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內心,陸青山是不願相信這個可能的。

但是,一切都得以事實作為依據,不能感性做出判斷。

慶城的傳送法陣是建立在慶城的邊角位置的。

陸青山四顧片刻,便是動身往慶城繁華區域走去。

慶城規模龐大,且街道寬敞筆直,行人如織,甚是熱鬧。

無數的商旅貨攤把本來很寬敞的街道擠得滿滿當當,滿是煙火氣。

在任何一個大夏城市,都是這般,以沒有修為的普通百姓為主。

道路兩旁,除了或寬袍大袖、或短褐布衫的慶城當地人,還能看到一些披著肩布,穿著古怪衣服,戴著耳環,遠道而來的北慶之人,在用蹩腳的夏語高聲兜售著他的獸皮以及用北境草藥製成的藥膏。

還有一些不知來自哪個小地方的人,頭戴花皮帽,販賣著用奇花做的香水。

道路兩旁,還能看到一條寬敞且清澈的大河從城中徑直穿行而過,大河兩岸遍植類似於芭蕉的作物,大河之上有一艘艘遊船。

這就是慶城。

繁華不輸於長安,但是煙火氣卻勝過長安許多。

畢竟長安作為大夏皇城,相比其他城市無疑會是多了一分肅穆的色彩。

如果讓陸青山來看的話,兩者的區別,就像是前世魔都與首都的區別。

恰好此時,一隊身穿製式道甲的修士,從城中街道整齊地穿行而過。

這是慶城的巡邏修士,慶衛,負責巡視慶城,維持城內治安穩定。

但是城內的凡人,麵對這些可以輕易滅殺他們的慶衛,臉上雖然透露出敬意,卻是沒有太多的畏懼。

陸青山看著這幕,若有所思。

這說明,慶王對於麾下修士的管製極其嚴格,也就是所謂的“治軍有方”,才會出現這種敬而不畏的情況。

沉默了片刻,陸青山目光一掃,鎖定一個正在路邊叫賣番紅花粉的北慶人,他信步走了過去。

那位北慶人定定看著陸青山,縱使不知道陸青山的身份,但也能感覺到陸青山氣質的截然不同。

更何況他所賣的番紅花粉,是賣給一些買不起名貴香水的平民女子用來充當香水的替代物,一個長相如此俊俏的公子哥顯然不可能是衝著這個來的。

身為小商販的識人功夫以及精明勁,促使他立即點頭哈腰,做出熱情模樣,“這位公子,是有何吩咐?”

陸青山點了點頭,掃了一眼隨口問道:“這是北慶原產的番紅花?”

小商販繼續點頭哈腰,“正是,絕對北慶原產,不敢作假。”

“北慶距離慶城可不近……”陸青山道。

小商販撓了撓頭,憨笑著解釋道:“這就要感謝慶王了。

慶王當年在北慶建立鎮北城後,有感我們北慶百姓生活艱難,極為貧窮,與南慶的富裕形成鮮明對比,就又一手主導建立了北慶商會,幫助我們將北慶的特產運到南慶進行販賣。”

身為九境的大修士,竟然還會關心這些民間疾苦?

慶王不一定是真的出於好心,但至少從這方麵,陸青山能看出慶王絕不是世俗印象中的粗魯武夫。

當然,能修行到武帝境界的體修,又怎可能是頭腦簡單之輩?

陸青山緩緩點頭,又問道:“最近北慶那邊有沒有發生禍亂?”

“禍亂?”小商販想了想,搖了搖頭道:“這位公子哥說笑了,自從鎮北城建立之後,北慶就再也沒發生過什麽禍亂了,日子都是越過越好的,哪有倒退回去的道理?”

“也幸好慶州有慶王啊,其它人哪裏會像慶王這般,還會考慮到我們這些蠻荒之地的人啊。”說到這,小商販露出了崇敬的神色。

“你們北慶之人十分崇敬慶王?”陸青山麵色如常。

“那當然,”來自北慶的小商販詫異地看著陸青山,認真道:“北慶之人,連三歲小孩都知道,沒有慶王,就沒有如今的北慶,就沒有如今不用擔驚受怕,衣食無憂的好日子。”

果然是如天機觀主所看到的,在慶州,慶王就是神一樣的人物……陸青山沒有再多問什麽,點了點頭,默默離開。

隨後,陸青山又在繁華的慶城裏走了一圈。

慶城同樣是分為內城與外城。

外城滿是凡俗煙火氣。

內城則是專門給修士建立的,其中的商鋪販賣的都是修行之物,往來也皆是修士。

內城的一家酒樓。

雖然都是酒樓,但與凡俗的酒樓不同,此處賣得都是些富含靈氣的靈食。

這些零食對於修行或多或少有些益處,但就與前世的減肥餐一樣,吃一次兩次是看不出什麽效果的。

陸青山坐在酒樓三層靠窗的位置上,目光透過窗戶隨意掃過內城繁華的街道。

與諸多大城一樣,慶城之中是不允許修士飛行的,所以慶城的街道上,能看見許多修士走過。

“公子,有什麽發現嗎?”秦倚天的聲音在陸青山的耳邊響起。

陸青山點了點頭,回道:“慶王建立鎮北城,成立北部商會,在他轄管慶州的萬年期間,慶州新建城市七十三座。

他可以說是一力讓慶州原先的蠻荒之域變成了中天域有數的大州,總體的修士實力往上提升了好幾個檔次,除此之外,慶王更是嚴管慶州之內修士作亂的情況……”

“總之,慶王對於慶州十分用心,慶州百姓也無一不尊敬他,視他為慶州守護神。”

“所以……假如他想要血屠慶州的話,是不該如此的。”秦倚天反應很快。

很簡單的道理,換在陸青山的前世,就是假如你已經是準備辭職,那你還會耗費心力,去試圖與同事搞好關係,去建立自己在公司中的好形象嗎?

“而且,”陸青山接著道:“剛剛在內城問了一圈,我發現慶州之內各種修士物件的價格都很優惠。

而且我問過那些店家,這也是慶王的功勞,並且慶州的物價已經是許久沒有發生過太大的波動了。”

“所以,都如天機觀主所說,慶王並不可能是準備在慶州血屠。”

“公子,這是為何?”秦倚天不解問道。

物價便宜,能代表什麽?

她跟著陸青山,在陸青山沒有特地屏蔽她感知的情況下,按理來說,血屠事件的起因經過,陸青山知道多少,她也就知道多少。

可是為什麽陸青山能看出,她卻不能,秦倚天想不明白。

陸青山解釋道:“如果真的準備在慶州進行血屠,那如此大的動作,必然需要許多準備,通常來說,當地的物價也會發生極大的波動,開始飆升,因為供不應求。”

就像在戰前,糧食的價格都會悄無聲息的開始飆升。

“這樣……”陸青山一點,秦倚天也很快是想通了其中的道理,“那血屠之事,其實並不存在?”

“不,”陸青山並沒有因此改變自己的想法,“血屠絕對不是一句空話。”

他再度起身。

“公子接下來要去哪?”秦倚天問道。

“去北慶看看,”陸青山回答道:“還有最後一些事情,我需要確定。”

慶州如此繁華,傳送法陣搭建的也極為全麵,即使是前往慶州邊陲之地的北慶,也隻需要轉乘兩手的傳送法陣。

胡笳城。

北慶七城中的其中一座。

陸青山從該城的傳送法陣中走出,在城中兜兜轉轉些許時間,最後停留在一家名為胡萊閣的中型商鋪麵前。

方甫踏入堂內,就有一位侍女迎了上來,毒辣的目光仿佛把陸青山看透——乍看就是個有錢公子哥。

她的態度一下子就熱情起來了。

陸青山卻是揮了揮手,“我找你們佟掌櫃。”

侍女一下子露出為難的表情來。

掌櫃一般情況下不會是輕易見外人的,若是每個客人都想見,那哪裏忙得過來?

陸青山沉聲說道:“我有大生意要和你們掌櫃談。”

侍女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咬咬牙道:“公子,你與我來。”

這不符合規矩,但是長得這麽俊俏,氣度如此不凡的公子,應當不會是個騙子吧?

侍女帶著陸青山走進了內堂,在一間房門緊閉的幽室前靜立,輕輕敲了敲門。

“什麽事?”裏麵傳來了一聲沉悶的聲音。

“掌櫃,有客人想要見你。”

片刻的安靜之後,“帶他進來吧。”

侍女不再猶豫,推開房門,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公子,裏邊請。”

陸青山走了進去,侍女很識趣地把門給帶上了。

房內布置得十分典雅,四麵牆壁上三麵都是櫃子,整齊地陳設著諸多物件,正對麵的黃木案桌之後,坐著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笑吟吟地看著陸青山。

陸青山四顧,放出神識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異常之後,直接開口道:“一脈溪水千古秀。”

簡單一句話,讓前麵還滿臉笑容的老者臉色大變,連忙起身,倉皇道:“三合河水萬年流。”

對過暗號,陸青山也不疑有他,沉聲問道:“我有事要問你。”

這位表麵上是商鋪掌櫃,實則也是天機觀“外線”修士的老者恭敬行禮,小心翼翼地問道:“大人,我可以看看你的身份印記嗎?”

陸青山點了點頭,拋了一個腰牌過去。

腰牌之上花紋複雜,背麵印刻著一朵蓮花。

這自然是水月觀主給他的——知道他要前來慶州親自調查情況後,在離開天機觀之前,水月觀主便給了陸青山一個詳細的名單。

名單上麵有天機觀在慶州之中各個“外線”修士的名單與資料。

按理來說,這應當算是天機觀的機密才對。

陸青山也沒想明白,水月觀主為何會將這等機密如此輕鬆地就給了他一個外宗弟子。

但是他的確需要情報支持。

劍宗不可能將情報網絡發展到如此細微的地方。

知守樓現在大不可信,再說知守樓雖然是隱於暗中,但對於慶王這種大夏王侯來說,其實根本沒有什麽秘密。

以其的能量,不說完全掌握慶州之內的知守樓,但讓知守樓的情報網在慶州之內形同虛設卻是沒太大問題的。

所以陸青山也沒有理由拒絕水月觀主的好意。

天機觀的“外線”遍布人域,也正是如此才能全方位的收集情報——“外線”負責收集那些龐大且繁雜瑣碎的情報,天機觀監察弟子則是監察隱秘。

慶州之內,並無天機觀監察弟子,但是卻是有“外線”所存在的。

眼前的佟展掌櫃便是“外線”之一。

當然,作為“外線”,他所搜集到的情報也不會是什麽機密。

不過對陸青山來說,也足夠了。

“原來是蓮花峰的上修,小的佟域見過大人。”這邊,檢查完腰牌,確認信息無誤之後,佟掌櫃恭聲道。

陸青山微微頷首,“近來北慶是否有奇怪的現象發生,或者是有大批外來修士入境?”

佟掌櫃頓時是皺起了眉頭,思考片刻,才搖了搖頭道:“大人,並沒有。”

陸青山想了想,又問道:“那鎮北城的修士,有沒有出現異常的調動情況?”

“也沒有。”佟掌櫃這回無比肯定。

三種可能全都被排除……天機觀主也做出了判斷,慶州無鬼。

陸青山陷入了沉思。

佟掌櫃有些站立難安地看著陷入思考的陸青山,不知道這位來自蓮花峰的年輕上修是不是對自己的回答感到不滿意。

片刻之後,陸青山回過神來,目光瞥了一眼佟掌櫃,說道:“好,我知道了,辛苦了。”

……

離開胡萊閣,陸青山漫步在胡笳城的街道上。

“公子,你在想什麽?”秦倚天好奇道。

心思靈巧的劍靈姑娘,也看出此事已經陷入了僵局之中。

“我在想,我先前懷疑的是,慶王是通過什麽手段,在慶州經營多年,有了可以瞞天過海的布置,”陸青山目光逐漸銳利,“現在我卻是有了一個新的想法,會不會是我的思路陷入了死胡同……”

“公子的意思是……”

“倚天啊,你想,血屠之事一旦暴露,包括你我,第一個想到的血屠之地都會是慶州,慶王也必然明白這個道理。”

“是這樣的。”秦倚天柔聲讚同道。

“那他憑什麽有信心,自己的布置是可以躲過天機觀主的天眼?”

“假如我是慶王的話,我的選擇應該是……”

陸青山沉吟了片刻,將自己放在慶王的角度,終於得出了一個答案,“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將誰都想得到的慶州作為幌子,放在明麵上吸引注意力,而把真正的血屠之地放在一個誰也想不到的地方。”

“誰也想不到的地方?”秦倚天聲音糯糯,“公子知道是在哪了?”

“我當然也還沒想到。”陸青山笑道。

“公子!”秦倚天嗔道,有種被陸青山戲弄到的感覺。

“但是,我應當有辦法查到。”

“啊?”秦倚天一驚。

“因為就在剛剛,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被我忽略許久的事情。”陸青山瞳孔微縮,肅聲道。

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前所經曆的版本叫做“劍開天門”,當時正在進行的最後一個任務叫做“弑神之戰”,是《九天》開服十周年的慶祝活動。

任務內容:魔族的魔主之一,鮮血魔主為執行特殊任務,現被困於黒淵之中,號召全服玩家前往黒淵滅魔,為人族修行者而戰。

當時所有的玩家,都認為這隻是遊戲官方為了慶祝開服十周年而特地策劃的一個小劇情,與主線劇情無關。

陸青山也是這般想的。

但是,如今再次回顧此任務,陸青山猛然發現一件十分巧合的事情——黒淵便是位於這慶州之中。

慶王血屠之謎,位於慶州的黒淵,執行特殊任務出現在黒淵中的魔族鮮血魔主……

這真的隻是個巧合嗎?

顯然不是。

這個十周年活動的劇情,或許正是“劍開天門”版本主線劇情中極為關鍵的一環。

兜兜轉轉,到了最後,一切竟然是回到了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