷入危難的普通人，我佛慈悲，故我才出手救他們。”
“不要與我說這些七七八八的，我懶得聽，”陸青山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孟風，我知你是孟國皇族中對封天道法掌握最深之人，我需要你的封天道法。”
孟風，孟國上一任孟王，於中年之際，將王位交給太子，自己進入深山老林潛心修佛。
“秦國護國大將軍無所不能，竟然還有求助於人的時候？”普度方丈似疑問似譏諷。
“求助？”陸青山詫異地看著孟風，“你怎麽會以為我是在求助你呢？”
“我隻是在通知你。”
普度方丈終於無法維持麵上的平靜，臉上神情一陣青白變化，最後道：“若是我不願意呢？”
“所以我當年攻破孟國王城的時候，沒有趕盡殺絕，而是讓你的那些子孫逃出生天，躲到你這裏來。”陸青山坦然道。
許久的沉默之後。
“將軍，你不是佛……”普度方丈雙手合一，最後說道：“但憑將軍吩咐。”
“我自然不是佛，我比佛高，”陸青山一拍手，隨即誠懇稱讚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方丈果然是大師，深諳佛法。”
識時務者為俊傑可不是佛法中的說法，普度方丈心中默默道，然後識時務者為俊傑，什麽都沒有再說。
……
又一年之後。
秦城。
顧府。
顧，是顧天雁的顧。
如今道源秦、陸為尊，再之後，便是顧。
“這麽多年了，將軍真是一點都沒變，我卻是老了很多。”顧天雁看著陸青山那張與二十幾年前幾乎沒有任何變化的麵容，感慨道。
“辛苦你了，”陸青山點頭道：“你應該已經快要壓製不住了吧。”
“對，”顧天雁點了點頭，“自從平息異鬼之患後，縱然我這些年已經停下對武功的修習，但那股飛升的感覺依然是變得越來越明顯，我想要壓製它也越來越難了。”
青山劍法傳揚天下，但迄今為止，偌大的道源界也僅有顧天雁一人是將青山劍法練到了十二，一身武學登峰造極，僅在陸青山之下。
顧天雁是這個世界當之無愧的武學天賦第一人。
白日飛升，武破虛空。
這是陸青山曾經的軌跡，如今顧天雁也要走上這條路了。
隻是在異鬼之患被平息後，陸青山找上顧天雁，提出了一個要求，讓他盡力壓製自己的飛升，拖慢武破虛空的時間。
對陸青山無比尊敬的顧天雁，自然是一口答應，隻是事到如今，他也已經接近極限，就算是想壓製也壓製不住了，這才叫來了陸青山。
陸青山臉上仍然掛著淡淡的笑容，並不覺得意外。
他早已做好了一切準備。
“對於任何一個練武之人說，武破虛空都是至高的向往，為了我的所求，你又在人間逗留如此之久，說來我欠你一份情。”陸青山說道。
“不敢，若是沒有將軍，天雁又怎會有今日？”顧天雁拱手尊敬道，此前二十年的金戈鐵馬在眼前閃過。
那是一場夢幻之旅。
“我提供的隻是一個機遇，你有今日，說到底還是靠你自己。”陸青山並不居功。
“接下來，你無需再刻意壓製了，十日之後，便是你飛升之時，”隨後，他神情一肅，鄭重道：“不過，你要明白，飛升之後，一切才是剛剛開始呢。”
“好好聽著，接下來我所念功法，你要一字不差地記住，那將會是你飛升之後的倚仗。”陸青山認真道。
顧天雁聞言，頓時正襟危坐，定心凝神。
於是二人相對而坐，一個人念，一個人聽。
許久之後，顧天雁神情恍惚，仿佛陸青山言語中有某種魔力，讓他恍神。
“將軍，這是什麽功法？”他忍不住問道。
“《歸墟經》，這套功法隻有在你飛升到達新的世界之後，才能修習。”
“那是一個比道源界大很多很多的世界，這套功法將會是你的重要倚仗，但正如我所說的，最後還是要靠你自己。”
“新的世界……”顧天雁臉上流露出向往的神情。
“還有很多要注意的事情，你也且記好。”
接下來，陸青山又將修行界一切要注意的事項，事無巨細地傳授給了顧天雁，此刻兩人不像是將軍與屬將，更像是師傅與徒弟。
這是陸青山對顧天雁的感謝。
在陸青山的交待中，顧天雁對於那個五光十色的世界逐漸有了些許了解，再回想這個天意造就異鬼的道源界——異鬼之源的真相，陸青山同樣是告知給了顧天雁。
“相比那個世界，道源界簡直是一個被神拋棄的世界。”顧天雁感慨道。
對於凡人來說，天就是至高無上的神，結果就是這個神，卻試圖要毀滅他們。
“被神拋棄的世界？”這邊，陸青山聞言卻是一怔，仿佛是突然想到了什麽。
最後，他搖了搖頭，平靜道：“那個世界，也不一定是被神眷顧。”
陸青山起身，大步邁出門外，“你且做好準備，十日後，便是你飛升之時。”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