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肅殺,色老梧桐。

梧桐樹下,有一家店麵不大,卻十分潔淨的酒肆。

賣酒的是一個老漢,賣的也不是什麽好酒,就是自家釀的濁酒,隻不過勝在一個物美價廉,平時生意倒也是不錯。

今日,老漢卻是拿出了自家都不大舍得喝的陳年老釀來招待客人。

當然,賣酒老翁雖然為人厚道,卻也不是冤大頭,隻是坐在那喝酒的一對男女,當真是氣度非凡,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和小姐。

他一是總覺得拿差些的酒招待這種氣度的客人,有些不是滋味,二是生怕自家的酒哪點不好,惹了人家不喜,憑生麻煩。

但即使這樣,老翁還是有些忐忑。

畢竟自家事自家知,再好的濁酒那也隻是濁酒啊。

“六年不見,澹台樓主就已經成煉虛真尊了,恭喜恭喜。”老漢眼中的大戶人家的公子哥,陸青山放下手中酒碗,朝著對麵的女子笑吟吟道。

女子容顏姣好,但卻絕無所謂的小家碧玉之氣,反而是淩厲非凡,此時便是目光清清地瞥了陸青山一眼,“旁人這麽說我,我欣然接受,你陸青山如此說我,我隻當你在嘲諷我。”

“澹台樓主何出此言?”陸青山明知故問,“可憐我一片丹心,委屈啊!”

“長安末年,我為金丹,你為煉氣,如今天元六年,我為煉虛,你也為煉虛。

而且看似六年,實際上我還入玄機界修行六十年,”澹台清潤這般說著,心中卻是為陸青山的進境之快感到愈發震驚,接著道:“何來恭喜可言?”

玄機界,是由夏道祖所構建,並以自己子嗣名字命名的一個小世界。

它的作用也很簡單,改變時間流速,一比二十的時間流速。

隻不過這種小界,由於天道不全,有一個很致命的限製——隻能演術,不能修法。

也就是約等於所謂的“訓練場”。

當然,這種小界對於陸青山的意義並沒有很大。

因為大部分情況下,他的技能修習少有“苦修”之說……

外界不過三年時間,實際上澹台清潤卻是通過玄機界修習了六十年的劍技。

也唯有這樣,她才能讓自己的戰力跟上因為“揠苗助長”而暴漲的修為,才有辦法用六年的時間,從金丹圓滿晉升為煉虛修士。

畢竟,陸青山可隻有一個。

她的天靈根,在陸青山“天生劍種”與“深藍”的組合麵前,顯得很是不值一提。

“澹台樓主隻要不和我比,那不就是恭喜了。”陸青山好整以暇,一本正經地安撫道。

“你可真會說話,”澹台清潤好生打量了陸青山幾眼,平靜道:“還有,如今我已不是樓主,澹台樓主之稱就無需再提。”

“序列培養結束了,接下來有什麽想法嗎?”陸青山轉了個話題。

“除魔。”澹台清潤堅定道。

陸青山頓時笑了起來。

看著一副笑眯眯模樣的陸青山,澹台清潤直覺不是很好。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從陸青山為她“接風洗塵”起,她就有這種感覺了。

“你選擇的是哪域?”陸青山又問道。

“南域。”澹台清潤微皺眉頭。

這下陸青山徹底放心了。

雖然在見澹台清潤之前,他便猜到澹台清潤大概率會選擇南域。

畢竟若不是沒辦法,誰願意背井離鄉呢?

“是不是覺得有些無從下手?在玄機界練了六十年的劍,怕是手癢得緊吧?”陸青山開始循循善誘,活像一個誘騙小姑娘零花錢的壞人。

“有話直說。”澹台清潤無奈。

這把自己當小姑娘騙的語氣與作態是什麽意思?

“我於鎮江遭遇地府六境修士截殺之事,你應該知道吧。”陸青山平心靜氣道。

“聽說了,樓裏也有每一期四榜更新的排名信息,你陸青山最強四境之名,不正是因為此僚……”澹台清潤神情有些複雜,又回想起當時看到這則消息時心中的驚顫之情。

“咱們劍修,可沒有人家殺到臉上來,還心平氣和的說法吧?”陸青山笑道。

“你的意思是?”澹台清潤一愣,似有所悟。

“合作,”陸青山直勾勾看著她的雙眸,一字一頓道:“與先前一樣的合作,隻不過這一次,針對的不再是某府或者某城的地府,而是大麵積地打擊!”

與先前一樣的合作,指的是由他負責提供情報,澹台清潤無條件信任他,並且不過問情報來源。

非常苛刻的條件,也唯有自源山城起,便有這種合作基礎,並且幾乎是由他的情報,才得以入繡春的澹台清潤,才有這個能力以及信任,與他達成這種合作。

至於情報來源……

陸青山沒有所謂的窺測天機的能力,但他有前世的記憶。

九天時期,作為在南域廝混打拚,並且經曆“地府魔影”版本的陸青山,對於南域地府的信息所知,當真是一點都不少。

隻不過這些沒有來由的訊息,若是沒有一個合理的渠道,在他沒有足夠的地位之前,的確極難拿出來。

所幸,他幾乎是親手捧出了一個知守樓高層,那就是分屬繡春的澹台清潤!

在此之前,他其實還一直有一個顧忌。

若是自己過早開始打擊地府,狗急跳牆的地府會不會又整出什麽幺蛾子?

會不會反而是好心辦壞事?

而現在的情況,告訴陸青山一個很殘酷的事實。

那就是這一世的地府早已走上了和前世不一樣的軌跡。

畢竟如此大的組織,隨機應變隻是非常基本的一個涵養。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來自前世所知的消息,偏差將會變得越來越大。

所以,他現在必須得抓緊了,趁地府還沒完全偏離既定軌道,讓自己深藏在記憶中的情報發揮出最大的作用。

而且,從長安末年的屍傀之亂,到現在的暗潮湧動,以及魔族在界域戰場上的蠢蠢欲動,都是自長安兩萬年來從未出現過的亂象景況。

魔族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這一切,應當都是魔族的試探,在掀起最終決戰之前的試探。

道祖已經兩萬年不出。

事實上,若是道祖真的情況安好,更大的可能應該是率領人族,反攻魔族,又豈會如當年那般點到為止,然後便與魔族以天河為界,相安無事?

知道這其中內情者,都隱隱有所猜測,不論是魔族方還是人族方,都對人族的未來充滿不確定。

魔族隱忍了兩萬年,此時似乎是已經摸清了什麽脈絡,又或者有了什麽對抗道祖的底氣,所以勢頭再生。

但不論怎樣,他們各種行動之中,皆是存在著這種試探人族底蘊的目的。

而人族麵對這種試探,要做的便是以最強硬的手段表明自己的態度。

不論是外強中幹還是真有底氣,都應當如此。

種族之爭,軟,隻會換來得寸進尺!

“人族的反擊,就由我發出這第一劍吧。”陸青山冷聲道,語氣中有不加掩飾的殺意。

澹台清潤沉默了片刻,而後,她舉起手中裝著濁酒的瓷碗,與陸青山遙遙相對。

咣!

兩碗相撞,發出瓷實的聲音。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