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現在時機特殊,有些偏見確實是要摒棄的。”見命尊與戰尊一時不語,赤尊再度開口道。

“你們可能單純覺得,我隻是因為青戈是我麾下之人,我才這般維護他。”

他輕笑一聲,“這是一部分因素,但絕對不是我最看重的地方。”

“嗯?”命尊微微挑眉,靜待下文。

赤尊頷首,悠悠而道:“我們魔域與人域大戰一觸即發,先不說這一戰不一定好打……

假若真打下人域,那之後就是劃分利益,勢力重新洗牌的時候。”

“我們八大聖魔族本就分庭對峙,互相不合,內鬥無數,隻是後來由於深淵陷入荒敗,迫不得已才停止的內鬥。”

“如今,我們有一致的敵人——人族,所以在表麵上還算是和諧。”

“但是,等將來打下了人域,在分地盤的時候,大家可不會客氣。”

“他們在進,我們若是進的少了,其實就等於退。”赤尊一臉肅穆。

“單以目前戰力來看,我們兵魔一族在八大聖魔族中排在中遊位置。”

“本來在短時間內,我們兵魔一族的實力也很難發生突飛猛進。”

“但是,現在不同了。”

赤尊聲音逐漸變大,“魔劍之強,你們應該也心裏有數。

青戈得到魔劍認可,又悟透莽蒼戰法,天資絕代,可以說是必成魔尊。

若是我們肯下血本培養他,屆時,他若是進階魔尊,再憑借魔劍,未嚐不能擁有你我三人這個級別的戰力。”

“多出這樣一份戰力,代表著什麽,你們應該也清楚。”赤尊說道。

命尊與戰尊聞言,微微頷首。

決定一個種族強弱的,頂端戰力絕對是最重要的評判因素。

“若是他到那時,真的能到我預想的這個地步,那我們兵魔一族的排名,在八大聖魔族中前進一兩位不是問題,到時也就能分得更多的地域。”

“收回魔劍,我們也用不了,隻能是當作擺設。

隻有在他手上,魔劍才能發揮殺伐利器的作用,有可能為我們兵魔一族在將來占得更多話語權。”

“這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事啊,你們二人難道要因為自己的偏見,放棄這種可能嗎?

“你們覺得呢?”赤尊問道。

命尊與戰尊陷入了沉思之中。

片刻後,戰尊甕聲道:“確實如此,劍羅王城中出現荒,所以不得已我們隻能跟其它七域協調大戰時間。”

“可他們呢?各種踢皮球,顧左言他,說到底就是想落井下石,或者看我們吃癟。”

“這種憋屈,當真是不好受。”

“八大聖魔族不合才是本質,要想真的和諧根本不可能,大戰將啟,我們每多一份強大戰力,那就是多一份話語權。

種族要想強盛,靠別人終究是不行的,唯有自強,我們要以大局為重才是。”

戰尊同意了赤尊的說法。

“命尊,你覺得呢?”他轉頭問道。

命尊沉默了許久,最後緩緩點了點頭。

……

真王宮三大魔尊在商討魔劍去留。

王城的另一個角落,鴻烈魔主府。

書房內。

嬴界剛從禦劍台離開,回到府中。

“一定有問題,這個青戈一定有問題。”想到剛剛在禦劍台那如芒在背的感覺,嬴界握緊拳頭,不斷念叨道。

他一直確信嬴鈞是死於青戈之手,並在不斷追查。

但如果說先前隻是仇恨青戈,且為了奪回血神砂礦脈,才這般針對青戈的話。

那他現在就是自救。

悟透莽蒼戰法,獲得魔劍認可。

這兩件事相加,青戈的身份地位瞬間就提高到了一個恐怖地步。

那他當初指使死士襲殺青戈之事,就會成為青戈刺向他胸口的矛,讓他不得好受。

他必須自救。

此時,也唯有找出青戈截殺嬴鈞的證據,才能讓青戈沒有立場再以此事找他麻煩——你殺嬴鈞,我殺你,大哥不說二哥,要麽都作罷,要麽一起自爆。

這般想著,他的手中出現了一塊銀灰色的棱柱晶石。

嬴界指尖輕點在晶石上,晶石就像被激活了一般,瞬間就射出無數道熠熠的光芒,在半空中組合出一道道虛影。

虛影在一幕幕不斷變化,跳動。

這是當日影樓截殺陸青山時的畫麵。

他派出死士對付陸青山的目的,是為了引出陸青山背後可能存在的那位師傅。

他生性謹慎,且做事總喜歡多算一招。

嬴界的想法是,假如那位“青戈師傅”足夠強大,就完全可以在不顯露身形的情況下,出手救下青戈。

這雖然能驗證他的猜想,但對於他揪出這位存在卻是沒有任何幫助。

麵對質問,青戈也完全可以用不知情的說法搪塞過去。

所以,他又讓影樓在身上攜帶了一枚留影石。

留影石一份共有兩枚。

一枚由影樓攜帶,另一枚則是在他手上。

至於留影石的功能,也很簡單。

就是會以影樓的視角,記錄他所看到的每一幕情景,其中包括氣息聲音等細節,然後傳到他手中的留影石中——通俗來講,其實就是生動一些的監控。

而他,就會以這些畫麵作為線索,尋找其中的蛛絲馬跡,揪出出手的“青戈師傅”,並且將之作為證據。

不過,後來截殺計劃出了點意外,是嬴明月出手救下了青戈,而非那個神秘的“青戈師傅”。

所以他隻能是自認倒黴,並沒多想。

這些虛影他當時也就隨意掃了一遍,沒發現什麽異常之處,也就此事作罷了。

但是,如今他又再次將這些虛影翻了出來,不甘心地一點點細看:

影樓出現在森羅樓中。

這是他所截取虛影之始。

畫麵在不斷移動。

因為影樓正在觀察周邊的環境與人物。

這是精通刺殺的死士才有的習慣。

對於嬴界而言,這些畫麵就像是與主劇情無關的支線,漫長且毫無意義。

所以,上一回他是快速跳過這些畫麵的。

可是這一次不一樣了。

他開始跟著影樓的視角,目不轉睛地看著畫麵,認真觀察每一處細節,一點一滴地收集線索。

許久之後。

他搖了搖頭。

“沒有發現異常之處。”

他並沒有感到頹然,繼續觀看畫麵。

很快,在門口,一個身影走了進來。

故事的另一個主人公,青戈。

接下來在影樓的視角中,畫麵大部分都是森羅樓中的其它場所。

可在每一幕畫麵的角落裏,青戈的身影卻是一直都存在著,而且無比清晰。

這是影樓在用眼角餘光關注著陸青山,同時也不暴露自己,免得引起他警覺。

非常專業。

嬴界在心中想道。

這時,畫麵角落裏的“青戈”已經在侍女的帶領下,走向森羅樓深處。

下一刻,虛影中所有的雜物全部消失,僅剩陸青山與他身邊的侍女。

嬴界明白,影樓出手了。

一道漆黑的刀光在畫麵上閃過。

是影樓的刀光。

不過,這一道刀光看上去分明可以直接將“青戈”梟首,卻是多此一舉地對著青戈身旁的侍女斬去。

換做其它的主子,恐怕都氣得破口大罵了。

但是嬴界十分平靜。

這是他要求的。

影樓隻是奉命行事而已。

侍女的腰肢,在這一刀下,沒有意外的一分為二。

場麵極其血腥。

須臾後。

影樓再次揚起手中長刀。

他怒吼道:“青戈,你給我受死。”

青戈露出驚駭的表情。

不過,雖驚不慌。

在生死危機麵前,還能保持儀態。

果然不簡單。

嬴界站在上帝視角評判陸青山的表現。

這當然隻是一句廢話。

悟透莽蒼戰法,得到魔劍認可的人,要是還能算簡單的話,那還有誰能稱不簡單?

嬴界繼續觀看。

沒有任何異常,青戈似乎也無力反抗。

他預想的“青戈師傅”並沒有出現,也沒有出手。

可是,這時候,一道血箭憑空出現。

它速度無窮快,威力驚人,瞬間泯滅了影樓的攻勢,以及他的生機。

“祖父還是強大啊。”

嬴界喃喃道。

一滴神魔血就有如斯威力,確實驚人。

這時,虛影一片模糊,然後是一片黑暗。

——影樓瞬間身隕,身上的留影石,也同樣在這道血箭的無窮威力下化為齏粉,畫麵自然也就戛然而止了。

“還是什麽線索都沒有。”

他搖了搖頭,有些沮喪。

“當日,影樓出手襲殺青戈的時候,動作已經依我所言,足夠慢了。”

“可即使這樣,我預想中的青戈背後的神秘師傅卻依然沒有出手。”

“若不是嬴明月恰好出現,當時青戈就應該死於截殺了。”

“所以,在拋開他並未關注著青戈動靜,或者一時走神,反應不過來這些觀點之後……”

“就算不願相信,但事實就是,我所想的這位‘青戈師傅’極大可能根本不存在?”

“可假如嬴鈞真的是死於青戈之手,他究竟還有什麽辦法做到此事呢?”

嬴界陷入沉思。

時間一點一點在流逝。

某一刻,他突然是想起了什麽。

於是,嬴界心中一動。

他身前的虛影畫麵再次出現,開始飛快倒退,最後定格在其中一幕上。

正是影樓第二次發起攻擊時的畫麵。

這一次,嬴界不再關注其它,雙眼死死盯著陸青山的右手。

“找到了。”

“青戈”的手心中好似抓著什麽東西。

因為僅僅露出一角,所以並不明顯。

再加上影樓全神貫注發動攻勢,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是很多時候情況就是會這樣,有些細節你可能沒注意到,但確實是看到了。

即使嬴界現在是以類似於“全景回放”的方式,審視影樓當初看到的每一幕,也都是到了此時才注意到這個細節。

“那是什麽?”

嬴界輕聲喃喃道。

他揮了揮手,畫麵又開始回轉,往上一幕畫麵跳。

很快,在仔細對照過後,嬴界得到了一個確定的答案。

“青戈的手上先前是沒有這個東西的。”

“也就是說,這東西是青戈在麵對影樓發起的第二次致命攻擊時,於生死關頭才拿出的東西。”

“所以,這應該就是青戈的底牌,是在他看來,唯一可能抵擋影樓攻擊,救他性命的物品。”

“隻是因為嬴明月的突然出手,導致青戈又將之收了回去。”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嬴界極其敏銳地察覺到,這個東西必然極其重要,極有可能就是揭露真相的契機。

這般想著,他一咬牙,心念一動,從芥子之中無比珍惜的取出了一塊紫金色的礦石。

他催動魔氣,擠壓這塊礦石。

很快,紫金礦石中逸散出一些紫金色的霧氣。

嬴界一揮手,這些霧氣就湧向正在回放虛影的留影石中去。

留影石上有光芒一閃而逝。

隨之,他意念微動,半空中那被定格的畫麵,在他的操縱下開始不斷放大,於陸青山右手處聚焦。

那物件所露出的一角形象,也跟著變得無比清晰起來。

嬴界瞪大眼睛,再次抬頭觀看虛影畫麵。

那是一角明黃色的紙張,其上有一小截……劍氣之影。

雖在紙上,但透過畫麵,他仍能感受到其中劍氣的噴薄欲發之意以及凜冽之意。

“這是?!”他無比震驚,“符籙嗎?”

他認真端詳了幾眼,最終做出判斷,得出答案。

“是符籙,但也不是符籙。”

“它有符籙的模樣,卻沒有符籙的性質,並非通過製符術得出的。”

這應該僅僅是製造者以通天之力,將一部分力量封存於載體中的產物,算是“偽符籙”。”

“論威力,僅憑氣息感覺來看的話,大約能達到頂尖魔帥一擊的層次,雖然因為隔著畫麵看,判斷不會完全準確,但出入應該也不會太大。”

鴻烈魔主府中,嬴界露出釋懷的笑容。

“竟然是這樣的。”

威力堪比頂尖魔帥攻擊的劍氣……

這不是對上了嗎?

“果然是你啊,青戈。”

原來真相就在眼前,隻是被他暫時疏忽了。

現在,一切的謎語揭開。

原來你就是用此物殺的嬴鈞。

嬴界注視著在陸青山手心露出一角的劍符,麵上泛起一抹得意之色。

真相,終於被他看穿。

耗費如此大的心力與代價,但他總算是如願以償。

都是值得的。

嬴界站在原地,微微閉眼,在心裏將此事進行完整複盤。

這一次,他不會再對“青戈”有半點小覷。

過了片刻,他陡然睜開了眼睛。

“等等,問題好像有點大。”

他條理清晰地分析起來。

“青戈背後並無神秘人存在,所以他的劍符是哪來的?”

“他又是如何修出那般高超的劍道?”

“另外,劍氣是人族劍修的手段,我魔域之中,應該幾乎找不到去鑽研這種東西的人才對……”

“最後,雖然憑借劍符,他隨便找一個人就能完成對嬴鈞的截殺。

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一旦暴露就是萬劫不複,所以他必須讓信得過的人去做此事。”

“可是,他總共就帶來了三個手下,當時也都在府中,他背後又無神秘人,那究竟是誰出的手呢?”

這般想著。

他的手中出現了一枚墨玉。

這是當初赤普給他傳來的青戈的詳細情報。

這一次,他將注意力集中在了青戈的戰力介紹上。

“初等魔將,這點沒有出入。

領悟了兵字訣一印會,這倒是有點本事。

隻不過在王城裏還沒有人能逼他使出兵字訣,所以也沒見過他施展此秘。”

“不通戰法,純靠莽力以及神通戰鬥,所以被赤普評價為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但事實上,他卻是可以自創戰法,悟透莽蒼戰法的奇才。

甚至毫不誇張地說,在當今焚月域中,單單於戰法一道的天賦上,他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一批人。”

“這藏拙藏得也太徹底了,硬生生將自己從一個戰法天才,演成了這般。”

“但是為何呢?”

“像他這般戰法天賦如此出眾之人,要想做出完全不通戰法的姿態,實際上是很難的。

戰法這種東西,一旦掌握,可以說是已經深入肌肉記憶之中,不自覺就施展出來。”

這就像歌唱技巧好的人,由於音準太準,想要故意唱走調都是很難的。

嬴界繼續思考道:“假如是我的話,與其如此極端,還不如表現出自己戰法資質一般,這樣既不會引起別人忌憚,也會減少暴露的風險。”

“青戈絕對不蠢,我能想到的,他肯定也能想到,可他偏偏是做了個最差的決定。”

“這又是一個不合理的地方。”

“實在太奇怪了。”

“這個青戈身上處處都是疑點,處處都是矛盾的地方。”

“他前後的差異太大了。”

“雖然旁人都覺得可以用先前是韜光養晦,現在才鋒芒畢露來解釋。

但以我通過如此詳盡的情報,來對比他先後的表現,可以明顯感覺到,有很多地方不是藏拙就能解釋的。”

由於他對青戈的無比關注,所以他可能是目前為止,對青戈前後轉變感官最為強烈的人。

“特別是戰鬥風格這塊,先前的青戈,分明是依靠肉身莽力與神通戰鬥。”

“但是自從到了王城,他就再也沒動用過‘招兵’神通,也再沒倚仗過肉身,完全憑借技近乎於道的戰法戰鬥。”

“不用招兵神通,勉強可以理解,但是肉身本就是我們魔修最為強大的武器,為何連這個都摒棄了?”

“正常藏拙的話,一般是將自己的實力示弱,比如我將劍法修習到了四重天,但隻展現出一重天,這樣既輕鬆,又能減少暴露的可能。”

“可青戈呢,他是劍法四重天,表現出刀法一重天的這種方式的藏拙。”

“牛頭不對馬嘴,完全沒有道理。”

“他為什麽要做如此奇怪的事情?”嬴界自問道。

他閉上雙眸,認真思索。

“難道……此青戈非彼青戈,青戈在來王城的路上被人取代了?”

他想到了一個可能。

“不對,假如現在這個青戈是偽裝的,那為什麽弑吳祖父身為魔尊,會看不穿這種偽裝?”很快,他又否定了這個猜測。

他不相信世間會有偽裝之術,可以騙過魔尊這等級別存在的眼睛。

他的推測,與客觀事實發生了衝突。

那是什麽情況……

嬴界沉吟了許久,發現這件事一團亂麻,毫無頭緒。

讓人煩躁。

“不對……”

他忽然就笑了。

“我要想那麽清楚幹嘛?”

他又不是什麽捕頭。

確定嬴鈞為青戈所殺,並且青戈有鬼這兩點不就好了。

前一點可以讓他與青戈站於平等地位,讓青戈沒有立場追究他出手之事。

但是後一件事,卻是能讓他反客為主。

“逆轉局勢不是隻有你會,我也會。”嬴界自語道。

至於接下來怎麽做……

將這個發現通傳上去,致青戈於萬劫不複?

不,那對他沒有太大的好處,無法利益最大化。

這件事他不會跟任何人說。

嬴界的眼中閃過貪婪的目光。

‘魔’劍。

還好是現在才發現真相的,不然他就要錯過一樁無上機緣了。

親身體驗過‘魔’劍的暴躁,所以對於青戈能掌控‘魔’劍,他心中一直是存疑的。

青戈,一定是使用了什麽特殊的手段,才得到魔劍認可的。

而現在,青戈的把柄,被他握在了手中。

他完全能以此脅迫青戈,奪取‘魔’劍,獲取機密。

若是將此事匯報上去,這好處哪裏輪得到他?

嬴界內心愈發堅定。

還有,甚至青戈能悟透莽蒼戰法背後的原因,可能也不簡單。

畢竟,就青戈當時展現出來的姿態來看,他好像是篤定自己能感悟莽蒼戰法——要不然他也不會去參加祭祖典禮自取其辱。

可問題是,青戈自來到劍羅王城後的行蹤都在他的監視之下,他可以確定,青戈絕對沒有去看過戰法碑。

所以,他哪來的自信?

青戈的身上有太多秘密了。

不過,這些秘密馬上就會被他所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