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甲已被列為禁物許久,可在你水雲台卻有一大批身披神甲的修士軍隊。”李求敗用十分平淡的語氣問出了第一個問題。

將神甲定為禁物這個決定,是由當今的大夏尊上夏曌所定下的。

水雲台作為大夏器部,枉顧禁令,是滔天大罪。

“長安劍仙可能不知,就在十數年前,大夏那邊對神甲的禁令又召開了一次議事。

在此次議事之後,大夏最終是決定解除神甲的禁令,甚至還開始大力支持神甲製藝的發展。”水無涯對於這個敏感問題卻是顯得不慌不忙,十分從容。

李求敗麵無表情,沒有再多說什麽。

假如是水雲台陽奉陰違,他自然不會與水雲台多客氣。

可既然是大夏那邊的決定,他就算沒有多看得慣神甲之事,也不會是多管閑事。

這件事實際上並沒有明定的是非之分,更多的隻是觀念上的分歧。

事實就是如此。

就算同屬大夏,同屬人族,大家的目標都是為了抗衡魔族。

但隻要人多了,具體到做事的方法以及細枝末節的問題上,還是必然會存在著諸多分歧。

不論是在理念上,還是在風格上。

有的人認為隻要結果是好的,過程就算殘酷些也不是什麽問題。

就比如神甲,它雖然會逐漸剝奪一個修士的自主意識,但不可質疑的是,它也能很大程度上提升人族的戰力。

一件頂級神甲,就能讓一個修士擁有七境的戰力。

而要想培養出一個七境修士,所需花費的時間與資源絕對是煉製一件頂級神甲所需花費的數倍,乃至數十倍。

從這個角度而言,神甲不旦不應該禁止,還應該是傾注資源,大力發展。

大夏之中,也的確有人是這麽想的。

隻是當初,神甲最後還是被夏曌以“大夏是需要向前看,但不能以人性為代價”的說法給封禁了。

直到近來,域外戰場上的情況越來越不容樂觀,兩族大戰隨時可能爆發,大夏亟需每一份力量。

在這種情勢下,神甲就又被搬出了台麵。

而且這一回支持神甲的人占據大多數。

所以夏曌即使是不喜,最後仍是同意了解開禁令。

“太安城之事與你們有關?”李求敗看著水無涯,麵無表情地又問道。

陸青山也是豎起了耳朵。

這才是他們此行的目的。

水無涯臉上露出了詫異的神情,“太安城之事?”

“不知長安劍仙具體指的是何事?我一時不大明白。”他問道。

陸青山見水無涯一臉費解神情,眉頭不由鎖了起來。

“太安城滿城百姓盡皆消失,不知去向,也不知何人所為,但是在太安城中,卻是留有一個身穿你們水雲台神甲的修士,在截殺發現太安城情況的修士。”李求敗道。

“一城皆空?”水無涯驚悚道,眼中閃過一道神光,顯然也被這消息駭到了。

“不隻是一城,還有冬林城、千鳥城,同樣也是這種情況。”李求敗的聲音漸寒。

隻是在其它兩城,他並沒有發現太多的線索,直到是在太安城才遇到了神甲修士。

“這怎麽可能?”水無涯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意識到了此事幹係之大。

他沉默了一會,才緩緩開口道:“我水無涯可以水雲台宗主的名義保證,對於長安劍仙您所說的太安城、冬林城以及千鳥城之事,我們水雲台一無所知,更不可能參與其中。”

“至於在太安城中出現身穿我們水雲台神甲的修士……”

水無涯沉聲道:“在此之前,劍墳宗主徐素曾向我索要過一批神甲,我給了。”

到此,這位水雲台宗主的意思已經是十分明朗了。

“神甲乃水雲台之物,你這麽簡單就將之給了他人?”李求敗聲音漸寒。

“這是我的錯誤,”水無涯臉上露出抱歉的神情,“我曾欠劍墳宗主徐素一個人情,所以在他向我開口索要神甲後,我雖有猶豫,但最後還是將神甲贈予了他。”

這已經算是以公謀私的行為了,是逾矩。

“此事我之後會上報給尊上,向她請罪。”水無涯認真道。

這是水雲台的事情,或者說是大夏的事情,就算違反規矩,也與李求敗無太大關係。

所以既然水無涯如此保證了,李求敗也再沒有糾纏此事。

“除此之外,神甲再沒有外流?”李求敗又問道。

“這點我可以保證。”水無涯肅聲道:“神甲是我水雲台戰略級資源,每一件去向都有詳細的記錄跟蹤。”

陸青山眯起了眼睛。

也就是說,太安城中的神甲修士,隻可能是出於劍墳了。

此事竟然和劍墳牽扯上關係了……當真是錯綜複雜,環環相扣。

“為何先前要攔我?”這邊,李求敗冷聲問道。

“是大夏那邊下達的消息,他們說在這段時間內閣下會上門拜訪,讓我水雲台在您上門之時,先閉門不見客,十天之後再開樓會見閣下。”水無涯實話實說道。

“大夏那邊下達的消息,是誰?”李求敗皺眉。

如此奇怪的命令,會是誰的主意。

是誰在針對他?

“隻知這是來自大夏皇庭的消息,具體出自何人,我也不知道。”水無涯道。

……

……

“宗主,他們已經離開了,此時已到達一線天位置。”水雲樓頂層之中,身形魁梧的盧明亮走了進來,敬聲匯報道。

水無涯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在一番簡單的交談,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後,李求敗就帶著陸青山轉身離開,並沒有在水雲樓中久留。

這也讓他們如釋重負。

劍仙給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

“宗主,長安劍仙此次到底是為何而來?”盧明亮忍不住開口,疑惑問道。

水無涯想了想,然後將剛剛李求敗所透露的信息簡要地告知給了盧明亮。

“三座空城?”盧明亮瞳孔猛地放大,“這難道是慶王所做?”

“應該是。”水無涯麵色看上去沒有太多變化,但是在微微顫抖的嘴皮子卻是暴露了他此時心中情緒的不穩定。

“慶王他到底準備在做什麽?”盧明亮咬牙切齒,難以相信道。

“他應當是準備晉升祖境,當然,這隻是我的猜測。”水無涯沉吟道。

“祖境?”盧明亮大吃了一驚。

這是什麽概念?

祖境,即是第十境。

人族如此多年曆史下來,記錄中祖境也就出了夏道祖一人。

即使是人族當今公認的最強者,天河劍仙楚牧神,距離祖境都還有著一段遙不可及的距離。

慶王竟然是開始準備晉升祖境?!

“他能做到嗎?”盧明亮深吸一口氣,這般問道,語氣中滿是懷疑。

慶王的人生足以稱之為傳奇不假,但與夏道祖相比,卻是相差甚遠。

不說夏道祖,慶王即使是與那三位劍仙都不可相比擬。

他實在難以相信,慶王能破祖境。

憑什麽?

“不知道,”水無涯搖了搖頭,“平心而論,慶王這般苦心積慮,或許是有幾分把握吧。”

“隻是,這祖境絕不是人算就能算到的,還是要看天意,要不然我人族也不會這麽多年來,祖境唯有夏道祖一人,”水無涯想了想,又道:“不過,祖境雖然近乎不可能,半祖卻還是有幾分可能的。”

晉升祖境若是失敗,但是在這過程中又的確有所得,超脫了原生境界,那就會被稱作半祖境。

“半祖,對我們如今的人族來說,也是最頂端的戰力了。”盧明亮沉聲道。

在人域之中,並沒有比半祖境更強的修行者了。

天河劍仙楚牧神即使戰力無雙,也就堪堪達到半祖的水平。

且整個人域,除去夏道祖,半祖級別戰力,有且僅有楚牧神一人。

若是慶王真能達到這個境界,那對人族來說將是一件天大的好事,等於是人族的頂尖戰力直接翻了個番。

而且,慶王可是體修啊,肉身無雙。

屆時他與攻伐無雙的楚劍仙聯手對敵,兩人互補,能發揮出的戰力絕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那般簡單。

“宗主真的將所有消息都告知長安劍仙了?”盧明亮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水無涯微微頷首。

“可是……”盧明亮露出遲疑的神情,意識顯而易見。

“先不說慶王現在所做的事,極可能是有悖天倫人常,我們若是隱瞞,大概率是在助紂為虐。

就說單憑我們水雲台,又哪有那個資格,那個膽氣在長安劍仙麵前弄虛作假?”

水無涯抬目遠眺,透過牆壁的一角窗,往外看去。

到了此時,方才被李求敗一指截斷的瀾滄江仍未合攏。

人間最得意之劍意。

他不禁喃喃道:“這一指若是落在我們水雲樓上……”

盧明亮聞言不禁渾身顫抖了一下,似乎已經看到了那天崩地裂的畫麵。

“長安劍仙可不是什麽軟性子的人。”水無涯道。

或者應該說是,劍修就沒有是軟性子的。

“我們先前冒然相攔劍仙,要不是因為我們屬於大夏器部,看在夏曌的麵子上,這一指可就不是衝著瀾滄江去的了啊!”

“饒我們一次可以,但我們要是不識抬舉,長安劍仙絕不會跟我們多客氣。”水無涯很有自知之明。

這可是敢在長安玄武門上留劍的狂人。

他們水雲台對於此等人物,又算得了什麽?

之所以留手,隻是給夏曌麵子罷了,不是不敢。

“可是,慶王不是說李求敗已經跌下劍仙境了嗎?”盧明亮又想起這事,“怎麽他還是這般強大?”

對於這個問題,水無涯遲疑了一下,最後搖了搖頭道:“這我也不大清楚,有可能是慶王的情報有誤。

不過,李求敗他的確跌下劍仙境,但如今又重回劍仙境也不是沒可能。”

“誰知道呢?”

水無涯悠悠歎了口氣,有些唏噓。

“當年我水雲台差點被取而代之時,是慶王一力保下了水雲台,這個情,我們得還。”

“所以,我什麽都說了,唯獨沒把慶王的名字透露出去。”

“我也隻能做到於此了。”水無涯輕聲道。

……

慶王給水雲台的任務是,至少要拖住李求敗的十天時間。

可是誰想到,李求敗一指截江之後,別說是拖了,直接是讓水雲台莫敢不從,心悅誠服,將所知的情報全盤托出。

……

離開水雲樓,重新登船。

大船逆流而行,再出一線天,在江上不斷前進。

陸青山與長安劍仙站於船頭,觀望兩岸風景,心思各異。

“小子。”船首之上,李求敗突然開口道。

“前輩。”陸青山連忙應道。

“你的劍術不簡單,實力也不低,”李求敗平靜問道:“現在的你應該早就可以突破化神,為何還要在此境久留?”

“實力不夠。”陸青山苦笑,實話實說道。

“實力不夠?”長安劍仙眉毛一跳,對於這個答案感到意外。

他並不認為陸青山是在故做謙虛。

但顯然以陸青山表現出來的實力,不應該會有這種問題才對。

李求敗目光投向陸青山,等待他的進一步說明。

“小子有幸在煉虛勘破十花極境,隻是一飲一啄,我的元力神門也因此堅固無比,難以打開。”陸青山解釋道。

“十花極境?”李求敗眼中閃過一道微光,“原來如此。”

九花之上,竟然還有十花?

這倒是頭一回聽說,不過他也很快就接受了這個說法。

難怪這小子展現出來的實力,一點都不像煉虛修士。

“要想打破十花神門,我的想法是在劍術上再有精進,從而破門。”陸青山又道。

“可惜了。”李求敗評價道。

陸青山剛剛在他的啟發下,便是有所悟,領悟了秘劍術:春風歸。

但是,春風歸是門快劍術。

而要想轟開十花神門,倚靠的是攻擊力。

也就是說,春風歸的領悟使得陸青山的戰力又往上提升了一大截不錯,但對於他破元力神門卻是沒有太多的幫助。

“剛剛才在劍術上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要想在短時間內還有所突破,可不容易。”劍仙說道。

他的意思是,陸青山在短時間內,可能都是難以晉升化神。

“難事,困事,風雨事,天下事,到頭來,終究不過是一劍的事,”對於此問題,陸青山一笑置之,“我既然手中持劍,又豈會畏懼一道元力神門呢?”

李求敗眯著眼看著陸青山,頓了片刻,緩緩讚道:“劍出無悔,劍收無憾,陸小子,就憑你有這個心性,你將來的成就不會低。”

“前輩當真做到了無愧無憾?”對於此話,陸青山好奇問道。

“好問題!”李求敗哈哈大笑,然後開口說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又怎可能無愧?

我是有許多有愧事,隻是一認起來吧,就心中不暢快,索性就都全不認了。”

“至於無憾,”李求敗頓了頓,輕聲道:“小子,你要明白,人生如果沒有遺憾,那該是多遺憾的一件事。”

陸青山眼神泛起異樣的神色,久久無語。

李求敗所教的這一番道理,在陸青山看來,甚至不比他先前所示的截江一指差。

“小子,你既然能從我一指中頓悟,說明你是有慧根的人。

你如今一門心思鑽研劍術,那這次劍墳之行,你便再跟著我去就是了。

等你見慣了我的劍意劍招,自會有你的氣概,其義自見。”

“前輩是認識我嗎?”陸青山突然是小聲問道:“連這般上乘劍道都肯授我。”

李求敗對他的態度,明顯是好過頭了。

對於一個不認識的劍修,李求敗如此身份,沒有理由做到這種地步。

他可不認為自己是有什麽王霸之氣,一下子博得了劍仙的好感。

事出必有因。

“小小與我說過你的名字。”李求敗抬起頭,又瞥了一眼陸青山。

“是她?!”陸青山驚詫萬分。

夏曌,他隻聽過名字,但根本不認識她,甚至連見都沒見過。

如此情況下,身為大夏尊上的夏曌又為何會與李求敗談起自己的名字?

陸青山難以理解。

“夏道韞那丫頭很滿意你,數次跟小小提到你,小小也就因此注意到你了。”李求敗用一種極為平淡的語氣道。

“在了解完你的消息後,她十分看好你,認為你有可能成為人族未來的扛鼎修士。”

“既然她這麽看好你,我又恰好遇到了你,稍微指點你一兩招,也就是順手而為罷了。”

原來如此……

終歸還是因為自己背後有人啊。

陸青山這才意識到,其實單論背景,論靠山,人族之中似乎沒有幾個能比得過他。

畢竟,他的師尊,可是夏道韞,那個眉如遠山的絕頂女子劍修。

“前輩,劍意與劍招到底孰強孰弱?”陸青山忍不住又疑惑道。

這是在前世,玩家們就爭論不休的問題,可惜到他降臨這個世界前,這個都未有一個確切的答案。

陸青山本以為,這位以劍意冠絕當代的長安劍仙,會給他一個劍意最強的肯定答案。

但是事實與他所想的不同。

“我若願意施展劍式,那便是劍式最強,我若是想以劍意殺人,自然就是唯劍意尊。”李求敗抬了抬眼,不以為意道。

……狂!

“所以前輩應該是更喜歡劍意。”得到了一個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的答案,陸青山無奈,順口接話道,又問了一句廢話。

李求敗以劍意雄渾冠絕當世,難不成還能是更喜歡劍招?

誰想,劍仙在此時竟然是出乎意料地搖了搖頭:“不是,隻是我前半生都在習練劍招,所以到了後來,就想著換換花樣,也就轉劍意上去了。”

“並沒有所謂的更喜歡哪個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