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門關開遠苑,一間議事大殿之中,此刻有近百名修士齊聚此處。

在場修士,清一色都是八境修為。

其中有劍宗劍修,也有東域其它頂級宗門的修士,都是玉門關中的高層修士。

修士修為一旦達到渡劫,就要陷入無休止的忙碌之中,要麽是忙於準備迎接下一次天劫,要麽是尋找感悟天地之道進行合道,每一個人都極其忙碌,少有如此多人聚在一起交談的時刻。

今日之所以會出現如此局麵,原因不言而喻。

出大事了!

場上氣氛十分凝重。

“你們應該都聽說了吧。”位於主座之上的一位八境劍修,夕照劍主鄭重道。

他是劍宗之中負責統領處理域外戰場中城關戰役的修士。

這種大型戰爭的處理向來是極為深奧且複雜是。

如何預防,如何針對,如何調兵遣將,如何資源,如何禮尚往來……種種門道不計其數,既需要主事修士有一定的戰略眼光,還需要擁有豐富的經驗。

正所謂術業有專攻,夕照劍主的修為在劍宗之中或許並不算特別出眾,但是他的大型戰役經驗卻是極為豐富的。

所以幾位峰主便是將這個重責交給了他。

聽到夕照劍主的問話,其他人皆是沉默點頭。

“魔族那邊,此次兵分十七路,同時出征,目標直指我們域外戰場上的十七座城關,”夕照劍主麵色肅穆,“這是長安整整兩萬年時間裏,魔族都從未有過的大動作。”

兩萬年來,魔族針對他們人族城關所發動的攻城戰不計其數,但大多都是奔著一城而去的。

當然,人族也偶有對魔族城池下過黑手,互有往來。

但是魔族同時對所有人族城關發起攻城戰的情況,這是頭一回,也難怪夕照劍主從始至終都是黑著一張臉。

“魔族賊子又生事矣。”堂中有人斥罵道。

“魔族是準備掀起第二次道魔之戰了嗎?”一位星宿宗的渡劫法修皺眉道,眉心之間憂心忡忡。

“不像,魔族那邊此次動作雖大,可是也很克製。

他們雖然出征的魔修數量極其恐怖,但是還遵循著我們兩方心照不宣的潛規則,其中並沒有任何一位七品以上魔修出戰。

魔族似乎仍是不願把戰爭擴大,所以依然是把戰鬥限製在八境以下。”夕照劍主解釋道。

“魔族沒有出動八品,但卻是出動了近四萬的七品魔修。”另一個知曉情況的渡劫體修一口道出了在場其它修士心中所想。

“他們此次所發動的攻城戰可不是小打小鬧,像以前一樣僅為消耗我們力量,而是勢在必得。

他們欲要一舉鏟除我們在域外戰場上的所有橋頭堡,讓玉門關淪為孤城。”

“魔族必然還有著什麽其它謀劃。”

“如此大的手筆……即使魔族在域外戰場上勢力遠勝我們,四萬七品魔修,魔族怕是也得抽幹大部分城池中的人手,才能湊出這種陣容吧。”

“這般大的人手調動,我們竟然沒有提前察覺任何蛛絲馬跡……

若是所料不錯的話,魔族這次大部分人手應當並不是從域外戰場上的城池中抽調的,而是從深淵之中征調而來的。”另一名渡劫修士補充道。

與魔族對峙如此多年,人族不可能什麽都沒有準備,被動地等魔族兵臨城下才反應過來。

對於魔族城池中魔修調遣的關注以及預警工作,玉門關這邊一直都十分看重。

這次之所以絲毫未察,原因大概率出於此。

魔族命令大部分城池中魔修按兵不動以麻痹人族,同時從深淵焚月域之中就近抽調七品魔修前往域外戰場。

“但不管怎樣,魔族既然未出動八品魔修攻城,我們也不可能出動八境修士,主動把戰爭擴大化。”夕照劍主沉聲道。

這一直是人族這邊對待魔族最重要的原則之一——不能輕易把爭鬥擴大化,能拖就拖。

這一方麵讓人族處於被動局勢:由於不願輕易擴大戰爭,隻能是靜靜等待魔族主動打破潛規則,掀起第二次道魔之戰,可以預見,到時必然會吃一次大虧。

但在另一方麵,這也是無奈之選。

堅持這個原則,也為人族爭取了寶貴的休養時間。

畢竟在兩萬年前的第一次道魔之戰中,人族損傷慘重,元氣大傷,總體實力與魔族相差太多。

一旦掀起第二次道魔之戰,道祖不出,他們就得滅族——不止是魔族對道祖是否隕落沒底,人族也同樣如此。

而兩萬年的時間過去,人族元氣漸漸恢複,甚至是天驕輩出,呈現蓬勃發展的趨勢。

與魔族雖然在實力上還有著巨大的差距,但是相比兩萬年前,情況已經是好了很多很多了。

避戰之舉有利有弊,可就目前來看,是利大於弊的。

人族的隱忍與不主動擴大爭鬥的選擇,是權衡利弊之後所做出的最佳選擇。

“十七座人族城關我們能救幾座?”星宿宗的法修開口問道。

玉門關之中,雖然劍宗為首,實力最強,但論修士總人數,反而是他星宿宗最多。

法修本就是修真界最龐大的一個群體,星宿宗作為東域最強大的法修宗門,人數最多也並不奇怪。

但也因此,在十七座人族城關之中幾乎都有他們星宿宗修士位居高位。

一旦這些城關盡數陷落,就成了他們星宿宗損失最為慘重。

也難怪就他顯得最為關心此事。

“魔族動作太快,等我們反應過來並且派出支援趕到之時,十七座人族城關,已經是陷落十六座。

目前唯有距離玉門關最遠的北河關還不知道具體情況,我們的人手已經正在路上,想來快是到了。”夕照劍主再度拋出一個重磅消息。

十七座城關在一天之內陷落十六座……

在場的修士呼吸在此時稍微急促了一下,但也僅此而已。

倒不是他們冷漠,隻是到了他們這等境界,早已是見慣生死,不會輕易失態。

事情發生,考慮更多的是事後如何處理,以及怎麽報複回來。

一句話,這個虧,人族這邊是吃定了。

現在的問題在於,要如何最大程度的減少損失。

“北河關大概率也是陷落了。”星宿宗的那位渡劫法修搖了搖頭,歎氣道。

這已經是委婉的說法了。

在他眼裏,北河關百分百已經是不複存在。

“北河關是我們人族陣線最前沿的一座城池,其大陣也是所有護城陣法中最為強大的,當真沒有半點希望守下來?”

有渡劫修士不甘心所有中小型城關盡數失守,還是張口問夕照劍主道:“難道劍宗就沒有在北河關偷偷安插一兩個扛鼎修士嗎?”

他很清楚,以北河關大陣的強大,最多也隻是為北河關多拖延些許時間,想要實現絕境逆轉是很難的。

要想做到這一點,便隻有寄希望於劍宗是偷偷安插了一兩個八境大修於北河關。

畢竟單論地位,北河關可是人族十七座城池中最重要的。

“並沒有。”夕照劍主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他的內心是憤怒的,但也是無奈的。

所謂扛鼎修士,指的是那些做事老辣,修為達到八境,功力深厚,鬥戰經驗豐富,且有領導能力的修士。

劍宗劍修的人手稀缺,一直都是十分寶貴的。

除去七位峰主,劍宗八境劍修總共有兩百六十七位,不足三百人。

其中能稱為扛鼎修士的,不超過二十位,根本是不夠用。

夕照劍主頓了頓,肅穆道:“遭遇了這種情況,既沒有提前預警,如今音信又全無,各城關能不能撐到我們的支援趕到,不能是祈求上倉垂簾,隻能是靠他們自己了。”

“我今日之所以將你們喊來,是因為在座各位都是各宗之中的協調主事之人。”

夕照劍主目光一掃,掃過在場每一個修士的麵龐,淡然開口,聲音中卻蘊含著讓人心悸的戰意,“魔族這邊前段時間先是異動頻繁,這一次更是如此大動作,此事我已經上達給幾位峰主。”

十七座城關同時遭遇襲擊這等大事,這顯然已經不是他所能單獨處理的事情了,需要聯係各位峰主乃至統一拿個章程。

而此時,他正是帶著各位峰主統一好的章程來通知這些各宗修士。

“峰主們讓我通知你們,請各宗從即刻起,做好戰時準備。”

“還在閉關的修士,也該是叫醒他們,讓他們出關嚴陣以待了。”

“因為……戰爭要開啟了!”

夕照劍主冷聲道:“不是今日,就是不久之後的明日。”

鴉雀無聲。

場上各宗修士麵麵相覷,顯然沒想到不過是一次未有八品魔修參與的大型攻城戰役,在劍宗的諸位峰主眼裏,會上升到如此高度。

玉門關向來是唯劍宗馬首是瞻的。

所以,即使他們有驚疑,有不敢置信,也有些許小題大做的抱怨,但瞬息之後,都是齊聲應道:“星宿宗得令!”

“無間樓得令!”

“赤明門得令!”

“……”

一聲聲堅決且響亮的應和聲響徹整個大殿。

……

片刻之後。

近百的修士已經退離大殿,夕照劍主一人獨坐於座位上,在靜靜沉思著。

他隻要一想到那曾經讓人族變為鬼蜮的道魔之戰即將再次席卷而來,心中就是沉甸甸的。

夕照劍主不確定,若是沒有道祖,這一次七大道宗與大夏是否還能守好邊疆,守好人域。

他隻確定,劍宗一定會為人族戰到最後一刻。

魔族要想從玉門關過,踏足人域,那首先是得將他們劍宗滅了。

“要是……要是在戰爭開啟之前,劍宗能再出一位劍仙就好了。”夕照劍主喃喃道,又深深歎了口氣。

這口氣是為自己歎的。

因為,他雖然不確定自己未來的成就幾何,但他能明白,劍仙絕非自己所能達。

而在道魔之戰中,隻要不成劍仙,能做的終究是有限的。

“長安劍仙為我們天下劍修向天道再取三分氣運,如此氣運大增,再出一位劍仙是理所應當才對……”夕照劍主這般想著。

在他的認知中,人族若是能再出一位劍仙,必然是出於他們劍宗。

絕沒有第二種可能。

……

北河關。

勢頭正盛的魔族,遭受了重創,第一次……開始膽怯。

兩位統帥接連被陸青山所斬殺,此刻他們群魔無首,猶如無頭蒼蠅,不知該如何是好。

“殺!”北河關總將烏焱的聲音響徹在每一個修士的耳邊。

經驗豐富的烏焱明白,魔族此時正處於迷茫之隙。

在此時衝擊魔族,隻要稍微取得局部優勢,就有可能呈現星火燎原之勢,讓魔族局部的崩潰引動全局崩盤。

這是勝機!

由陸青山創造出的一線勝機。

他敏銳地察覺到了,並試圖去把握。

北河關修士正是熱血沸騰之機,聽到烏焱的大喝聲,更是眼睛發紅,戰意盎然。

他們分明是狀態不佳,卻是悍不畏死,向著不論是人數還是實力都遠勝己方的魔族衝殺過去。

另一邊,陸青山則是調動體內剩下的三成元力,同樣是衝殺了過來。

這就仿佛是兩股巨大的洪流,在河灘上朝著對方奔湧,準備匯流。

陸青山帶著身邊的八千道劍氣遊絲,在魔族陣營的最中心向外廝殺。

若是算上兩天前的橫跨三千修,他已經是在魔族陣營之中二進二出了。

隻是這一次,顯得最為輕鬆。

因為這一次的衝殺,魔修不再是不要命般的攔在他麵前,而是下意識地退避躲閃。

——陸青山斬殺玄都魔帥的餘威猶存,此時又沒有統領指揮命令他們攔住陸青山,他們又怎可能主動送死?

魔修也是怕死的。

陸青山此時的狀態其實並不佳。

兵字訣的加持已經結束,戰力回複正常水平,雖然依舊強橫,但絕對沒有之前的無敵之勢。

更重要的是,他體內的元力已經不足三成,無法支撐他再戰鬥太久。

隻要魔修肯拿命填,不多時就能耗幹他的法力。

問題是,魔修他們哪裏能知道陸青山此時的法力情況?

陸青山從頭到尾表現出來的就是底牌層出不窮,好似永遠沒有上限。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魔修已經把陸青山視作無可抵擋的魔王,再沒有直麵他的勇氣。

“快閃!”

“快躲!”

陸青山所到之處,魔修盡數退避。

偶爾有一兩個不服氣的魔修迎了上來,陸青山也毫不吝嗇自己的元力,或持劍向前,一劍橫掃,劍氣激射,頓時是將其的軀體分為兩截,黑血灑落。

或豎劈而下,將衝來的魔修腰斬,使得其寸寸爆碎,化成血霧。

其實非要追求一擊滅殺敵人,對陸青山來說消耗的元力往往會多出不少。

但本該節省元力的他,偏偏是這麽做了。

原因也很簡單,陸青山能感受到眾多魔修對他的懼怕,視他為無敵。

那他此時就更是要加深這種印象,絕不能露餡。

換而言之,他現在是豬鼻子裏插蔥——裝象。

……

雷嘯山。

這是鄰近北河關的一座奇山,終日有雷嘯回**,故而得其名。

虛空一陣扭曲,一支人數眾多的修士大軍突然從遠處飛來。

這支修士大軍共有一千餘人,無限接近兩千人,所有人都是七境修士,領頭者更是劍宗的一位極為強大,且赫赫有名的七境劍修李西行。

他們便是此次玉門關派出的支援北河關的修士。

“到雷嘯山之後就臨近北河關了,再過半個時辰應當是就能趕到了。”李西行喝道,顯得急切萬分。

雖然在他心中,兩天時間過去,以魔族此次陣勢,北河關應當早已陷落了才對。

可北河關是否陷落是一回事,他們有沒有盡力前往支援顯然又是另一回事。

或許無法改變什麽結局,但他們要做到無愧於心,無愧於北河關眾多修士。

“加快速度!”他再次發布命令。

一千餘道遁光交錯,瞬間就是從轟轟轟作響的雷嘯山上空一閃而逝,直奔北河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